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叫不出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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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中饭不久，和爸爸一起在袍江那儿修路的负责人找上门来，当时爸爸在里屋小睡，他和在厨房洗碗的妈妈打了个照面就直接推门进去了。妈妈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她攒着眉头把剩下没洗的碗交给我，跟着进了房间。
那个负责人我说不上认识，寒假在工地帮忙时见过两次，他见了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风评不是很好，听说跟我爸有几丝交情，好像以前拚着干过几桩事，还有点财务上的往来。不过外人老爱以讹传讹，中间的关系我是看不清楚。
厨房收拾得当后爸妈他们的房门还是锁着，在外头一点声响也听不见，我百无聊赖的回自己房间，先是看了一会儿书，可总是走神，眼镜停留在字面上，思想却不知不觉飘到其他地方了。
我郁闷的放下书，打算整理一部分行李，把要穿的衣服鞋子，洗漱用品，初中时候的英语笔记还有学习用品用塑料袋装好，这样明天就省事多了。数学书是爸爸借的，我琢磨着差不多可以还了，顺手搁到了陈黎昕中考前给我的那一堆资料上。看到这成堆的笔记本和试卷我就头痛，一来是觉得有负所望，没能考上一中，这些资料给我算白折腾了，多看它们一眼就打心眼里鄙视自己一回，二来是看它们就想起我拿书包砸陈黎昕那会，他们时时刻刻提醒我我就是一泼妇，别费心思装淑女了，我这辈子算毁了。
我摇摇头悲呼天要亡我，从虚掩着的房门看到爸爸和负责人从房间里出来了，爸爸客套的送他到门口，过一会儿折回来坐在椅子上包了一支卷烟，划燃火柴的手指不能控制的得瑟。我紧盯着门缝不明所以，条件性的瞟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快一点半了，他们谈了将近一个小时，什么事需要说这么久？爸爸不是该去上班了吗？
妈妈从房间出来，脸色很差：“你很厉害是吧，一年能赚多少钱，不往外送点你不舒坦是吧？”
爸爸紧皱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烟，不说话，喷出的烟雾在他和妈妈之间隔上了飘渺的一层纱，我看不怎么清楚妈妈之后的表情，只听到她变调了的冷嘲热讽：“那么有本事怎么就没见你有个好差事啊，你欠他的了？工程是你一个人包的么？凭什么要让你出钱？这钱你尽管掏，你活该一辈子被人骗！”
我隐约听出点苗头来了，爸爸揽下修路的那活原先说好是政府下发款项和补助的，但是工程开始了一个多月没见着钱影外连请人的工钱都要当时揽下活计的爸爸和负责人出，而实际上呢，费用全是爸爸一个人垫的。负责人的亲戚就是政府里面干事的，他跟爸爸保证说钱一定会下来还开了所谓的白条给爸爸当做政府欠了他钱的凭证，一面继续让爸爸做冤大头，这次过来十之八九又是为了工钱和花在铺陈道路上的事，我们家本来就没几天平静日子好过，爸爸妈妈总是貌合神离，吃顿饭都带刺的相互讥讽，我还想着这次难得平静三四天，想不到又有人来浇油，真是不干一件好事。
爸爸烦躁的按灭了烟，吼了妈妈一句：“十三点一样的，不要什么事都拎弗清！”他拿过茶杯，把门摔得震天响，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一震，然后慢慢缩紧。
妈妈焦躁不安的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后朝我的房间走了过来，我赶紧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倒出来重新装一遍。妈妈也过来帮我收拾，沉默的那几十秒时间里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蠢蠢欲动的火山，随时准备喷发。
妈妈看着我，一改刚才的神态：“小静，你有没有兴趣学美容？”
我停下动作，如堕五里雾中，妈妈无奈的笑了笑：“我没说读书不好，不过有门手艺将来老了不愁没饭吃，我至多再做一年，明年自己开个店，你学的话可以直接过来帮我，以后那个店就是你的。”
我觉得妈妈吵架吵糊涂了，我上星期才交的学费，就算我真想学她也能让那笔钱退回来啊。
