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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歌一曲月如霜 ...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再次为大地披上金辉之时,归愁一行人已距汴梁百余里了。
      浅眠的归愁早已默坐多时,她望着身旁仍在熟睡的人们,看着他们灰黯的脸庞和褴褛的衣着,感到随着这家人一路逃难也不是长久之计。她不想给贫寒的他们增加负担,少一个人,剩下的人活下去的机会就大一点。再说自己要打探妹妹的消息,也不能随着他们马不停蹄的远涉。她必须为自己找一个落脚点。
      繁华州郡虽然鱼龙混杂,却也是各路消息聚集的地方。妹妹是在举家流放至岭南时失散的,而从汴梁到岭南的途中,哪些州郡比较适合自己落脚……
      “大伯,此处距信阳还有几日的路程?”
      “很近了,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到相州。姑娘作何打算?”
      “实不相瞒,妾欲落脚信阳城。”
      ***********************************以上by炽冰**************************
      偌大的信阳城中,竟无一处可以安身。
      归愁望着城中林立的琼楼玉宇、歌台舞榭,心中一阵凄凉。
      自己流落至此,无依无靠,不单找不到妹妹,连自己也要冻馁街头。不如找些事来谋生,也是个长久之计……
      前方一座酒楼,望旗招展着,上书“近水楼”三字。
      事已至此,不若在酒楼卖唱,生计所迫,也顾不得许多了……

      走进酒楼,归愁踟蹰良久,终于向一桌客人走过去,深深道个万福。
      “众位客官,有酒无歌,终不成欢,不若……不若妾为众位唱一曲何如……”
      怯怯的声音,仿佛游丝一般。
      “好,好!好个‘有酒无歌,终不成欢’!有此佳丽伴酒,再饮三杯!小二,筛酒来!”
      座中一人眯起朦胧的醉眼,摸出十文钱,掷于桌面上。
      “唱一曲柳七官人的《望海潮》,给几位大爷助助兴!”
      归愁双手轻轻击节,放开清音,唱了起来。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好,好!龙吟凤啸,也不过如此啊!”
      一曲终了,归愁见几位客人正眯着眼打量她,不觉一阵慌张,连忙用宫扇遮起脸。
      “这扇上的瘦金体,如此俊秀,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姑娘请借扇一观。”
      座中一位公子模样的年轻人接过宫扇,仔细鉴赏一番后,忽然大惊失色。
      “此乃上皇真迹,姑娘何处得来?”
      “妾……乃上皇妃子,金兵攻入时乘乱逃出,辗转流落至此。”
      满座先是一惊,接着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有娘娘给咱陪酒,是咱福气,不醉不归,小二,筛酒来!”
      起先那人又摸出二十文钱,故意在手中抛着,铜钱清脆的声响不绝于耳。
      “给大爷讲讲宫里的事情,赏钱爷有的是!”
      伤口,再一次被撕裂,不堪回首的往事,再一次从头提起。
      只是,迫于生计,还有什么不能做?

      归愁收拾起三十文钱,拭着满颊泪痕,向下一桌走去。
      “两位客官,若怜妾孤苦伶仃,听妾为两位清歌一曲……”
      “国在哪里,君在哪里,亡国之音,听它作甚!”座首的老者愤愤地说道。
      老者的话如晴天霹雳,击在归愁心上。
      “前辈何必如此,晚生看这姑娘似有难言苦衷,不如行个方便,也是积些善缘。”
      老者听对面的青年这么一说,点了点头,摸出几文钱抛掷在归愁脚边。
      “钱你拿去,歌不必听了。”老者冷淡地说。
      归愁默默地拾起脚边的钱,道了个万福,离开了。
      “……国在哪里,君在哪里……上皇,归愁好难过……归愁,可以哭吗。”
      归愁低声自语着。
      ***********************************以上by川续断**************************
      “姑娘留步!”一位四十余岁的妇人自店中追出,拦住了正欲离开的归愁。
      “这位姐姐有何吩咐?”
