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第七十章 ...

  •   “周岭!”
      “哎!陈大侠,陈夫人。这么早就过来了?可有用饭?”
      “多谢,已经用过了……今日又怎么说?”
      “唉,老样子……昨晚吵到了子夜,也还是没个准话。”
      “真急死个人了,嘴皮子再这么热闹下去,那头年都要过完了!”
      “可不是!”
      周岭一阵扼腕顿足,地面都跟着震了三震。
      此时距离我们混到正道队伍里已经过去五日有余,众人却迟迟不见动身,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以三大派为首的人马,对于具体伐魔的分工有了分歧。
      正道的计划十分简单,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埋伏暗算,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机巧精密之处,就仅仅是兵分三路,对于炎教的老巢围攻而已。
      可以说是简单到粗糙的地步了。
      仿佛一张白纸,大刀阔斧的一笔到头,莫说气势笔韵,便是连个形都是懒得塑的。
      对于伐魔,正道向来如此。
      既为“正”,就不能容许半点偏斜与阴秽,须得光明磊落,不落人半点诟病。
      迂腐也好,愚蠢也罢,正道有正道的讲究。
      炎教的老巢位于一座塔内,统共九层,一个正门正中向上,西北两个偏门则似乎并不与梯道相连通,这便意味着若是强攻,两方人马由偏门而入,一方人马却需要切入正门,途经九层向塔顶攻去。
      炎教是个极其讲究等级的教派,方方面面都以强弱划分出了三六九等,教主为尊,护法次之,一路往下,越是底层的教众,便越是卑微,而炎教以外的所有人,则更是被他们视作可以随意蹂躏践踏的蝼蚁。
      因此不难预见,连饮水就寝都要分个先后主次的炎教,他们老巢所在的这座高塔,也必然象征着地位的高低。
      届时由正中攻入,向上而行的众人,恐怕不单单会遇到包含护法在内的大批炎教好手,甚至更十分可能在顶端直接对上教主严百里本人,相较于偏门的那两只队伍,显然要危险艰难得多。
      倘若按照原先所计划的,人数充足,又有秘籍做诱饵的话,倒也的确不成问题。然而当下,不仅来者比预期少了将近一半,众人又都心知肚明严百里手里根本就没有那什劳子秘籍,自然谁也不愿意去做这正门攻入的人。
      没有好处,容易丧命,相较起负责偏门的人,赢了损失惨重,输了还招人责怪,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谁愿意呢?
      反正都是伐魔,占了功德义理就好,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把身家性命都赌在里面的意思。
      当然,也不乏有那舍生取义,或者抱有私怨之人愿意,要么……便是如我们这种别有意图的。
      “唉……若是人人都能如你们夫妻二人一般,也就不会多这许多事了!”周岭满目钦佩地望过来,抱拳赞道,“莫说一个炎教,便是多来几个,又有何所惧?”
      我与易炎齐齐地各自错开一步,让过这礼。
      “不不不不不不敢当,这话该我们对你说才是。”易炎一叠声道,眼神里却分明没有半分客套,格外认真。
      这周岭,正是我与许方铭那日跟踪的大刀客。
      江湖上,他不算什么十分有名的人物,但这次的伐魔之行,不论是消息打探也好,人手召集也好,亦或是这些传话联络,甚至寝食安排上的琐事,他一应包揽,且都是毛遂自荐,并无人去逼迫他。就连提到由正门攻打魔教的人手时,他也是痛痛快快,洒洒脱脱,答应得既干脆又响亮。
      问起来,不过一句——
      “应该的应该的。”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局促极了。
      瞧,又这么说了。
      我盯着他耳朵根冒出来的一抹淡红,不是很明白。
      无门无派之人中,只有他与我们,还有包括荆鸿在内的另外五个人,同意了这门差事。
      荆鸿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冲着杀严百里去的,其余几人明面上或多或少与炎教有仇怨,我与易炎则是因为预计到那秃驴会最终妥协,攻打正门。
      毕竟伐魔这事,他最是拖不起。
      但周岭……他图什么呢?
