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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赤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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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来托黄英办事。
是帮人造个匣子。
“什么样的匣子?”
“随我去看看便知。”诸葛亮如此回答。
看了才知道,原来是给山下那位唱影子戏的艺人造个装纸人的匣子。
黄英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早就认识——那出伍子胥夜奔,也是你安排好的。”
诸葛亮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唱影子戏的是个头发白了一半的老头,闻言抬眼斜睇了黄英一眼:“你觉得那出戏如何?”
“很好。”
“我也觉得很好。”老头道,“只可惜,不是人人都觉得好。”
黄英不以为然道:“有人喜欢,当然就有人不喜欢。要么换一批人来看,要么换一出戏来演,不就就行了。”
老头摇头道:“换戏容易,换人难呐。”
而今世道这么乱,有闲工夫听戏的人当然少了。
过了几日,黄英将匣子造好了,同诸葛亮一道给人送去。
老头接过匣子,将唱影子戏用的行头一件件装进去,放在背上掂了掂,很是满意:“这样带着走也不显累赘了。”
诸葛亮问道:“这就要走?”
“是啊,再往西南的益州去。”
“走了也好,荆州现下也不安稳。”黄英在一旁道,“刘表和张绣加一块能不能胜过曹操,还不好说呢。”
荆州牧刘表早前私下与袁绍结盟,后来又与张绣交好,现在曹操强占张绣的叔母,刘表与张绣结盟攻打曹操所在的兖州,互有胜负,难分输赢。
老头道:“这一走,多半不会回来了。”
诸葛亮拱手道:“您多保重。”
二人同老头告过别,在山道上,诸葛亮道:“那位老者本是长安人士。”
董卓一把火烧了长安城,从北方逃难去南方的百姓不知凡几。
诸葛亮接着又道:“他曾是皇宫中的伶人。”
现在连皇帝都要在曹操手底下战战兢兢而活,何况是小小的一个伶人。
黄英道:“若是先帝听进去了他唱的子胥夜奔,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境地。”
灵帝信奸臣,杀无辜,终于酿成大祸,致使国破家亡,天下大乱。
诸葛亮忽然问道:“你可有想过,等你的车造好,要拿它来干什么?”
“造不造的好还两说。造好了,我就自己留着用。”
“镰刀可以用来割麦子,也可以用来割人头,你的车也一样。”
“给谁是用来割麦子,给谁是用来割人头,谁又分得清?黄巾军作乱之前,也不过是一群种地的农民,曹操在佩剑刺杀董卓的时候,也是汉室的忠臣。”
“说得也是。”诸葛亮说,他抬起头,望了望湛蓝的天。
水镜要出门。
他也不可能一年到头都窝在山上不走动。
法正虽然刚来不久,但年纪比诸葛亮还要大上几岁,又性情沉稳,留下来管这帮学生正好。庞统性情跳脱,留在山上少不得要惹麻烦,还是带走为好。诸葛亮精通奇门遁甲和天文地理,带上不容易迷路,因此也占了一个出行名额。
至于黄英,好歹收了他爹这么多束脩,不如带出去见见世面。
于是水镜就这么订好了出行人选。
这是桩苦差事,一路上风餐露宿不说,还要扛着沉重的包裹赶路。从前跟着司马徽跑过一趟的庞统叫嚷道:“让孔明去也就算了,怎么回回都要带上我?”
石韬很是不忿:“庞士元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上次他出一趟门,就得了个‘凤雏’的美名。”
黄英不介意辛苦,出行当日,天未亮就起来点了一遍早已准备好的行装。
水镜先生此番出门是要迎接一位故友。
故友本是荆州人士,前些年顺长江东去游历,近日要回荆州。
第一日,水镜带着诸葛亮和黄英下了山,往东走了整整一日,走到黄英两条腿都失了知觉,才停在路边歇息一夜。没有床铺也没有洗漱,啃了几口冷硬的干粮,将铺盖一裹就就地而眠。
黄英脱了鞋袜查看,一双脚已经磨出了泡。第二日一早起来,走起路来两腿打颤,如踩在刀尖上。
司马徽丝毫没有关怀弟子的意思,照样又走了半日。黄英双腿迈也迈不开,肩头的包袱更是重若千钧,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走不动了。”
司马徽慢悠悠地回头看他一眼:“你如果嫌累,可以自己先回去。”
黄英只得咬牙跟上,但还是慢慢地落在了后头。
诸葛亮对水镜说:“我同他一起,你们先行,我们随后跟上。”
水镜点点头,算是允许了。
诸葛亮走后,庞统抱怨道:“您怎么想起带着黄英来,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活脱脱一个大累赘。”
水镜看了庞统一眼,叹道:“士元呐,论眼色,你还是不如孔明。”
庞统闻言,暗暗思索,难道带黄英出来有什么深意不成?
