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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的空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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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这重生的乐趣似乎淡了几分。
我游荡在街上,一时间漫无目的。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话本先生的摊子。
“这宋瑢死后的第二日,全城的富甲贵胄,纷纷鸣炮吹唢,他们喜啊——,喜这天下第一盗终丧了命,让了一条揽财蓄宝的路——”
想不到我宋瑢死了这么多年,可这名声依旧是响当当。
“不过啊,这宋瑢终究是惹怒了达官贵胄,纵使她武功高强,有这万夫莫挡之勇,最后还是死在了这崔将军的剑下——”
崔将军?我宋瑢怎么死的我心里还是清楚得很,怎么还凭空冒出了一个崔将军?
“先生莫不是在唬人?我可从未听说过有崔将军此人。”我倚着一扇木门,压着嗓子混入起哄的看客中。
“这位姑娘有所不知,这当年崔将军还只是个带刀侍卫,他能走上如今的将军之位,到还要多亏了这宋瑢。那一日,宋瑢许是厌倦了寻常人家的宝物,竟将心思打在了皇宫里!只可惜,宋瑢遇上了崔将军这个命中煞星,那一夜竟耗光了此生的好运!刚一入宫门,便背崔将军当场抓获,任那宋瑢拼死反抗,也插翅难逃。最终是死在了崔将军的剑下——”
这老头说得头头是道,台下看客连声惊叹。
“谁知道这是不是崔将军得一面之词,我不相信!”我话音刚落,人们便纷纷回头看我。
“姑娘你倒真是要刨根问底啊,这件事,我老头子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老身我行际江湖多年,往常自会说些小谎,招揽生意。不过这宋瑢之死,证据确凿。尸体可是挂在了城外三天——女身男像,正是那宋瑢啊!”
“况且,那日之后,此间的的确确是再无宋瑢踪迹了!小偷小盗到还是不断,可这大盗之行,终是销声匿迹了。”
正好闲来无事,不如今晚活动活动筋骨,重振我天下第一盗的名声。
我打听到崔将军府邸的位置,看这院子六进六出,肯定藏了不少值钱的宝贝。
想这崔将军沾了我宋瑢这么多年的光,名利双收。今天晚上,我定要让他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当晚,我连夜搬空了崔将军的府。临走前开了他家的大门,放进来一批乞丐。
翌日清晨,我盘坐在小摊上吃着馄饨,老远便听见一群人吵吵嚷嚷。
崔将军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一身睡衣急匆匆的跑到街上。
“滚!都给我滚!一群臭乞丐——”我原以为当将军的,怎么着也得是雄姿英发,气宇轩昂的模样。看来在这凡间,怒发冲冠的将军和红烧的猪头也没什么区别。
该尝的珍馐也尝过了,该游玩的玩了,剩下的,便是百无聊赖。
师傅只嘱咐我不要见大师兄他们,却没说我不可以偷偷摸摸的溜回去。我不见他们,远处望一眼总归是可以的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虽然骨子里依然是个大胆任性的人,但我早已经没了在墙上挥毫写下“宋瑢到此一游”的自信。
这次回北岭,我自后山而上,不想惊动任何人。
后山荒芜,立着一片坟冢。白玉石雕的墓碑,埋的是历届尊主长老。桃木板下埋的是寻常的弟子。
这片后山虽然地形复杂,但我却轻车熟路。
生前,我年年都会回来看小师弟。
小师弟的坟墓旁边便是我的坟冢,青草爬满了小土堆,期间缀了几多鲜花。
我死了,死了整十年——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林擦叶声。我一惊,莫不是有人,会不会是大师兄他们?
