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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会萎谢的玫瑰 ...

  •   一、
      风里,那些绿色的叶片摇摆着,牵动着藤蔓.看久了,仿佛在蠕动,又似底下的青砖也在动.

      林遥站在那里,只觉得这辈子从没有看到过长得这样好的爬山虎,秋雨里,片片叶子油绿发亮,每一片都足有手掌大,密密层层覆满了这栋两层的小楼,只有在窗户边才露出一些青砖。藤蔓和叶片之间,挑出一个小小的阳台,深褐色的雕花木栏干看得出有些年头了.栏杆上也一样地缠着爬山虎。雨滴滴答答地从上面滴落下来,把门前的台阶染上苔痕。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林遥想起中学时代的课文,不由地呼了口气。在这样的屋子里研究唐宋时代的笔记小说,再点上一炉香,简直适宜到了刻意或者矫情的地步。
      不过无论如何,她是喜欢的,想见林琦的心也迫切了几分。

      尽管知道林琦应该不在,她还是伸出手去按门铃,门铃哑哑地空自响了好久,屋里却没有半点回应,显得那低哑的铃声颇有几分寂寞的况味。她抿抿嘴,掏出钥匙来开门——这钥匙林琦也弄得很有意思,竟然是仿古的铜钥匙,和这房子一样刻意。

      客厅意外地宽大,廖廖几件家具,左面印团龙纹的窗帘遮了一整面墙壁,右边旧旧的扶梯通向二楼。茶几上插了玫瑰花,花瓣柔软厚实,抚上去有绒乎乎的质感。瓶子下压着纸条,林琦的笔迹写着:林遥,我出差了,照顾好自己,二楼左面是你的房间,梳妆台抽屉里是你的生活费。
      林遥不由地愣了一下,她从没和林琦谈过生活费的问题,预想中她会去做家教或者其它,总之,她习惯了养活自己。但林琦的体贴还是让她觉得意外。况且林琦,不过是她的异母姐姐,多年来一直少有联系。前些时她辗转听说林遥考到了G大念研究生,这才打来电话说,刚巧自己租房子住在G大所在的小镇,盛情邀请她过来同住。过两天,又用特快专递寄来钥匙,说是报到那两天自己可能刚好不在。

      二楼的卧室布置得简单舒服,并且居然有独立的卫生间,卧室连着一个小阳台,伸手摸得到对面伸过来的树枝。透过密密的浓荫挡住了视线,但低头处可以看见树后是一道斜坡,杂乱的山石上长着高高低低的杂树.假如天气晴好,应该可以听得到鸟鸣——林遥对着那林木出了好一会神,这才把自己关进卫生间,洗掉雨天头发里那种腻腻的潮气。

      银链似的水,在洗得极为洁净的地砖上激出哗哗的声响,压过了室外的雨声、爬山虎叶子的沙沙声。那藤蔓密密地挤着,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当风的地方动得要明显一些,仿佛在蠕动——看久了,它们真的在蠕动,贴着青砖墙向上攀缘,有着小小的三角形的头,茫然的,近乎失明的眼。那是蛇,足以让林遥吓得魂飞魄散。幸而她看不见它们,更听不见那嘶嘶的声响。
      它们只是从客厅的窗户慢悠悠游进来,从容地顺着楼梯向上,游进了右边的房间,碧绿的身子慢慢在门底下悄无声息地消失。

      而林遥,则只是有腔没调地哼着歌,用崭新柔软的大毛巾包了头发和身体走出来,懒散地用吹风吹着头发,向梳妆镜里打量自己那张朴实无华的脸。过一会,想起林琦纸条上的话来,拉开抽屉一看,角落里果然用橡筋扎了一叠钱。她倒吓了一跳,
      不用数,这一叠也远不止她预想中的一千两千。
      林遥一时竟觉得那叠钞票有些烫手,令她不敢伸手去摸。毕竟,即使是姐妹,无端接受这么一笔钱也让她觉得不妥。她站起身来走出去,然而走廊上,另两间房都紧闭着门,敲一敲,正如意想中一般没有回应。

      茫然中转身,只见一盏暗银色的吊灯悬在那里,柔和的暮色中,冷冷的光照亮了垂下来的水晶坠子,折射出浅淡的七彩光。低头处,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沙发和茶几相对,桌上玫瑰寂寞地开着,展开的纸条原封不动地躺在一旁。视线再往前移,印着褐色团龙纹的窗帘也纹丝不动地垂在那里,她突然觉得,这屋子里也未免太静,太空,太没有人气。

      异乡的第一个夜晚,她沿着扶梯向下走,走到空寂的客厅,然后失去了推门的勇气。焉知推开门,会不会是更为空茫寂静的夜?

