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7》蜀上桑

3、老人的话

　　俗语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夏文方对老人家经验之谈的耳旁风态度在晴天霹雳后的一炷香内完全化成了崇敬。

　　秋雨连绵短时难停。
　　夏文方的雨具早不知落在何处的客栈，便只能将包裹放在怀中，俯身贴紧马背一路奔驰。
　　压压腰腹处柔软的布袋，夏文方无奈撇嘴，腾出一只手来将袖中的地图塞进亵衣里贴身的地方。纸墨再好也还是纸墨，被雨水一沁不烂了才怪。心里郁闷夏老爷他万千挥霍，怎就忘了花费少许给自己儿子弄块鹿皮羊皮来画份防水的地图呢？

　　等雨势稍弱夏文方四处张望，却是再识不得身在何处。但感受着身后阵阵凉意，明白现在并不是寻么来时路的时候。他回头看看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榕树，暗暗盘算着有多少的年头，能够撑住多少个成年男子来——下雨前为了赶路错过了宿头，现在一马平川更是无处相避，倒是使得左右并无多少可以藏匿的地方。而现今除了继续前行别无他法。他夏文方对天发誓，以后老人们说什么他听什么。

　　雨水渐停，云散星出，月亮却是暗淡着。
　　夏文方勒马，环视四周荒野小道，一片茫然。
　　自己明明是一路向北，跑了这半夜哪怕未到京都也该是康庄大道富庶城镇才对，现在这一片荒凉有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莫不是又迷了路？夏老爷你到底为什么不让岑名同来啊啊……

　　在低声哀叹中抬头仰望，只见天上星辰几乎连成一线，星光隐泛红晕，煞是美好。却不见勺状的七颗星星指引方向。
　　“天要亡我？”吐出一口气，松了缰绳随马自寻方向。夏文方拍拍身下坐骑，笑得讨好，“都说老马识途，你虽年纪不大但记性也该是好的，要不怎对得起宝马的名声不是？不如你好好回想回想，将我带回家去？我保证让阿名给你找最……跑得最快的娘子，如何？”
　　坐下马匹却是不理不顾，“哧噜噜”一声极为不耐不安。甩着尾巴想要前行。
　　“唉，你不记得路也不要着急嘛，又走错了该怎么办？”夏文方摸摸鼻子，不见慌乱。
　　虽然幼年记忆所剩无几，但还能从模糊的印象以及九岁后的生活得知，自己是在寻路与被寻找中长大的。迷路对自己就像家常便饭，迷啊迷啊的就习惯了。似乎是不需要再大惊小怪沮丧颓唐了……吧？

　　当雨真正停下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当然，现在并没有月亮。
　　夏文方勒紧包袱翻身下马，眯眯眼睛然后将马儿放走吃草。慢腾腾解下发带，任一头湿发披散开来。一派的悠然自在毫无身为落汤鸡的狼狈神态。

　　他望向天空，唇角轻抿，不言不语不动不笑只是静静站着，脊背挺直。半晌，他低头轻笑，开口时声音中带着轻蔑和难过的味道。
　　“喂，你们还不出来？”右手搭上腰间的剑柄，拿着发带的左手覆上握剑的手背。
　　“抱歉了，夏公子。”人影闪现，七人抱拳一礼，为首的人平静开口。
　　“果真是你们那混蛋主子带出来的。跟我还用在客气一次么？”笑骂。抽出捡来。用发带将手掌与剑柄捆绑一处。低头看着执剑的五指，冷了笑容。“江湖盛传本公子与夏老爷不睦，虽是剑不离手却是惯用长鞭，而不是夏家家传的无至剑诀。其实嘛，本公子与夏老爷不睦是真。剑不出鞘，却是因为……”夏文方抬头，面无表情目漏怀念，对着眼前七个不知姓名的人，“我亲爱的师伯，你们的主子！”
　　剑是好剑，神匠新铸相贺，主人懒惰命名宝剑。发带轻柔，编时褭入金丝，柔韧牢固刀剑难伤。手指修长，两指无力微颤，掌心旧伤断了经脉。

　　“我家主人对这件事深表歉意。”首领低声开口，依旧是平静如水。
　　“嗯，我打不过师伯，又气的很，你说该怎样？”
　　“抱歉了，夏公子。”听不出歉意。
　　夏文方眯眼叹气，也是平平静静，“那，就先拿你们消火罢。”

　　夏文方是不经常出手的，因为身边总跟着包办一切的岑名，总是先他一步做好一切。岑名时很不喜欢夏文方出手的，因为夏文方总是动作太快以至最后收不住手，仍需他上前摆平。
　　而今天，身边没有岑名的夏文方，却不是最先动手的人。

　　夏文方站在七人围成的圈中静静看着，直到七人的兵器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水泼不透的阵型，人自也是穿不过去的，就是所谓的天罗地网。
　　夏文方出手，极快，击开七人的兵器。以内力相拼，形如鬼魅。
　　这七人都知道夏文方不过弱冠之年，预料他会以快打快，以招式精巧而制人，却不想恰恰相反。强大内力激荡之下，阵型已有漏洞。片刻间已然死一伤三。
　　夏文方抿唇，加快移动速度，尽量护住心肺不受损伤。他是知道的，面前的敌人是那人手下精英，若不是自己突发暴起阵势绝难破开。哪怕如今，亦是前景堪忧……

　　将剑从最后一人的胸腔中拔出的同时，夏文方也向后跌倒，发带也断裂开来。夏文方手指颤抖，再握不住剑柄，任宝剑从指尖滑落。他将手探入怀中，拿出被鲜血染透的纸张，捏在手心轻笑。
　　身上无处不痛，毫无气力，只能慢慢想些事情。突然就记起了很多早已忘了的曾经。

　　「文方，来，爹爹教你练武。」
　　「文方，好好练武才能保护喜欢的人啊。」
　　「文方，你要记住，千万不要让关心自己的人伤心难过。」
　　「小子，别堕了你老子的威名！」
　　「你是我夏潜的儿子，怎么可能连这些都做不到？」
　　「不就是点内力么，老爷我最不缺的就是这个。要不然你娘早晚又要为你跟我吵架。」
　　「夏文方，你记着，你没有资格因为你的轻率让我的儿子去死！」

　　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
　　“夏老爷，你个乌鸦嘴……”夏文方勾着嘴角微笑，左手吃力探入包裹，反身覆上阻挡雨水。取出救急焰火，耗尽最后的内力加热点燃引线。
　　当一道蓝光冲入天际时夏文方的神志已经开始混沌，看着蓝光在半空坠落也只是眯了眯眼睛。在被雨水迷住双眼之前看到了天际连成一线的星辰。

　　夏文方勉强一笑，再没了丝毫力气。喃喃自语的声音连自己也听不见。只有微震的喉头证明他曾经发出了声音。

　　看来，你这次一定会被娘骂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