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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补习老师 ...

  •   寒假那段时间妈妈不顾爸爸竭力反对为我找了补习老师,是一个老朋友的女儿,今年上高一,听说有人找她帮忙,万分干脆就答应了,问来姓名住址,当天下午便直接过来,补习时间定在每晚七点到九点,专攻数学,白天则跟着爸爸到公路上干活。十二月的天气,寒意逼人,冷风迎面吹来,像是要在脸上生生割出一道口子,双手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冻到麻木,直到手上长出充xue性水肿红斑才隐约觉出痒,而且痛,那段日子我的皮肤很差,像皲裂的老树皮,又干又黄,一碰就疼,洗脸都是一笔带过,胃病也是那会儿落下的,严重到后来只能吞食热的食物和饮料。长冻疮的手指试了土办法都不见好,包括用鲜芝麻叶和捣烂的生姜,放入白酒中密封浸泡一星期的辣椒,搽在生冻疮的部位都没有消褪,反而以我想不到的速度糜烂溃疡。高中生老师瞧见了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隔天专门从家里带来蛇油膏,边上药边说好的快,还告诉我冻疮患者大多体质阳虚,所以气血运行不畅,凝滞脉络,导致阴寒久伏于脉络,治疗冻疮最佳时机是夏天,偶尔我缩一下手或皱一下眉,她就会紧张地问是不是弄疼我了,连连捧着我的手吹气。
      她的补课方式与陈黎昕别无二致,就连说话语气思维模式也一模一样,她耐心地教导我做每一道练习题,不厌其烦,嘴角总是带着笑意,那样的笑我很熟悉。她温柔大方,谦虚礼貌,见到收垃圾的人都会微笑着说你好,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大而灵动,我只在布娃娃脸上看过那样精致的眼睛。闲暇时她会和我说班级里的事,说自己的朋友,说她喜欢的那个男生,然后她会问我同样的问题,我笑着说自己还小,她便会摸着尖尖的下巴若有所思,像在自言自语:“我好像在教坏好孩子。”
      我真的没有办法讨厌她,哪怕我妒忌地发狂,我无数次偷偷打量过她侧脸的弧度,高洁娴雅一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我想象的到,他们并肩执手该是如何般配的一对。仿佛为了印证这个想法,每一天,我都会立在窗口目送那个等在梨树下的少年和女孩牵手离开。
      离过年只有一个星期,这座城市下起了鹅毛大雪,高中生老师也结束了所有课程,妈妈给她钱的时候她说什么也不肯收,到后来还是半推半就拿下了,我灌满煤炉上的开水回到房间才看到她来时随手搁在桌上的钥匙落下了,本来想从窗口叫住她,可妈妈在厨房里烧菜,菜下油锅的濨濨声和爸爸开的老大的电视声盖过了我的声音,眼看他们渐走渐远,顾不上许多抓起那个系在红绳上的钥匙跑了出去。银装素裹,远处近处皆是一片苍茫,一点点淡薄的雪花从空中落下来,落到手心里就化了,脚底下的积雪发出碎响,在他们走出第二条街道前我气喘吁吁地叫住了他们。
      我弯着腰喘气,高中生老师返回来接过我手中的钥匙笑着道谢,我刻意回避陈黎昕探究的眼神转身就走,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她就是你说的那个挺聪明的学生?”