她看我不说话，起身梳了梳头发说是带我到店里看看，说不定会有兴趣。我闲着无聊，待家里没什么事儿可做人都坐傻了，又不能天天往陈黎昕那儿跑，一方面他说不定去帮他爸爸的忙了我去不一定能见着人，第二，他说的，距离产生美，淑女形象不保了，我总得留点矜持。Poliy家我不抱指望，除了看她持家就是看她弟弟妹妹打闹，我看不下去会忍不住去帮忙结果越帮越忙。
妈妈工作的地方离家比较远，骑车就要花上二十多分钟，我们母女比较相似，都不会骑自行车，我是摔怕了，妈妈的情况跟我差不多，她是技术没练到家就骑出去，结果半路翻车磨破了脸颊，庆幸的是没因此毁容，以后她到什么地方都宁愿走路。我们唯一有差异的地方是她太阳晒的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皮肤照旧雪白雪白的，真不知道我这怕晒体质是遗传谁的。
妈妈工作的店铺不算大，员工加上我妈才五人，老板娘画了精致的妆容，穿着时尚，见了我笑呵呵的，摸着我的脑袋给了我两粒糖果，一角钱两粒的那种。我半推半就的接过，感觉真别扭，我明明已经读高中了还被人当小学生对待。
老板娘始终优雅的坐在服务台后，脸上带着职业性微笑，看妈妈有让我学习的意思，她倒豆子一般跟我絮叨个没完，大意是整形美容是个还未崛起的新兴行业，她有足够的信心，再过几年必定会成为热荸荸，女人都爱美，现在年轻开始学起过个几年就是大师……
我索然无味的听着，她有信心是一回事，我想不想学是一回事，能不能学会是一回事，现在这还不是热门行业又是另外一回事，不知道老妈为什么会对这还长在地里的荸荠感兴趣，况且要在人脸上动刀子万一不小心把别人整的惨不忍睹怎么办？整坏了还能整回来吗？我一直敷衍的听着，当听到老板娘说要交六百块学费时我噌的站了起来，她和老妈奇怪的看着我，我低下头，借口要去厕所，话题才没有继续下去。
搞什么嘛，六百块，我一个学期的学杂费，她当钱是那么好赚的，万一我太笨了学不会她退不退钱给我啊，真是的。
我出来的时候老妈忙去了，我跟她打了招呼准备回家，经过服务台看到老板娘依旧笑着，笑的有点儿逞强，已经是不耐烦那种了，偏偏还要忍着，我估计跟她说再见她也不见得会搭理我，冲她点了点头就走了，下台阶时我听到她虚伪的笑声：“下次再来玩啊。”
哼，才没有下次，我发霉了也不往她这儿凑合。
要说这条街还真热闹，商铺林立，一家店铺紧挨着一家，卖什么的都有，房子和路虽然旧一些，可是很热闹，我们这边的人都很喜欢往这跑，小时候奶奶经常带我到这一带和花鸟市场闲逛，街上每次都人满为患，自己个子又小，老是被大人的手打到头，而且交通不方便，都是走路来回，那时候觉得绍兴真的好大。
时当正午，烈日当头，不少商铺前冷冷清清的，店主们摇着蒲扇或站或躺打发时间，一些人干脆躺藤椅上睡觉。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想起在学校每次梳头都是藉窗玻璃，便花八角钱买了块硫黄色小镜子。镜子总共手掌那么大，复古式手柄占三分之二，镜面连五官都不能看齐，站远点勉强凑合。买来我又后悔了，怎么不买块实用的呢，好看的东西往往只能当摆设。
买好镜子往回走的时候有人叫了我一下，我回过头看见站在一家油漆店外的陈叔叔，他招手叫我进去坐。陈黎昕曾经提到过他爸爸是经营小本生意的，但没具体说做什么，也没说店开在哪儿，这会看见陈叔叔我有点儿意外，他给我沏了一杯凉白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香榧给我。我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见到我的人都给我送吃的，搞的我总想着是不是沿着这条街走下去挨家挨户的进去就有吃的拿，那我这学期的零嘴就有着落了。
陈叔叔往自己的杯子里续了茶水，望着我和善的笑：“天气这么热你怎么往外跑呢，黎昕也在这里等会让他带你回去，省的走那么远的路。”
我心虚的喝了一口茶水，傻乎乎的笑，心想陈黎昕和他爸爸还真像，俩人说话的语调都不紧不慢的，听上去特舒服，这就是遗传良好了。
陈叔叔把香榧往我面前推了推，笑：“早上的题目会做了吧？寒假那会儿你妈找我出主意，急三火四的，我想女孩子家家比较方便就让陈谨帮忙补课去了，可黎昕说暑假就帮你补习过，你们早认识了。这样也好，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你尽管过来，我一定让他帮你。”
认真听了半天我没搞清楚他和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似的，我小心翼翼的喝着水，浑身上下不自在透了，我试图说点什么，记起陈黎昕说他爸爸和我妈是同学，顺道问起了我妈和我爸怎么认识的。我有问过我妈，可她不肯说，问我爸，我不敢。
