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
“啪嗒”昏黄色的灯光笼罩了蓝城小区12单元1602室，井皓脱掉皮鞋，换上一双白色的绒毛拖鞋。灰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左手臂上，洁白修身的衬衫搭配酒红色的蚕丝领带。井皓推开室内的所有窗户，在沙发里闭着眼睛静坐了一会。
“憧憬像漂浮的泡沫，
光映出灿烂的颜色。
可却没有照到我，
全世界的雨打到我。
我的梦已经湿透了，
瞬间被掩埋。”
手机铃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井皓滑动锁屏，疲惫的声线带着低哑的慵懒：“舅妈，我到了！”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井皓捏着眉心，踱步走到落地窗前，窗户上堆积了常年的风霜污垢，楼下的灯光和车光被分割成星星点点。
他离开这座城市已经6年了，他丢失那个人快8年了。
第二天，井皓在闹钟即将响起的前一秒摁下了暂停，此时早上八点。宣城的一月份相较于慕尼黑还是较为暖和的，温度基本都在零度以上。鉴于早上出门，短暂休假回国又没有车，井皓还是挑了一间黑色的高领毛衣，再搭配一件灰白色衬衫，出门前披一件深蓝色大衣。这一款大衣很特别，V领很低，中间有一条横带，像一个倒写的A。左胸口处别着水晶胸针，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的腰带，只在正中间有一个亮色的方扣。
在欧美虽极为常见，但在亚洲185的身高走在人群里还是较为扎眼的。井皓在冷冷的寒风中走到附近的一家房产中介，此次回来的一个附带任务就是帮他舅舅把这公寓卖了。等和销售人员聊完已经快10点了，井皓出了中介，慢悠悠地在这条曾经生活过的街道上闲逛。以前这一带大多是小商店和餐馆，充满着浓浓的市井生活气息。而今整条街道都改修了一番，干净清新的便利店，高档的美容美发行业，面馆和快餐店全都消失不见了。不变的是对面的崇安实验小学，他就是小学三年级转学过来的，后来直升崇安初中、崇安第一中学。
“快点，绿灯了！”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冲着不远处的便利店喊道。
井皓看见绿灯亮了，正打算过马路，旁边一个急促的身影带起一阵冷风，窜到他前面的男子身边。井皓的瞳孔猛地缩小，木讷地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那个高挑的身影。他变了却又没变，自然微卷的短发，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敞着一件驼色大衣。他手里拎着两盒酸奶，正跟同事打趣。等井皓反应过来，人已消失在小学的铁栅栏里。井皓不顾已经闪烁的绿灯，冲过马路，却被门卫大爷不留情面地拦住：“干嘛呀？”
井皓指了指里面，焦急道：“我能进去一下吗？”
“谁的家长？”门卫大爷觑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这么年轻孩子都上小学啦？结婚够早的呀！哪个班的，说不清楚不能进去。”
井皓：“我在这上的小学。”
门卫大爷嗤笑一声：“探望母校也不行，没有通行证谁也不给进。“说完，自顾自地走进门卫室，啪的一声关上铝合金做的门。
“程老师，怎么了？”微胖的中年男子秦志杰好奇地问道。秦志杰也跟着回头瞧向校门口，从栅栏的缝隙中只看见来往的车辆和行人。
程沐摇了摇头，笑着回答：“没什么。”
井皓按捺不住跳动的心，把这90坪的房子来来回回逛了个360遍。好不容易熬到下午4点，他就迫不及待地守在校门口等老师下班了。
程沐，好久不见。
你还记得我吗？
好巧呀！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他从不安忐忑，揣摩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一直等到学校的灯都熄了，四周也安静下来，也没有等到他想见的那个人。那么多辆车子，单侧可见的车窗玻璃，他怎么才能准确地找到想见的那个他呢？更何况当年之所以分开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拦下那个人呢？
他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和聊天软件，突然发现他活得很虚无。年少时脆弱的自尊心将自己裹成一个刺猬，竟找不到曾经存在的痕迹，一个可以联系的同学、朋友都没有。他到底为什么回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休了所有的年假一个人回来过年？帮舅舅卖掉房子？大概还是想见那人一面吧！现在见完面又不满足了，果然人总是贪心的。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又回到了17岁那年的夏天。