一个跨步,我直接躲在了大树后。
来者二人,一个身量颀长的黄衣男子缓步走来,看上去气宇不凡,像是个人物。他身后紧跟着一位黑衣男子,手里拎着一个三层木箱。
我偷偷探出脑袋,想看清那两人的模样。
明黄色长袍的男子,眉目清秀,看上去年纪不大,举手投足间却透露着沉着。
不知为何,竟有些似曾相识。
“宋瑢,今日初九,我又来看你了——”
我抓在树干上的手微微一紧,那人竟是来看望我的?莫不是那个仰慕我的人?抑或是崇拜我天下第一盗的名声?不过,总不能是因为那两百戒鞭,觉得我抗打?
“我知道你一定怪我,怪我那日,骗了你。可我,这十年来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瑢儿,这世间,我只愿你,理解我的苦衷啊——”
季湛林!——
是他,我恨了这么多年的季湛林,而现在,他就在我面前,跪在地上说着假惺惺的谎话——
你怎么有脸到我的坟墓前!炫耀你还活着好好的吗!
你的苦衷!我管有什么苦衷,让我理解你,谁又来理解我的苦衷——
我看准时机,正准备冲出去和他决一死战。
“师尊——”
我呸,这个季湛林既然还带了一波人马。若只是他二人,我倒是还可以拼一番,可这突然又多出来十几人,敌情尚未明晰,手头也每个得心应手的武器,算了,报仇不急于这一时。
“师尊,弟子听闻师尊封印了妖兽,特意赶来,恭迎师尊。”
季湛林起身,目不斜视:“恭迎是假,催我回去参加试选才是你们的本意吧。楚长老真是多虑,我既已答应纳徒,定会及时赶回,他又何必这般催促,都追到这北岭来了——”
师尊,还纳徒,怎么十年不见,季湛林竟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不过他当年既能让我惹上杀身之祸,我早该明白他这人诡计多端,城府极深。
后赶来的十几人纷纷低下头,领头的人说:“弟子不敢,并非是步步紧逼,只是,楚长老担心您又像上次一样,一走了之,这才——还望师尊赎罪。”
“罢了,我正好和你们一同回去吧——”
季湛林一个甩袖,剩下的人便纷纷给他让路。
这小子,好不威风——
他们走远后,我颓废的从树后滚出来。
我知道他当年利用我,或许有千百条理由,甚至能舌灿莲花,讲一个悲天悯人的故事。但他终究是害死了我,至死都未曾再见过我一面。
既然打定主意要他性命,这件事便要从长计议,更何况他现在身居高位,就更棘手了。
杀他之前,我决心先去给自己弄一件顺手的兵器。
在北岭修仙的时候,除了练功便是读书。那些心经宗法我读着直犯困,唯一看得进去的便是六界全书。
记得书里说过淮山境内黑曜石极多,许多上好的兵器都是取材于此。倒不如去偷上几颗,回去找铁匠锻一把称心如意的武器。
虽然不知淮山在何地,好在我认识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渡给他们些灵力,一个个便指路给我。
淮山距离北岭不远,其山之高,上可耸入三重天,绝非寻常仙门道府可比。
这几万年来,各仙家都觊觎着淮山,争先恐后的要把仙门建在淮山脚下,倚着这么一座圣灵之地,就是卖石头也能活得风生水起。
不过这淮山之争与我们北岭无关,北岭穷啊,大家只能苦哈哈地,一门心思修仙。
也不知道这淮山现在被哪个仙门占据着,十年前我还活着的时候,这仙山还是个无主之地,也不知如今是何形式。
趁着夜深人静,我一身夜潜服溜进了淮山。看来已经有仙门在这淮山之争中拔得头筹,离老远便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
无妨,我走我的大盗之路,互不干涉,互不干涉。
山脚下立着牌匾:灵石洞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你们都给我指了路,我就进去替你们验验货,看看这黑曜石是否如传说中那般神气。
岩洞里有些潮湿,四周静谧,溶洞滴水的声音时断时续,砸在石壁上,清脆入耳。
黑曜石属火性却长于阴寒之地,冰火共性于一体,可锻冰系武器,也可锻火系武器。乃是天地间的瑰宝。
我抚摸泛着盈盈光泽的势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面前是一整个黑曜石洞——
掏出小斧子,小心翼翼地把嵌在岩石里地黑曜石砸出来。一通叮叮咣咣,不一会儿,一颗黑葡萄般的晶石便圆滚滚的躺在了我手掌中。
做人不能贪多,做贼更是如此。我宋瑢行在江湖多年,之所以立得住,就是因为我收放自如。一口吃不成胖子,这世间多少有名的大盗,都是载在了贪心上。
不多,只取三颗,足够锻造一把好剑了。
我蹑手蹑脚,乐不可支的把石头揣在怀里。
“何人——”脖子上传来冷冷的剑气。
我压低了嗓子,小心的转过身:“别,少侠,我,错了——”
我定睛一看,竟是季湛林。
那把剑光泽,通身洁白,迎着月光,照亮了他的脸。
多年不见,他又长高了许多,身子看上去结实了不少。可我依旧能看得出,他就是十年前的季湛林。他轮廓深了,褪去了当年一脸的天真无邪,只剩下满身的煞气。
他直直的盯着我的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大胆小贼!你可知此为何地,竟敢盗取我淮山圣石!”
