《月與約》安堇東

5、镜片·内心

　　我不知道时间究竟是怎么流走指缝间的,只是当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喷泉边缘,用清凉澄澈的水,洗拭那张无辜的脸.呵~,还真疼,那么小的人,却有如此大的力气.或许,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吧.
　　冷水一次又一次冲搓过发间,黑色的发被粘连在一起,硬硬的,很丑.
　　我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应该也还算可以吧.乌黑的中长发,琥珀色的眼眸,小巧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紫色粗框眼镜,樱桃红的唇.停下手,我开始静静欣赏自己,呵呵~,什么时候开始自恋的?
　　但是,那块红色真的很刺眼.
　　......
　　"嗨~小冉,又碰到你了哟~!"
　　远处,有个女生向我跑来,又是那金色的飘逸长发,那令人羡慕甚至会嫉妒的长发.我超她轻轻笑了笑,不料却扯动了受伤的左脸.笑容瞬间破裂成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你,怎么了?"
　　她跑过来在我身边坐下,询问着.那双清明的眸子,看上去很温暖.
　　我摇了摇头,"没事."
　　"誰打你了吗?"她伸手抚摸我依旧红肿的脸颊,一阵痒酥酥的触感.我无言,既默认了她的话,也享受她的抚慰.因为其中,并没有讽刺的意味...
　　"是于黾兰干的."明显的肯定语气,看来她和那个"于姐"认识呢.我不能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找不出瑕疵的脸.
　　她在我不到一尺的地方吐气,为什么,我可以在她眼里看到心疼?
　　"这家伙就是这样子."她笑得有些冷,我不禁细神聆听,就算我并不想了解那个所谓的,于黾兰.
　　"自私、任性、霸道、丑陋、不洁...所有贬义词用在她身上都再好不过了,那么贴切呢....和她做了三年同学了,为什么,好不容易熬到了高中还要和她一个班?"她骂够了似的吁吁气,对我轻笑,"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也好,可以和你一个班级."
　　"我?"
　　"嗯."
　　我吗...?我...不擅长和人相处,不懂得如何给人温暖,学习成绩也不优秀...说得具体点,我可能患有自闭症,一个不喜欢过分安静的自闭症患者.
　　"怎么啦?"她欠身凑到我跟前.
　　"...没什么."微微低下头,我轻轻笑着.多少年了,有人说我好,都多少年过去了...应该,很兴奋吧.
　　"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吗?"头顶传来她甘甜的声音.
　　"应该吧..."应该没有过...因为,我实在找不出和自己交谈过的人了...同学也是,老师,还有生我的那两个人,也是....
　　"可是,真的很好看."她把手转移到我眼前,随即取下那副眼镜,"如果没有这副眼镜就更好了哟~."
　　"如果没有它,我就看不清了."我伸手,要拿回自己的眼镜,4.8的视力.看远边的东西实在有点吃力了.
　　"那是有原因的."她笑着把眼镜藏到身后,又抓住我的手.
　　"什么原因?"
　　抬头,看着她有些黯淡下去的笑脸.
　　"因为,...因为......"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其实,我也没有告诉她我戴眼镜的真正原因,它就好比是一副面具,遮住了外人想要窥视我内心的视线,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知道一种名叫食蚁兽的动物么?为什么它浑身上下都有坚硬的外壳,它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伤害,而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我想我的确患有自闭症了.
　　"...反正就是没有好看嘛~!"她干脆不再解释什么原因,直接撒起娇来.为什么不讲了呢?试讲不出来,还是根本不愿意讲呢....我不知道.
　　"我知道了."放弃去那会眼镜,我尽量绽放出自认为最自然的笑,即使可能再次扯到受伤的脸.
　　"我以后改戴隐形眼镜就是了."但最多每天3小时,要不然会伤到眼睛.
　　其实,我也很想试着脱下自己那件挡避一切光亮的外壳.
　　"真的?"恍然间,我看到他放量的黑眸中几点璀璨的星辰.
　　"嗯,真的."
　　"果然,我们很有缘."她云淡风轻的补上这么一句话.
　　"是啊..."
　　依稀中,远边的乌云似乎正在渐渐消散,而那片蔚蓝的天垠,仿佛又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活力.
　　重生吧.

　　黑夜,金金点点的星辰,皎洁的月光.呵~,乌云又来破坏这美景,好似点滴墨水不小心沾在了一幅完美的水彩墨画上.在瞬间,异象全无.一点一点的化开来...
　　独自倚在寂静的窗前,面对同样寂静的夜.我没有开灯,不是节约,而是不想,因为开了灯之后,这座350平米的房子只会更空旷而已,而且比没开更黑暗.
　　寂寞...
　　我不知道独自一个人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多久,几个月?呵,有几年了呢...?
　　几年?
　　但终究忘记了具体的数字,故意忘了才好呢.我只知道,刚刚搬到这个城镇,我才10岁,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时候,生我的人就不在这里和我一起住了.所以只要我的年龄减10就是了.
　　但我不想算,就是不想!
　　"嘟--..."
　　安静了一天的电话响起.单调的频率,了无感情的声调.
　　哦,对了,今天是1号呢.
　　我借着月光走去,拿起话筒.
　　"喂."
　　"冉冉,我是妈妈."
　　"哦."那个生我的女人.
　　妈妈,在我的词典里早就擦去了这个代名词.或许,是用黑笔涂得直至看不出来.
　　"你这个月的零用钱我已经打进了你的账户,自己去拿吧."她顿了顿,"4800元."
　　呵~,真丰富的月费啊.我冷笑着挂了电话.本想说声"thanks",如果她没有报出那个数字的话.
　　看样子,她这个月的生意很火呢,真是多亏了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了.才会给我寄来那样的数字.
　　但我不介意了,随你怎么说吧,那些不过是耳边风罢了.
　　"嘟--..."
　　电话又响起来.
　　"喂."懊恼的接起,我腻了.
　　"冉冉,我是爸爸."
　　"哦."我想换电话号码了.
　　而且,我根本不知道"爸爸"这两个字怎么写的,那个生我的男人.
　　"你这个月的零用钱我已经打进了你的账户,自己去拿吧."他也顿了顿,"5400元."
　　呵~,真是连语句语调都相同呢.我笑着挂了电话.54...想把我无视,没有我这个累赘你们会很爽是吧.是不是还要搞场宴席来庆祝呢?!
　　坐在地板上,我疯狂的笑着,直到眼泪干涸,直到喉咙嘶哑,直到...昏沉睡去.
　　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不公?
　　为什么...我得不到一个温馨的家?
　　为什么...我要被人欺负?
　　为什么...我不能预言自己的将来?
　　为什么...!!
　　为什么...
　　...
　　我好希望,得到我应该有的东西,我想要的东西...
　　这些,都是奢求吧.

　　"小冉,你今天脸色很不好哦~"
　　课间,柔趴在我的课桌上,用她那双完美的眸子盯住我的脸看.啧,怪不自然的.
　　"有吗?可能没睡好吧."
　　我总不至于说自己疯狂了一夜吧...我还不想把真正的自己展现在她面前.
　　"这样啊."笑着用她白净的手捏了捏我的脸,好像这的相信了呢.
　　"嗯.就这样."每月1号都这样...即使真的习惯了.也就这样了,离痛,本来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我早就放弃了.
　　我微笑着看她天真的脸,黑色的眸,和浅金的发.其实,我也真的想和她交换一下角色,让我也体会一下,那种一直向往的温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