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始盛开》一笑染尘埃

20、第二十章

　　三日后，我和醉神医护着周子骞来到梅花小筑。

　　在来的路上，我们听到消息：三大门派归顺了赤羽教，叶婵和鸿羽尊者殷俊不知所踪，钟绮云冲出赤羽教的重围逃回梨花山庄。

　　我想，也好吧，不知所踪也许是个好消息。

　　到了梅花小筑以后，我越发觉得奇怪，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赤羽教或者御虚书院的围追堵截。

　　风平浪静，反而让人有些心慌。

　　我怀疑，上官星辰是在憋什么坏。

　　“子慕，你们来了？”

　　一走近，柳如霜已经侯在门口，及时的给我们开门，仿佛专门在等我们过来。她面色泛红，气息略微不稳。

　　醉神医面色柔和，话语却略带疑惑：“柳姑娘这是出了远门方才回来？”

　　“前辈说笑。”风带起桃花，落在我的头上，柳如霜不自然的笑：“我在收拾房间。好些日子不住了，尘土重，蛛网多，打扫起来难免费些气力。”

　　“那真是辛苦柳姑娘了。”醉神医扶着周子骞，冷眼看柳如霜，“快些进去吧。”

　　我瞧着，醉神医对柳如霜的态度并不如第一次见时那般友善。我不知是何缘故，但也不想问，毕竟我也不喜欢柳如霜。

　　“这桃花开得不错。”待安顿好了周子骞，柳如霜去帮周子骞煎药的间隙，醉神医眉眼带笑的同我感叹道。

　　他换了身干净的蓝色劲装，不再是蓬着头发胡子拉碴的乞丐模样。我这才看清，他是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质。

　　如果我不知道他是个山涧看病的大夫，我会以为他才是当今的武林盟主，能号令群雄的那种。

　　“嗯。”我点点头，“但我记得，我十四岁及笄那年，是这里的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我看着那颗巨大的桃树，也无比感叹：十四岁那年及笄礼是在这里，我和周子骞一见钟情也是在这里。如今再回来，物是人非，桃花树还在，笑折桃花的人却早就离开了。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爹娘，我有些想哭。

　　“你及笄那年？”还不等我哭呢，醉神医蓦然转过头来，“周夫人，还未请教本名……？”

　　“前辈，实不相瞒，我是宋子慕。”到了这个时候，醉神医救了周子骞的命，我并不想隐瞒什么。即使他会因我的身份对我另眼相待，我内心也没有半分惧怕：“我爹是前武林盟主宋思懿，我娘是梅花小筑的主人慕小夏。”

　　“我，就是江湖中人人喊打的宋子慕。”我把那句话说的很自然，像是玩笑话。

　　虽然我心如针刺。

　　我想，或许是在梅花小筑的缘故。或许，在我的家，我总是有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我不想躲躲藏藏。

　　“阿慕？”然，醉神医不但没有对我另眼相待，还十分欣喜的拉住我的胳膊，比我的亲人还激动的连声问我：“你是阿慕？你真的是阿慕？你是真的阿慕？”

　　“我以为你跳崖死了……你怎的真的成了周夫人？这门亲事还是我做主给你定下的……”

　　“柳如霜唤你‘阿慕’，我还以为是同名而已……你真的是阿慕？阿慕？！”

　　“周子骞竟真的找到了你？！我自当你死了，他另觅佳偶情有可原，没成想他竟真的找到了你！不愧是我看中的孩子，是个好孩子！”

　　他有些语无伦次，我也一头雾水：“阿慕？前辈认得我？”

　　“乖乖外孙，我是你外公啊！”他很激动，惊得落下的桃花乱飞：“怪不得的第一次见时，觉得你这倔脾气像极了小夏……原来是我的乖孙！这眉眼，这鼻子，分明与小夏一样！！”

　　“阿慕……阿慕……阿慕！”他一连叫了我几声，恨不得抱着我转圈。但是手伸出来，无措的颤抖，抱我也不是，不抱我也不是，眼眶里闪着晶莹的光：“幸好你活着！还好你活着！我的乖孙，知道你跳崖，外公的心都疼死了。”

　　“外公？”我挠挠头。

　　我记得我娘说过，我的亲事是外公做主定下的。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外公真的很陌生。

　　他总是托殷爷爷带来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一些武功秘籍给我。我把那些好吃的吃光忘了，好玩的玩腻扔了，秘籍看完束之高阁，然后从来想不起还有他的存在。

　　虽然我娘时常在我耳边念叨，说我外公多么厉害，说她想外公。可直到梅花小筑横遭变故，我都没见过他的人。

　　他只活在别人的陈述，以及殷爷爷给我讲的故事里，甚至活在江湖的传说里。

　　至于我们的生命里，他不存在。

　　他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我不想责怪在梅花小筑被围攻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出现，我也不想问他为何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们，我只是仰着头问了一句：“外公，你本命叫什么来着？”