季湛林手腕一抖,那把剑直直地贴在我的脖子上。
我细细地喘着气,生怕一个哈切,自己切断了喉咙。
“错,错了——”
剑在头上,贼不得不怂。
季湛林伸手,直奔我的面罩。
糟糕——我一把握住他的手,好险,绝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脸。他倒是不一定能认得出我的模样,可配上这一身衣服,他必定认准了我便是宋瑢。
“你是——”他欲语还休,深情忽然恍惚了起来。
哼,季湛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遇着鬼了!没想到我宋瑢又活过来了吧!我活过来,还要取了你这条狗命!
话憋在我的嘴里,我咬紧牙关,硬生生地把话憋了回去。
趁他放松警惕,我往后一退,抬手就是一掌,打掉了他手中的剑。把它扔到远处。
这下公平了,去了你的剑,我要正儿八经的杀了你,等你省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再摘下面罩,让你好好看清我的脸。
我反手就是一掌,季湛林反应迅速,直接挡住了我的灵力。
我和他僵持了一会,身子越发虚弱。想不到时间过去,他竟然变得如此厉害,仙力深厚,绝非常人所及。
不可能——我咬着牙,直接飞到他身边。
远攻吃亏,我近身攻击也许有胜算。
“原来你懂仙术——”季湛林吃惊的看着我,又莞儿一笑,邪魅的很。
该死——
季湛林用小臂钳住我的喉咙,脸凑近我。
“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不要脸!凑得这么近——我止不住的流汗。
情急之下,我抬起脚,照着他的命根子就是一脚。可这孙子鬼灵的很,轻松一侧身,让我扑了个空。
啊——
“鲁莽盗贼,竟还想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季湛林睨视着趴在地上的我,一副遗世独立的孤傲模样。
怒火攻心,我感觉到一股异样的神力从指间开始蔓延。那股力量强大而不可遏制,我感觉到它的陌生,却又为之颤抖。
它强迫着我站起来,温柔地在我耳边呢喃。
“去吧,杀了他!杀了他——”
我运着全身力气,从掌心生出一团黑烟,卷着金色的光影,炙烤着全身。
“魔道之人——”季湛林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我。
我管你是仙是魔,说杀你,我就是要你性命——
用力一推,那股强大力量直接冲向季湛林。
他费力地撑着,只要我再渡几成灵力,他必定命不久矣。
“杀了他,杀了他——”我耳畔的声音占据了我的脑海,我感觉得到全身的血液都在膨胀,顺着脊梁骨,爬上我的脸。好痛——
季湛林叉开腿,站稳了马步,双手合十。灵气强劲,吹的我睁不开眼,四周的草木绝望的摇曳着。
我一口老血吐在地上,从那股强大的力量中缓了过来。我虚弱的很,再撑不住他一招。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急忙逃走。
直接杀了他,恐怕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