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至》天人鲤鱼

2、初遇

　　夜还是很黑。
　　莫还桑打了个哈欠，骑着小马驹晃晃悠悠往前走。
　　夜路并不好走，冷，还容易撞见鬼。
　　她裹紧了身上的衣袍，感觉前面好像有几盏光亮明明灭灭，隐隐约约地晃着眼。
　　莫还桑眨眨眼睛朝前面望去。瞧瞧，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什么，这不就遇见鬼了吗。
　　几个身姿挺拔的黑衣人在不远处立着，好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鬼魅般一瞬间消失在黑漆漆的树林中，只剩下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在旁边停着。几盏光亮在瞬息间灭了个干净。
　　莫还桑拉着缰绳无声无息地停在路边，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会儿，最后做出评价，嗯，好马。
　　体型健壮，四肢有力，在黑暗中也没有丝毫慌乱，稳稳地立在原地。
　　莫还桑打了个哈欠，一夹马肚，小马驹哒哒地向前走去。
　　莫还桑利落地翻身下马，侧头看了一会儿，从袖口里摸了小刀凑上去割马的缰绳。
　　马儿打了个响鼻，不安地扬起马蹄，她淡定地拍了拍马儿脑袋，“乖，好马儿，你自己在这也挺孤单的不是。”
　　也不知缰绳是什么材质做的，质量还挺好。
　　莫还桑耐着性子割了半天，终于割断了绳子。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还一群黑衣，明显是杀人放火的标配，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人。总归不让你们吃亏就是了。
　　莫还桑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掂了掂重量，随手扔进了马车内。
　　莫还桑无声地叹了口气，刚刚在客栈吃饭的时候多喝了二两酒，出门的时候马就没了。就这小马驹，还是她从客栈老板手里买来的。
　　话说还被狠狠地宰了一顿。
　　让她不得不有点怀疑是不是那家黑店黑了她的马，再把这匹没发育好的小马驹高价甩给了她。
　　要不是这匹小马实在是年纪太幼，脚程不好，她也不至于三更半夜干出这么不道德的勾当。
　　正准备牵马走人，肩上的小雪貂却又不安生了起来。蹭了蹭莫还桑的侧脸，从左肩窜到了右边，打了个圈，呲溜钻进了马车内。
　　莫还桑眉心一跳，眼角隐隐有火苗闪了闪。
　　“雪球，雪球，走了啊，”莫还桑敲敲车门，耐着性子尽量温柔地喊她的小貂。
　　“雪球？雪球？”叫了半天没什么回应，莫还桑也失了耐心，踩了车辕直接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雪……”莫还桑的声音顿停，浑身一僵。
　　透过月光，一双漆黑的的眼睛，直直地盯在她的身上。
　　嗯？是人……是鬼啊？为什么刚刚她完全没有感受到车内有人的气息存在？
　　莫还桑咽了口口水，稳住心神，勉强勾了勾嘴角，还算颇为“友好”地笑了笑。
　　麻溜儿退出马车，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枝丫，落进马车内。
　　她依稀看见那人一席白色锦衣，身形修长，懒懒散散地靠在马车壁上，长腿伸展着，穿着黑色长靴，脚下踩着天天窝在她头上的小貂。
　　莫还桑：“……”
　　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莫还桑只能勉强看见一双深邃的眼睛和他俊挺的鼻梁。
　　背后无端升起一阵凉意，莫还桑搓了搓手，“这位……公子，真不好意思打扰到您，实在是我家小宠顽劣难训，我，这就把它带走？”
　　马车里的人抬了抬眼皮，却没有松脚的意思，声音又懒又轻，周身的气息却好像是腊月的最寒的天气卷着冰霜的冷风。
　　“你偷我的马？”
　　莫还桑面不改色：“误会。不如阁下先高抬贵脚，放了我的小宠。”
　　他神色不变，不甚在意地收了腿，那小雪貂一团白球似的滚了几滚，委屈地叫了一声，才一道白光似的蹿进莫还桑的怀里，爬到她肩头上又像个白团似的缩好不动了。