陈叔叔愣了一下：“这事我也不清楚，好像是经人介绍的吧。”
我咬着杯沿，有点儿走神，他们性格不合不是一天两天，难道结婚前也是这么吵过来的吗？或者他们结婚只是为了完成某一项任务？小时候看着堂妹小P的爸爸妈妈带着她出去玩非常羡慕，也奇怪为什么人家的爸爸妈妈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我的父母却从来不带我一起出去玩，走路也各走各的，那他们晚上睡觉怎么办？我曾经怀疑自己是捡来的，哭着跑去问奶奶，当时姑姑小叔叔都在，他们全笑的一颤一颤。记忆当中爷爷奶奶从来不吵架，奶奶去世前他们始终相处的很和睦，青丝变银丝，很难去想象，那样的感情究竟到了何等地步，是否真实存在。
我回过神时陈叔叔正和店里一个看似顾客的人比对着什么，说了几句后他转过头对我说让我帮忙先看会店，他很快回来，有人要买油漆的话上面都标有价格我顾着收钱就好了，不过估计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他说完就走了，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算他跟我妈是同学，关系再怎么好，怎么放心把那么大一店交给我呢？不怕我提上几桶油漆跑掉了么？
我还真去测了测油漆的重量，一只手提一桶有点为难，所以我的想法破灭了，我失望的直叹气，不死心的又提了提其他的，一样重，我嘟念着转过身，蓦地看到了倚着桌子笑的吊儿郎当的陈黎昕：“你干什么？打算偷油漆？”
被人抓了个正着，我支吾着说不出话，挠挠耳朵根，悻悻的笑了。
陈黎昕用钥匙敲了敲桌子：“问你话呢，笑算什么回答啊，偷还是没偷？”
我摊开手，哼了一下：“我身上有能藏油漆的地方么？你属老鼠啊，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对，老鼠多少有点声响，你比老鼠还老鼠。”
陈黎昕放下钥匙，递了茶水给我，扑哧乐了：“我说你嫌自己不够黑是吧，大太阳的老往外钻，瞧瞧，我都比你白。”
跟我比，他是白，这世道奇怪了啊，怎么太阳晒得比我多的净比我白呢，我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他的身体是不是和手臂一样白，或是比手臂还白，这么想着我的手开始朝他伸过去，想解开他T恤上的纽扣看看衣服包裹下的皮肤。
陈黎昕被我吓了一跳，慌张的拿开我的手：“你干什么，哎，我这是家族遗传，哎，你别动手动脚的。”
我不情愿的缩回手，不屑的撇了撇嘴：“小气，看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
陈黎昕整整衣服，突然朝我诡异的笑了一下：“我不介意你在其他方面主动一点。”
我疑惑的看着他：“哪方面啊？”
他弹了下我脑门，绕过桌子坐下：“跟你说了也不懂，浪费口舌。”
我捂着额头，不满的瞅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陈黎昕剥掉手中那颗香榧的外衣递到我嘴边，笑：“因为你笨呗。”
我没好气的呷过来，很想把他的手指也一起咬下去，我狡辩道：“其实我很聪明的，只是不屑学习不感兴趣的。”
陈黎昕忍俊不禁：“嗯，是聪明，能考十四分的舍你其谁。”
我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几百年前的事了你还在这儿说。”
他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替我剥着香榧不说话，我按住他的手：“够了陈黎昕，再吃我就上火了。”
我看到他楞了一下，然后板起了脸，直视着我：“你叫我什么？我跟你有仇你连名带姓叫我，把姓去掉，象我叫你的名字那样叫我。”
我坐直身子，艰难的吞了口口水：“不行啊，我叫不出口，那种感觉就像，就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鸭子站在我面前，突然间你让我剃光它的毛并且让我看它跳舞，你别瞪我啊，真的是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叫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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