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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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薇尔这番伤重，虽说一条小命算是救了回来，可还是元气大伤，只站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些乏了，小姑娘索性拖了把椅子在科雷特床边坐下。
“给。”路薇尔摸出那枚装载着晨星的空间钮，郑重地递给科雷特，“物归原主，保证万无一失。”
黑发的男人垂眸接过：“谢谢。”
“客气啦。”
路薇尔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坐在这儿，就应当代入些照顾病号的角色，于是从床边的果盘里挑了个卖相最好的果子，三两下剥好皮拿给了科雷特，“对了殿下，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和艾兰德斯先生洽谈后，我会尽快出发。”科雷特轻轻推回她递来水果的手，“……你吃，我刚吃过了。很甜。”
这种时令水果得来不易，是路薇尔平时舍不得买的珍稀物什，见科雷特相让，她也不多推拒，顺从地吃了起来。果然一口下去汁水四溢，柔嫩清甜。
路薇尔不习惯嚼着东西讲话，病房内的气氛一时沉默了起来。小姑娘双手捧着白嫩的果子，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一脸有心事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
一只果子啃完，路薇尔擦了擦手上的汁水，将吃剩的果核扔进垃圾桶。圆溜溜的果核滚落在垃圾桶内，“当啷啷”地一溜闷响。
她漫不经心地擦着手指，眼神却偷偷地瞟向科雷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纠结，科雷特忍不住出声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鼓足勇气，也觉得再做作就矫情了一般，路薇尔下定了决心似的轻声开口：“殿下，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先请你不要生气。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突然觉得，如果这些话我现在不说，今后或许会后悔许久。”
“你……现在的处境其实很艰难吧。”
科雷特偏头看她。
“你现在与我前半个月初见你的时候，很不一样。”路薇尔手中不自觉地搓着指节，顿了顿，复又继续道，“……你那时很是意气风发，我虽然与你交流不多，但总觉得那时的你是生机十足的，即便你当时的处境也并不乐观。”
路薇尔偷眼瞧了他，见他面上无甚反应，这才继续讲着：“新闻里每日都轮流播报着，我也有关注过。你……家里遭了变故，手中所剩的兵力寥寥无几，整日还要面对德拉诺数十倍于你的重兵绞杀，那时的你已经应当是日夜忙于奔命，死境搏生了。”
黑发的男人眸色沉沉，却不言语。
“但你整日仍旧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我能感受得到。”路薇尔继续着她紧张时的小动作，两手指尖都被捏得通红，“即便是那天与德拉诺对战，你虽然初时情绪失控，但随后也很快调整好心态，赢下了那一次搏斗。你很出色，也很拼命。”
“但这次……”
路薇尔抬起头，认真地望向坐在病床上的男人，他墨发乌黑，衬得皮肤愈发苍白，科雷特神色淡淡，眸中却无波澜。小姑娘顿了顿，复又轻声开口：“但这次我感觉不到了，殿下。”
几番相处下来，她其实能够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看似沉默死板，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还是相当单纯直接的一个人，他的喜怒从不过多掩饰，因此他当下的平静沉默，使路薇尔觉得隐隐不安。
亲信的背叛，会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吗。路薇尔不敢深想。
他接过心爱机甲时的那种漠然令她心惊，似乎这次的他相比重振旗鼓，更多的是想要去——
路薇尔不敢再想，心下更是重重一跳。
“……我也只是胡乱猜测，我如果讲了什么蠢话叫你心里不舒服，请你不要怪罪，先向你道歉，殿下。”路薇尔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心下有些紧张。
短暂的沉默过后，黑发的男人平静道：“你在关心我，我不会生气，我很感激。”
他的视线落在洁白的被面上，忽然开口说起了一些不大相干的话：
“我以前从不干涉政务。”
路薇尔一颗心忽然悬了起来。
科雷特却没有看她，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我的王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王位继承人，他有着出色且敏锐的政治嗅觉，永远都能够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去处理政务。我只需要接收他的委任指派，带好我手下的兵士，为他分忧，便足够了。”
“后来国家动荡，父王母后和我的两位王兄接连出事，德拉诺偏偏放过了我。”科雷特神情漠然，“许多人说他与我亲情未泯，但我知道其中缘由——他坚信一柄不懂得政治博弈、只知道领兵征战的刀，没有能搅乱时局的能力。”
“我当时觉得很挫败，但心中却总想着，只要我手中尚有兵力，假以时日养精蓄锐，还是能够与他拼杀一回的。”
黑发的男人眸色沉静，缓缓开口，路薇尔却尝出了其中涩苦的悲哀：“我坚信我最后的凭靠将与我一同逆浪而上，坚信这星星野火终将燎原而起，坚信终有一日，埃尔德家族将一雪前耻、重拾荣光。”