庞统还没有想明白,黄英已经走不动了,他在树下一坐下,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诸葛亮站在边上,很有耐心地看着他。
黄英挥挥手,似乎要挥去他的目光:“你先走就是,不用管我了。”
“把你丢了,我担不起责。”
黄英被他看得受不了,只得忍着双脚的疼痛,起身继续赶路。
今晚总算寻到了一户允许借宿的农家,可以吃上一顿热饭菜,睡在屋顶下。
晚上黄英打了盆水洗脚,他小心翼翼地脱去鞋袜,只见脚上一片血肉模糊,浸在冷水中仍有丝丝的疼痛,难以想象明日要怎样赶路。
门口响起了叩门声,黄英一边泡着脚,一边说:“你进来就是。”
诸葛亮推门进来,见到他泡在水盆中的一双脚,微微挪开目光。
黄英脸黑,那都是自己成天东跑西晃晒出来的,双脚仍是雪白的。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倒是件难办的事。若是庞统和诸葛亮,倒可以勉强挤一挤。但黄英是万万不肯和诸葛亮同塌而眠的。
好在诸葛亮很自觉地在地上打了铺盖。
黄英一想起他坑过自己的那些往事,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本以为到了晚上还要辗转片刻才能入睡,没想到白天太过疲倦,晚上一沾枕头就睡死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起来,腿疼得更加厉害。他气喘吁吁地走了半个时辰,侧头看仍神色如常的诸葛亮,问道:“你看着也不比我强壮多少,怎么你就走得这么轻松。”
“我幼年随家人出逃,走过的路不少。何况……”
“何况什么?”
诸葛亮微微一笑:“何况你比我更瘦弱。”
黄英本以为肯定走不了多久,但忍着忍着,居然也真忍了下来,走完了整整一天。
他们一路沿着官道前行,沿途所见多半是农田与荒地。许多处的官道疏于打理,几近荒废,都是由来往行人又重新踩出一条路来。
荆州地处长江以南,又少蛮夷入侵,虽然也打过几场仗,相较其他地方已经算是安稳,但路上所见流离失所者仍有不胜枚举。偶尔,也能在荒草地里瞧见一两具尸体,有的已经腐烂,恶臭难闻,只有苍蝇在周身盘旋。
当年大汉天威鼎盛之时,不知道官道上是怎样一派车水马龙的繁盛之景,可惜现在看不见,以后也未必看得见了。
水镜和庞统走在了前头,诸葛亮与他们约好在云梦泽以北的渡口相会。诸葛亮和黄英走得慢吞吞,怕是不能如约赶到,只能骑马赶去。
马匹并不便宜,不如说是相当昂贵,但黄英有个有钱的父亲,他自掏腰包买了匹枣红马,同诸葛亮并骑。
黄英会骑马。但一直坐在马背上也不比走路舒服多少。不出一日,大腿内侧磨破了一层皮。
黄英总算知道,为什么说这是趟苦差事了。
路并不好走,许多官道早就被废弃多年,或被军阀侵占。路上匪盗横行,有些是黄巾军的残党,有些是落草为寇的流匪,有些是盘踞了山头的悍匪,可谓种类繁多,花样百出,防不胜防。不是经验丰富的行者,不敢随意出远门走动。
黄英跟着诸葛亮一路走来却没遇见危险。有时到了路口,诸葛亮盘腿坐下,闭着眼睛不知盘算了些什么,起身时就已决定好了该往哪条路走,虽然绕了些远路,但一次也没出过岔子。
难怪水镜愿意带着他。
黄英一直知道他聪明,这时才觉得他的聪明落到了实处。
如此走了五日,终于与水镜和庞统会上了面。
水镜的故友是从南边乘船而来,于是水镜也在水上迎接。他不知哪来的闲钱,从附近的船家那里租了一条小舟,带着一行人在江面上飘飘荡荡。
小船飘至一处险要关隘,两岸巨石竦峙,长江水滚滚奔涌而去,再往南就是一望无际的云梦大泽。
黄英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坐在船头,呆呆望了许久。
江水浩浩,岸岩高耸,耳边所闻尽是流水轰鸣。在这样的天地间,扁舟如一片枯叶,舟上的人不过几只攀附于叶上的蚂蚁。
天地何其高远。
水镜在船舱里烧水煮茶,壶中沸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这里是哪?”黄英想起来问。
“这里叫赤壁。”躲在船舱里的庞统懒洋洋地回答,“它的名字还是高祖的时候,当地县令照着‘金木水火土’的方位造出来的。”
“倒是一处难得的天险。”诸葛亮说,“如要渡长江取东吴,这里当是关扼之处。”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