　　莫还桑只觉得丢人，略一拱手，想先闪人。然而还未等她有所动作，莫还桑只觉得眼前一闪，刚才还窝在马车里的人在一瞬间立在了她的面前。
　　这下她看清了。
　　来人修眉凤目，眉眼深邃，鼻梁直挺，薄唇微抿，但皮肤过于苍白而显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单看五官，莫还桑绝对会赞一句俊美，异常俊美。
　　担得起俊这个字，也担得起美这个字，而俊美一词倒像是量身为他定做的了。
　　那人身长玉立，气质有些阴冷却又显出一派贵气斐然。
　　莫还桑眨眨眼睛，情真意切地赞了一句：“公子真乃绝色也。”
　　哪知眼前人非但没有一丝半毫的高兴之意，周围的气压反而又降了几度。
　　啧，公子长得好看，脾气却不太好。
　　“有缘和公子相识，甚为欣喜。在下先行一步。来日有缘再见。”
　　气氛不对，估摸着是要打架，莫还桑摸摸鼻子，正准备走为上策，那位俊美如天上人，脾气不怎么好的公子，果然动了手。
　　此人身法莫测，而速度极快，招数实在诡异，莫还桑根本躲闪不及。
　　方才他在马车里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刚刚瞬间来到面前，莫还桑也是根本来不及反应。不知道是什么邪门的功夫。
　　莫还桑自认为不是对手，硬着头皮顶了两招，便越发不要脸的朝人家下三路攻去。
　　本来是想虚晃他几招，好脱身走人的。奈何对方出手太快，刚一近身一只手便被死死地擒住了，手骨一阵咯吱咯吱地乱响，好像整个胳膊都要被碎掉了。
　　莫还桑疼的龇牙咧嘴，右手暗地动作，从袖口里挥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银针。
　　银针细如雨丝，直逼那人正面。眼睛微眯，他松开了对莫还桑的掣肘。
　　赶紧跑！赶紧跑！莫还桑来不及松口气，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墨雪幽没再有所动作。低垂眼睫，看看手里的凶器，幽幽地在月下闪着寒光。
　　一个黑衣人悄然落在其身后，声音有些紧张：“爷刚刚和别人交手了？”
　　“嗯。”墨雪幽随手一挥，细密的银针齐齐钉在马车的车轮上。
　　黑衣人俯身细细查看了一番，皱紧了眉头：“千丝万缕。”
　　千丝万缕。是针的名字，也是毒的名字。千丝万缕，丝丝入扣，入人骨髓，取人性命。
　　而银针的主人，世人皆知。燕归的十一公子，莫还桑。
　　墨雪幽凤眼微眯，目光落在被莫还桑抛弃的瑟瑟发抖的小白驹身上。
　　黑衣人犹豫道：“要不要派人除掉他？”
　　只是，这莫还桑不只是云外浮生阁的往生阁主，更是燕归的人。朝他动手，怕是有些麻烦。
　　墨雪幽慢慢地理了理袖子，“不必。”
　　“剑宗之首，江湖北斗，燕归统领江湖多年，若是想让江湖乱起来，少不了燕归的人参与。”
　　莫还桑是不担心自己被人盯上了的。
　　燕归百年历史，声名极高。燕归弟子，文可治天下，武可定四方。是各国竞相笼络的当世之才。
　　说句脸大的，想要动她，且不提她背后的云外浮生阁，光是她燕归弟子的身份，就够好好掂量掂量的了。
　　她七岁就上了燕归，莫还桑还是当初她拜入燕归门下给自己起的花名。
　　莫还桑。
　　莫，还，桑。
　　看他那个气度，倒像是个王孙贵族，趁天黑出来干的杀人放火的勾当也算正常。
　　越是豪门贵族，水池子里的水就越是一团黑。这一点莫还桑心知肚明。
　　不过谁家的公子，会有那样的武功？真动起手来，莫还桑绝对是被碾压的渣都不剩。
　　看马车的样式，倒不像是天乾的马车，大概是大楚的马车。
　　此处乃天乾和大楚的交界，说起来这里既不归天乾，又不归大楚，倒是可以算是燕归的地盘。
　　在自家门口差点被卸了胳膊，也是够丢人的了。
　　倒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才能生的那样好看。
　　莫还桑摸摸下巴，没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笑眯眯地拍了拍马儿的脑袋：“好马儿，快些跑！”
　　雪白的小貂在她肩上打了个圈，觉得莫还桑这会似乎心情不错，正要钻进她怀里，被她一把拽出来：“老实点，再给我惹事儿，我剥了你的皮！”
　　雪球委屈地在她手心里翻了个身，滋溜又窜回了肩膀。
　　莫还桑骑着骏马，疾行如风，一路朝燕归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