      “姑娘也是到咱这儿逃难的吧?在这信阳城安顿好了么?”妇人亲切地拉着归愁的手,笑眯眯地询问归愁的近况。
      “这……妾尚无去处。”
      “要是没有个地方落脚,姑娘不妨就在姐姐这近水楼唱曲儿,”瞥见归愁面露苍白之色,似是十分为难,妇人连忙补充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适才姑娘小曲唱的是摄人心魄,可以暂且唱个小曲赚些盘缠。如今正是乱世,身无分文总是不好过活。”
      归愁被妇人说的有些心动,心想自己一介女流,也没有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在这近水楼里唱曲儿,虽是有些微贱,但总比乞儿强上许多。
      “冒昧相问,不知姐姐这儿的生意如何?”
      “不瞒姑娘,姐姐这近水楼可是咱这信阳城里最大的酒楼,生意也比别处兴隆。姑娘放心,姐姐绝不会亏待你,这工钱也是别家不能比的。”妇人连忙应道。
      “姐姐误会了。妾是想边唱曲儿边打探消息,生意好些,妾得着消息也就容易些。至于工钱,只要让妾有个安身之地,三餐无忧便是。”
      “既然姑娘如此爽快,那就这么定了。酒楼后院有几间茅舍,最西面那间就拨给姑娘,三餐由酒楼备着。姑娘巳时开始在厅南面案子后唱曲儿,申时休息半个时辰,随后再唱曲儿直至亥时酒楼打烊。”想了想妇人又道,“不知姑娘可会琵琶琴筝之属?能自弹自唱为好。”
      “妾会弹筝,可是妾如今身无分文,又怎趁个……”
      “这个好说,姐姐给你预备着。”妇人领着归愁行至后院西舍,“行了,姐姐先去料理生意,你今儿就先休息吧!”
      “姐姐……”归愁怯懦地唤住正欲离开的妇人,“我……我只剩下这件破旧衣衫了……明日……”
      “姐姐疏忽了!”妇人拍了拍额头,“过会儿就带你去裁缝铺子量身,做几件像样的衣裳。对了,日后我也不能总姑娘姑娘的叫你,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妾名为柳归愁,姐姐唤妾归愁便是。敢问姐姐……”
      “姐姐名唤金凤,以后你就叫姐姐凤姐吧!”金凤忽地又拉起归愁出了门,“走走走,先去量身吧!趁着这会儿厅里人少,等到人多时姐姐忘了这事儿就糟了。”

      量完身,又从裁缝铺子里买了几件现成合适的衣裳,金凤就让归愁回屋里休息,自己到前面忙活去了。独自一人的归愁看着屋内干净整洁的被褥,床上的新衣,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感动。
       她知道这是她新生活的开始,也是她踏上寻亲征程的第一步。站在这里的自己,不是不识人间疾苦的柳家千金,不是尊贵荣耀的妃子,而是一个虽然柔弱无力,却在用自己的力量生存的平凡却不简单的女子,是一个崭新的柳归愁。
      柳归愁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个开始,终会引领她走向那幸福的结局。
      *************************************以上by炽冰***************************
      清早,归愁在近水楼简朴的房舍醒来,忽然传来一阵箫声。
      归愁不觉停下梳妆细听,那箫声沉郁婉转,如泣如诉,仿佛蕴着难以言说的哀伤,令人心摇魄荡,难以释怀。
      归愁循着箫声走过去,打开房门,只见一位年纪比归愁略小的姑娘正立在走廊上。
      “姐姐,打扰您了,实在抱歉。”姑娘敛裾深深道个万福。
      “没什么,妾只是被姑娘的箫声打动而已。”归愁还礼道,“箫声如此哀伤,不知姑娘有何心事?”