科雷特忽然轻笑了一声。
“但我忽然发现，我的自大竟然才是这一切征程中最大的障碍。”
黑发的男人阖上眼眸，将那些疲惫与无力尽数遮掩：“……我是这个国家最失败的王子。当我的王兄为国家与子民殚精竭虑时，我竟然选择逃避了我的责任，愚蠢地只想去做一把无知无惧的刀——”
“后来这柄刀刺向了我，也刺破了我闭目塞听的伪装。”
说着，科雷特勾起唇角，笑得隐隐悲戚：“我的父亲被流放，我的母亲被侮辱，我的兄长们被一一囚禁虐待。而我，却正以愚蠢无知为借口，做着异想天开的春秋大梦。幻想着有一天，只要持着一柄足够锋利的刀，就能如英雄一般救他们于水火。”
“殿下！”路薇尔忽然慌乱拉住男人的袖管，科雷特现下的神情教她十分害怕。她突然后悔谈及这个话题了。
那样一个能力超群的Alpha能力者、出色的战场指挥官、从军近十年的铁血男子，此时却似乎化身成为了高山之巅的万丈积雪，貌似巍峨坚实，但路薇尔却深知，此时只要一丁点细碎的声响，便会使他轰然崩塌。
“德拉诺说的对，他确实了解我。”
科雷特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我懂事至今，都是承他一手教导，确实如他所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的斤两。神话中的英雄总是只身平乱、力挽狂澜，可他教我明白，我只是一个无知且愚钝的莽夫。”
“……背叛者该当受到其应有的惩罚，”黑发的Alpha朝她笑得坦然，“但我亦不无辜。”
“很感谢你。”科雷特此时平静得有如神祇，神情近似悲悯，“我被精神力毒素所影响时，人却仍旧意识清晰。”
路薇尔心中咯噔一声。
意识清晰……
那么也就是说，并不用路薇尔去向他复述情境，他便已经清楚地知道究竟是谁背叛了他、坑害了他，他甚至“参与”了这起恶意刺杀的全过程。
自中毒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清醒地感受着各种背叛、争执、厮杀以及搏斗。他那样平静地躺在地面上，感受着生命的缓慢流逝却无力对抗，静默且悲哀。
在一片死寂中，路薇尔忽然放开了紧捏着科雷特衣袖的手站了起来。娇小的小姑娘腰肢柔软，屈膝颔首，俯身露出纤长脆弱的脖颈，对着黑发的男人行下郑重一礼。
“这便是德拉诺想做的事情。殿下。”路薇尔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嗓音清晰而明亮，“因为他知道，即便他在战场上将你磨折千百遍，也永远无法摧毁你的精神，因为他自诩了解你，所以他害怕——所以他选择用这些阴私手段来瓦解你的意志。”
科雷特蹙眉。
“但他不会成功的。”她顿了一下，“因为还有人在等你。”
“你的父母、你的兄长、你的战友和你的臣民都在等着你，殿下。”路薇尔轻声开口，话音却温柔坚定，“既然您已经意识到您的责任不仅是化身利刃去护佑你所珍重的一切，那么您从现在起，就应当接过您从前忽视已久的权柄，去握紧它，去反抗那些恶意与阴谋，去捏碎那些贪婪与虚假，去将那些寄希望于你的亲人与臣民拯救于水火，去做你应当做的事。”
“殿下。”
路薇尔将这一屈膝礼行得端庄深切，柔软的琥珀色长发自她耳畔垂落，却遮不住她郑重的面容：“除了你，再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完成这一切。”
“因为只有你，才是这个帝国最后的火种。”
话音落下，室内却一片静默。
方才还慷慨陈词的路薇尔忽然紧张了起来。刚刚的科雷特太过落寞，因而她不顾一切地想搜刮一切理由来支撑他。然而这时缓过神来的路薇尔，才想起仔细考虑她方才的话会不会给科雷特带来困扰。
毕竟国已不国，家已不家。
一直以来处于严酷劣势、被动挨打消耗已久的科雷特经过这番打击，就算他坚持不住放弃复仇，甚至是选择隐姓埋名苟且余生，路薇尔其实也都能够理解。
德拉诺的势力远比她所想像的更加根深蒂固，那男人蓄谋已久，此番篡位又借了煽动Beta们奋起发声反抗的东风。作为社会中坚力量的beta们成了德拉诺手中最锐利的刀，连向来励精图治的斯法特陛下都难逃此劫，科雷特势单力薄，若说对抗反击，又怎像她嘴皮子上下一碰这般轻松容易。
她只是想激励他，令他不要消沉落寞，却从来都没想过要用这般沉重的责任感去压垮这个Alpha最后的骄傲。
他心里一定是苦的，比任何人去试图理解的他更苦。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人曾是这个一直奋力反抗的、承载着无数人最后希望的、背负着帝国荣誉与家族兴亡的最后的三殿下。
未经他人悲苦哀痛，何来劝人反抗搏杀。
发觉了自己的愚蠢自大，路薇尔一时间懊恼不已。她又犯了说话不过脑子的臭毛病，可怜的小姑娘只恨不得当即给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自己两个狠狠的大耳刮子。
她垂着头僵在了原地。然而没过半晌，科雷特赤裸的足尖却忽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黑发的Alpha在她面前站定，一双稳健有力的手随即将她轻轻扶起。
路薇尔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认真观察过科雷特的双眼。男人乌黑的眼眸此时一如深沉的夜色，又好似静谧的深湖，看似空旷安静，却总有细碎的星子、粼粼的闪光掩映其间，熠熠生辉。那莹莹光亮似乎是波光、是星火，也是坚定的生机与希望。
科雷特就这样深深地望着她，半晌开口：
“您也是我的臣民吗，女士。”
方才还在胡思乱想懊丧不已的路薇尔，那颗慌乱无状的心居然就这样他坚定的目光下得以平静。
一时间，难言的欣喜争相涌上她澄澈的眼眸。路薇尔却忍不住轻声开口，用温和却不焦躁的语气，去缓缓回应这个用尽勇气重塑信心的男人：
“是的。”
路薇尔无声微笑。
“向您效忠，我的殿下。”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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