　　不是我真的不记得，是因为我不想把心头的怨恨变成指责，再重蹈殷俊的覆辙，让自己后悔。

　　在这种危险的境地，谁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时候分别，我想珍惜这些能互相陪伴的日子。

　　而且，他为我和周子骞定了亲，是个最正确不过的决定，我很感激。

　　“慕之衡。”

　　武痴慕之衡。

　　《浮光灵诀》的创作者，江湖中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位人物。想追随他的人满江湖都是，他是真正能号令群雄的那个人。

　　我终于知道，他睥睨天下的气势，到底从何而来。

　　我也知道，我的身份背景，不光是个和尚，也不光是个瘸子。我的人生道路上，出现了一个光芒万丈的人，他是我的外公。

　　从此以后，我的名字后面就会自动带着“慕之衡外孙女”的头衔。

　　我在想，下次我要是去化缘，报上我外公的名号，是不是能多化两碗饭？

　　但是我又想，估计不行。如果他们会惧怕我外公，也就不会逼着我跳崖了。

　　“前辈，药煎好了。”

　　我们还没有寒暄完毕，柳如霜端着药走了过来，一副贤妻良母的架势。

　　外公尝了一口，仔细的回味了一下，意味深长的从柳如霜手里接过药碗：“有劳了。”

　　“周夫人，子骞昏迷不醒，无法吞咽。”继而，他把药碗递给我，眼中带笑，“你给周公子把药吹凉些，再亲口喂下。”

　　他特意把“亲口”两个字说的很重，还唤我周夫人。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一下烧的滚烫，端着药碗垂着头跑进屋里去。

　　我能感觉到柳如霜追逐的目光，以及因为气愤而紧握的双手，但我不想管。

　　入夜，我留在周子骞的房里照顾他，外公悄悄的来了。

　　“阿慕，我的身份，暂时不要告诉柳如霜。”他一坐下，就开始嘱咐我，“如果周子骞醒了，也不要告诉周子骞。”

　　我不解：“外公，你要做什么？”

　　“我在暗中派人查探关于你爹走火入魔的事。”屋外的桃花一直往下落，外公像殷爷爷那样摸摸我的头，“我怀疑，这件事与柳如霜有关。”

　　“当年梅花小筑突逢变故，只有她安然无恙不说，到最后，她竟霸占了你娘的梅花小筑。”

　　“的确。”我也很怀疑，尤其是在听周子骞说梅花小筑柳如霜那几个字的时候，心里面极度的不舒服：“在江湖上，她的名号是梅花小筑柳如霜。”

　　“不光如此。当年，你一口一个柳姐姐，把她当做亲近的人，她却想趁着你贪玩抢你夫婿。”外公虽然声名在外，对我这个瘸腿的不争气外孙女却格外慈爱，“而且依我看，她是那种得不到周子骞，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人。但她知道你的身份，还能面对你笑脸相迎。”

　　“面慈心毒，绝非善类。”

　　我把外公的话记在心里，坚定的相信外公。因为一开始，我就从柳如霜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而且她对我并不友好。

　　桃花日复一日的落下，周子骞慢慢的好了起来。我以为赤羽教会来梅花小筑找我们，可是没有。

　　时日一长，我倒是喜欢上了在梅花小筑的日子。虽然柳如霜时常出现，殷切的对周子骞嘘寒问暖来恶心我，但我外公可是对付柳如霜的一把好手，几句话就能把柳如霜打发走。

　　我和周子骞时常甜甜蜜蜜的坐在桃花树下看风景，聊聊我们的回忆，以及我离开后江湖中的事。

　　“柳如霜怎么这么了解你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有一日，我坐在桃花树下吹桃花玩，突兀的想起柳如霜在缺月阁怼上官星辰时说的话。

　　我承认，我有些吃醋。

　　“和你第一次见的那年。”周子骞捏捏我的脸，眉目温柔，像极了师兄，“你吃醋啊？”

　　“当然。”我一边点头，一边抱紧周子骞的胳膊，“那时，她就喜欢你了？”

　　“嗯。她来与我说了，也托你母亲来说过，我都拒了。”周子骞靠上来在我的额上印下一个吻，看着我的眼睛，深情款款的道：“自我在桃花树下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妻子。”

　　这一眼万年，让我的心跳加速。

　　他那么好看，病了也好看——唇色苍白，眉眼哀伤，像是个惹人怜爱的病娇美人儿。

　　我凑上去，轻轻吻他：“周子骞，我爱你。”

　　“宋子慕，我爱你。”

　　在漫天落下的桃花里，他回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