      二、
      对林琦,其实林遥并不是很熟。按理象她们这样的异母姐妹,当姐姐的总难免会记恨那个夺走自己父亲的女人,从而迁怒于她的女儿。但林琦却不,虽说两姐妹见面的机会一直不多,可是她似乎对这个小自己五岁的妹妹怀有一总特别的好奇心和亲切感。从小,林遥就习惯于收到姐姐寄来的信件和照片,相片上林琦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眼里总象是折射着太阳光,碎金子一样从漆黑的长睫毛间透出来,捕捉不住那光与影。

      相形之下,林遥虽说继承了父母漂亮的轮廓,却没有林琦那样神采。林遥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林琦。眼前的这个姐姐,高挑得让她意外,浓重漆黑的长头发直垂下来,象古埃及画像里的样子。刘海下面是一双猫一样时而敏捷而慵懒的黑眼睛,睫毛象扇子般扇来扇去,林遥后来才知道,有一种叫做睫毛膏的好东西。

      当然,那个时候她已经念大一,这方面她总是特别迟钝,她的脑筋都用到学习上去了。可是奇怪地,成绩也还是远比不上林琦。
      两姐妹难得一见,合了许多影。后来读小说读到一句话:她是没点灯的灯塔。林琦脑子里刷地出现了照片上和林琦并肩的自己。
      林遥本来也不是不好看,可是站在林琦身边,总显得粗糙笨拙,手脚笑容全都碍事,藏也没处藏。

      只有对略高于自己的人,才会生出嫉妒心。象林琦那样远远够不着的人,林遥连嫉妒的份都没有,只好引以为荣。于是,两姐妹关系倒也融洽,林遥倒占了个便宜,从林琦大学毕业起,衣服化妆品之类的,林琦时不时就寄过来打扮她的小妹妹。
      因此,林遥对于和姐姐住在一起亲亲热热的生活抱了不少幻想,想象中,两姐妹可以一起做菜,逛街,也许分享恋爱的心得。

      然而,一周过去了,林遥认全了本专业的师兄弟姐妹,林琦还是没露面,只在电话里听过林琦声音,她的音质也好,令林遥莫名其妙联想起客厅里那盏灯,水晶坠子清澈透明,闪烁着冷冷的七彩光。

      周末,也许林琦会回来,但周末她并没有出现。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林遥晃来晃去的影子。她晃到沙发上无聊地打开电视,电视也是无聊的,于是她无聊地伸出手指去拨弄那玫瑰花。
      玫瑰花仍然很新鲜,插花的小托子沉沉的,她好奇那花是怎么固定在托子上,拨起一朵来,发现下面是蜂巢状的小洞,一个洞里正好插上一朵花,再放一点点水。
      一种冷冷的感觉,从她的指尖传到大脑里。

      一个星期了,只是这么一点水,这玫瑰居然一直保持着新鲜,这超出了她的想象和经验。并且,她注意到,这玫瑰还是一副刚绽开的模样,而已往她见过的玫瑰即便是插在大瓶子里天天换水,至多一个星期也会凋谢。

      除非,这玫瑰是天天有人在换。而屋子里一直只有她,会是谁?林遥腾地站起来,惶然四顾。客厅里,只有大吊灯把她的影子投射到地上,厨房关着灯,二楼亦是一片漆黑,走廊上被吊灯照得明一片,暗一片,那暗处藏着黑影子。她抬着头,收不回视线,只伸手在沙发上摸手机。
      电话里一片嘈杂,几乎盖过了林琦的声音。

      “姐,你回来了?”
      “没啊,我在外面玩,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林琦哄小孩子似地,听在林遥耳里只觉得安慰。
      “姐,那桌子上的玫瑰花怎么象是才换过,我以为你回来了。”
      “玫瑰花?”林琦静默了几秒,突然轻轻一笑,道:“是这个呀?我换了,我的意思是现在我没回家,可是白天我回来过,只是没遇到你。没事了吧?我先挂了。”
      “你妹妹么?”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和林琦的音色极配,带点嘲笑的意味。电话被挂断了,留下林遥对着一屋子寂静。
      林琦回来过,这似乎也说得过去,白天林遥一直在家,但林琦也许只是匆匆进来一下就走了,而林遥正在上厕所也不一定。

      林遥摇摇头,暗自嘲笑自己的神经质。背上冷冷的,她竟然汗湿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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