      “妾姓苏,名寒月,原是这近水楼歌女,无奈被人买去做妾,又难舍众姐妹情分,因此流露伤怀之音。”寒月打量着归愁道,“姐姐是新来近水楼的么?不想今日初次见面,又将分离。敢问姐姐芳名,日后若有缘相会,也是姐妹一场。”
      “妾名柳归愁,姑娘的辛酸,妾领会了。”
      “今日与姐姐相会,是妾缘分,妾今生永志不忘。飘零天涯,身不由己,姐姐请保重。”
      楼下忽然传来车马喧闹的声音。
      “姐姐,寒月告辞了。”
      寒月深深一礼,轻移莲步,缓缓下楼,步履间似有无限哀怨,青色的衣袂飘扬着,渐行渐远。
      “这也会是,我今后的归宿吗……”
      归愁目送寒月远去的背影,在心中默念着。

      酒楼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归愁弹着筝,唱着柳七官人的词,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以上by川续断**************************
      “诸位听说了么,康王殿下在宗泽老将军的帮助下,在南京①称帝了!!总算是没有断了我大宋的血脉!”一个络腮胡男人神采激昂地说道,他满脸的横肉也因为气血上涌而显得愈发通红。
      “哎!想当初若不是圣上轻信奸贼耿南仲、聂昌之言,我大宋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山羊胡的老者捋了捋花白的须,轻声叹道。
      “佞臣当诛啊!可笑的是,圣上竟相信了他们的一派胡言,认为金国夷狄再次来犯汴京是李纲等将军主战的后果……”一个书生样的年轻人微扇着扇子,摇头感叹着。
      “哎!现在奸臣当道,主张抗金的将领多半是没有好下场的。想那被流放岭南的柳将军,旁人只道他是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又抗旨不尊,才落得这般下场,怎知他是因力主抗金,触怒了正蒙圣宠的佞臣,遭人构陷,才获罪流放。前些年柳将军出征归来,将士们曾驻扎在这相州城外,老妇亲眼所见,柳将军刚直不阿,铁面无私,又对平民极是亲切,丝毫没有那些官老爷的架子。这样好的人,又怎会做哪些伤天害理之事??想必是圣上被奸人所惑,不明是非,宠信小人,这忠臣良将虽怀瑾握瑜,却始终不得重用。这真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这岳将军更是为众人敬仰,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老者半是哀叹、半是感伤的说道。
      “吁……小心隔墙有耳!”络腮胡赶忙捂住老者的嘴,怕他因口舌之罪,无辜下狱。
      “要听要告随它去吧……山河破碎,物是人非,与其这样蝼蚁般活着,还不如做一个柳将军般的英雄,就算死也死的心甘……”老者挪开络腮胡肥厚的手掌,叹息道,“哎!可怜柳将军一家喽……”
      “可不是,听说还死了人……”
      听见旁人议论自己的爹爹,归愁本就满心愁苦,又听闻柳家出了人命,更是又惊又惧。她见四下并无许多客人,便疾步行至桌前,深深道了个万福。
      “姑娘这是……”络腮胡见歌女竟自己从屏后走到桌前,甚是诧异的问道。
      归愁不敢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又觉得他们许是知道些柳家的事,便说道:“几位大人,妾弹筝唱曲有些乏了,听闻几位畅谈家国大事,便过来解解乏。”
      “姑娘说笑。军机大事岂是我等草野之人所能议论的……”
      “实不相瞒,妾对柳将军敬仰已久,知他是清正廉洁的大丈夫。可妾生为弱女子,一不能上阵杀敌报国,二不能过问家国之事,只能听几位大人说说柳家的事由,也让妾宽宽心。”
      几人见归愁竟是关心时事之人,便打心里去了几分戒备。
      “姑娘有所不知,老夫听闻那柳夫人在路上本是略染风寒,怎知她抑郁成疾,再加上无药医治,这小小的风寒竟拖成了大病……”
      娘,女儿不孝,娘亲重病,女儿却不能随侍左右,更不知娘亲此刻是否安好……思及此,归愁悲从中来,不禁用手帕按着眼角,暗暗呜咽。
      那络腮胡却未发现归愁的异样,只是兀自接着老者的话说着:“哎!我还听说柳家那如花似玉的二小姐,在半路上不知怎的和家人失散了。你说说这十七八岁手无缚鸡之力的俏姑娘,万一是遇上了个狼子野心的贼人……啧啧啧……那可就坏咯……”
      听到这席话,归愁的心不禁沉入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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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妹妹……姐姐无能,不能保护你,你在外不知受着何种苦楚,姐姐竟无法赶到你身边,给你哪怕一点点温暖,一点点安慰……
      归愁的手指下意识地轻抚那串白珊瑚,纤手顺着珠子一粒粒划过,圆润温暖的触感,令归愁不禁潸然。她悄悄回转身,抬起手拭去泪水,晶莹的泪沾在珊瑚珠上,凝固着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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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清歌一曲月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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