酷暑炎热，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陈列在光洁的额头上，少年将自行车锁在楼道里，撸起白T的下摆抹了一把汗涔涔的脸。走进电梯感受到了一股凉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对中年夫妻，旁边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男子特别殷勤，先伸出一只手拦在电梯口，待中年夫妻进来后，又笑嘻嘻地继续等了一会。女人先不耐烦起来，冲着门口喊道：“沐沐，你磨蹭什么呀？快点！爸爸妈妈晚上还要赶回去值班。”
没过一会，一颗毛茸茸的卷心菜脑袋露了出来，没精打采地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女人不耐烦地说道：“走路不要玩手机，看着点路，听到没有。”
“哦。”男孩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又扭过头来做了个鬼脸。
西装男子礼貌地问了一下井皓：“小朋友，你去哪一层？”
“小朋友”抬了抬下巴：“16层。”前面的男孩好奇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到了16层他们一同下楼，也一同停在了1602室的门口。那西装男子光然大悟，问道：“你就是打电话要出租这间屋子的人？”
井皓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从里面拿出几个一次性鞋套递给了西装男，说道：“是我打的电话，请进吧。”
西装男随后问道：“你父母呢？”
井皓：“这是我舅舅的房子，他暂时不在国内，有什么需要可以电话或者微信联系他，我代为处理。”
西装男被这老成的语气震个无措，这房子挂得急，看房的人更急，他还没了解清楚，就已经被催着带人来参观了。他赶鸭子上架似的带着中年夫妇参观了一圈，3室一厅一卫一厨，客厅和两个房间朝南，卫生间在次卧右边，书房和厨房在北边。男孩的妈妈刘芸问了井皓一句：“你也是崇安第一中学的？”
井皓：“嗯。“
刘芸：“几班的？”
井皓：“3班的。”
“那不同班，沐沐好像分在1班，以后就是同校同学了，好好相处。”刘芸转身对着西装男说道：“合同呢？”
西装男还没转过弯来，见过太多软磨硬泡、犹豫不决的客户，这回遇到个雷厉风行、爽快的，竟愣在原地瞪着两眼睛。
刘芸对着孩子爸说道：“潞河，把儿子的行礼搬上来。“前前后后不到半小时，签了合同，还搬了行李箱，一气呵成。两夫妻跟着西装男一并离开，走之前也没给程沐留句嘱托，任其自生自灭了。
程沐抻着脖子瞄了一眼卧室，主卧里有一张大的双人床，次卧里是上下铺，窗台上有一本辅导书。程沐客气地问道：“你住这间？”
井皓看了一眼他手指的方向，点点头，又添了一句：“你想住哪间都可以。”
程沐摆摆手，说道：“不用麻烦，我就住另一间吧。”说完拖着自己的大箱子，将里面的衣服一一挂到衣橱里，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下午4点零5分了。程沐又转到客厅，看见井皓从阳台上收了衣服，进了卫生间。关门前，井皓抬起眼眸问了一句：“要用吗？”
程沐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手指摸着鼻头问道：“晚饭你平时怎么解决？”卫生间的门已经关上了，只能透过雕花玻璃，看见里面的少年正单手脱掉T恤，露出一个白花花的糊影。程沐收回视线，从果盘里挑出遥控器，随意点开一个节目。
井皓头上搭着一块蓝色的毛巾，将换洗下来的衣服放进一个桶里，倚靠在客厅和窗台的玻璃门边，淡淡地说道：“冰箱里有面条或者去楼下吃点。平时中午饭和晚饭在校吃，早饭就在楼下便利店买几个包子，想吃粥可以提前一晚预约。”
井皓简单地擦拭头上的水珠，手指随意扒拉了几下，半干着头发推门出去，又转回来在茶几上放了一把钥匙，交代道：“我现在还要出去一趟，估计要到9点才回来。”没事不用等我，可是这句话又有点奇怪，一句话说了一半人走了。
程沐站在镜子前，歪着脑袋打量自己，蓬松的卷发，一件蓝白撞色的小王子polo翻领短袖，白色的短裤，一双彩色条纹口的白袜。他鼓起腮帮吹起额前的碎发：酷。
2010年8月25日，他们在这一年这一天遇到彼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