      “对啊,她接受能力很强。”
      ……
      我的脚步越放越慢,到后来终于停了下来,我忍不住回过头,他们相伴离去的身影早已被积雪覆盖的屋瓦房隔断,不断飘落的飞雪袅袅婷婷栖于眼睫,终于化成水划过了脸颊。其实我该我对他说声谢谢和对不起的,他帮过我那么多,可我对他做了什么,门卫阿姨说的对,是我不好,是啊,我不好,是她该得到你的温柔。
      初三下半年一开学,教务处召集我们全体初三学员在科技楼开了两个会议,第一个无非是要求各科老师落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们学生要全力以赴准备好最后的冲刺云云,第二个则是关于中考加分事项。德高望重的校长在上头声色并茂,感叹词“啊,啊”多的让人耳朵起茧,心宽体胖的教务主任在桌底下抖脚,大腿上的肥肉一颤一颤,像装了几个肉瘤,那样认真观察的结果是校长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所以听到校长念到我的名字时,我想也没想“噌”地站起来了,还报了一声响亮的“到”。
      我们的座位是按照班级和人数排的,位子倒是随便坐,此时我旁边的poliy急急扯我衣角,用口型叫我快坐下,身前身后是大胆的张望和议论,我的身体像上紧了发条,动不了,我懵了,不知所措地傻站着。校长示意安静,我以为他肯定是准备训我说如何如何,哪知他夸我有觉悟,机灵,还说为了看看有没有缺席的,后面点到名的同学都要像我这样,结果点到其中两个男同学名字时还真有没到的。我无比汗颜地坐下,忽略班主任在我身边徘徊的次数,散会后我才从poliy口中得知这些点到名的都是体育考试成绩在二十六分以上的,均有机会重新补考,不过分数是按照这回统计。Poliy问我去不去,因为这是自主选定。体考是从老师列出的项目中任选三项,总分三十,当时我选的是三步篮、跳远和跑八百米,考了二十八分,我想,如果这次补考八百米能得满分的话,赚个两分回来也好。
      补考时间统一定于一星期后的周六,为期两天,地点在一中,除了绍兴市区的中学,还有其他一些周边学校,每个学校大概二十余人。我和poliy的编号都在90以后,第一天只来得及考一项三步篮,次日早上是八百米,点完名后我在待跑区准备,老远就看到高中生老师站在制定区域外冲我挥手,我紧张地看了看她周围,没见到陈黎昕,揩了一把汗就小跑到她那里。她身边是两位年纪相仿的女孩,手里抱着课本,看样子准备去上课。高中生老师解释说她们每周日都来学校补习为升高二文理分班做准备。她面带微笑地站在边上观看好一阵,感叹说她体育没有一门考过六分的,鼓励我加油,她会为我助威。我不是滋味的想,要是自己成绩能跟她一样好,这体育考不考都无所谓了。我笑着推脱说,看的人越多我越紧张,让她不要耽误时间,回教室上课去好些。下一组就轮到我,好说歹说高中生老师才没再坚持,不过她变魔术般拿出一瓶水非让我喝一口再跑。也许是喝了那水的缘故,我觉得自己跑的挺快,至少不会比初试慢,可结果出来还是只有八分,把我给郁闷的,这成绩比所有功课都稳定,所以我离高考还有两年多时曾经在体校和警校间徘徊。
      等我们学校全体人员考完已经是日落时分,天际彩霞满天,云彩掩映之下一中独有一番情味,站在这里的人有多少跟我一样怀揣着一颗无比虔诚神往的心,又有多少暗自消亡殒灭。
      再见,一中,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全员解散。各自回家时天已经黑透了,我和poliy经过鲁迅故居花了五角钱买了两块臭豆腐暂时填肚子,她和我都住在解放路一带,只隔两条小巷,这会途径的公交车已经叫停,我们只有走回去。我虎吞着臭豆腐冲她发牢骚,如果我象她那样拿了二级证书,何必为了区区两分拼死拼活。Poliy嗤之以鼻,挖苦道:“你也知道那两分是‘区区’,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真的,你知道我们班那几条毒舌怎么说我不,她们说我心肠坏,缺心眼,只知道自己学习不知道带你,你知道我多委屈不,我有不肯带吗?哎,你还记不记得四年级我给你讲一道题足足讲了半个多小时你还糊里糊涂的。”
      我谄笑:“你弟弟妹妹多嘛,有实际经验哪还用算。”说起那道题目现在的我总算了解为什么数学老师当年毫不避讳地直视我为弱智或者白痴了,时至今日我仍清楚记得那道问答题是这样的:哥哥小明七年前大弟弟小刚六岁,为十一岁,请问七年后小明和小刚分别是多少岁?
      ……这道题目绝对是我学习生涯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我忘了自己写的答案是什么,反正到现在我愣是想不明白当初那个答案是怎么出来的,明明是忒简单的一题目……
      数学老师耐心地对我讲解,见我还是懵懵懂懂他便问我有没有哥哥,一直问到弟弟妹妹,我连着摇头,被他问的都想哭了。我沉浸在这段相当不堪回首的记忆里连连喟叹:我连想都不愿想起,却又是挥之不去唤之便来,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少跟我拽文了,poliy笑嘻嘻挽上我的手臂,想起什么似的说,哎,对了,去年我们发等级证那会有个人和我问起你来着,就是初中高中数学竞赛那时候坐我旁边的叫陈,陈什么西瓜?
      我犹疑道:“陈黎昕?”
      对,对,就是他,我说不知道你去哪了他看上去,挺失望的。Poliy歪着嘴斜视我,你们很熟吗?
      不熟,我不小心拿错过他的东西。我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但言语中的颤音泄漏了慌乱。
      他找我,他找过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补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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