      即使是正道之中,也总是趋利避害者众,舍生取义者寡。
      更加显得周岭这样的人稀罕起来。
      “怎的又是你们?!”突兀的一声怪叫自门口传来。
      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杏黄色短打的白面青年撩袍而入,上挑的眉角自矜而高傲,一颗黑色的泪痣为本就不甚硬朗的五官更添了一分阴柔。
      他神色不善地盯着我们,目光划过易炎时微微闪烁,些许厌恶稍纵即逝。
      阮文舒。
      一个长得女气,性子也尖的年轻人,师从金桥山庄庄主,前几日与易炎起了口角,不仅没讨到便宜,还出了个大丑,因此怀恨在心。
      不待易炎说些什么,我张口就呛了回去:
      “一连三日进门都问同样的话,你是当真没长脑子不成?”
      这番突如其来,一反往日沉默寡言的发作不仅吓了阮文舒与周岭一跳,就连易炎,也颇有些措手不及,递过来的眼神中透露出两分不易察觉的惊愕与询问。
      阮文舒很快回过神来,嗤笑一声嘲道:
      “我要是没长脑子,那你又算是个什么?只会嘎嘎乱叫的乌鸦吗?”
      “阮文舒!”惯常做那和事佬的周岭勃然变色,一声大喝,眼中全是不赞同。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纸照在角落里,映出纷扬的细尘。
      “怎么,我说错了吗?”阮文舒不屑地撇撇嘴,对于周岭难得的怒意丝毫不放在心上,“哎呀呀,难道是我方才听错了?要不……这位陈夫人,你再叫一遍我听听?”
      此次混进来前,我吃了许方铭的丹药,声音变得又粗又哑,难听至极,也因此如非必要,从来都极少张口,阮文舒这话,可谓是极其恶毒了。
      尤其“陈大侠的夫人曾身中奇毒,伤了嗓子”一事,在伐魔这群人当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易炎纵然不明白我要做什么,却在一瞬间就表现出了震怒的样子,甚至身子前倾将手放在了剑鞘上。
      此时因为时辰尚早,用于正道秘集的厅中还空荡荡的。
      ——但也并非就除了我们,一个人都没有。
      窗边默默逗着蛐蛐的戴齐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薛连,专心沏茶的凌忘归,全部抬头看向了这里。
      在这一触即发的氛围当中,我紧盯着阮文舒,忽然轻笑了一声。
      笑声仿佛锈了的铜门被骤然推开所溢出的吱呀唱吟,短暂,嘶哑,带着点森森诡谲。
      “乌鸦吗?”我双目牢牢锁住阮文舒,却并无半分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愉悦,“蟒蛇,老鼠,蜘蛛啊……”
      说完这句阴阳怪气的话,我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在场几人,又忽然板正神色,露出一脸愤慨来:
      “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无礼?!”
      阮文舒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这句话是在回应他之前的嘲讽。
      “……你有病啊?”
      他显然是被我这没头没尾,迥然相异的前后态度弄懵了,顿时骂骂咧咧起来,下意识微微弓起的背却暴露了他的警惕与不安。
      任谁,突然被人阴森森盯着说了那么一番意味不明的话,也都会吊起三分小心的。
      周岭不解地打量了我一会儿,终是听不下去阮文舒嘴里不干不净的谩骂,忍不住与他对着吵了起来。
      周岭不太擅长嘴皮子上的功夫,但嗓门却极为洪亮,无论阮文舒想要说些什么,正在说些什么,都不管不顾直接吼回去一通,居然一时间,两个人吵得有来有往的。
      而这厢,易炎却满目担忧,拉着我的肩膀小心翼翼问道:
      “怎么了?怎么突然……”眼中的慌张与茫然藏都藏不住。
      我摇摇头与他说了几句,喝了一口茶。
      他看似松了一口气,替我续了些热茶,眼光却仍频频往这边溜。
      我忍不住在心里轻笑。
      演得不错。
      我知道,他已然明白了我的意图。
      从一开始,我与易炎便清楚,这只伐魔的队伍并不简单,此番作态,不过是为了印证我的某些怀疑。
      一个月之前,我们在凤山搅乱了一池浑水,很多事情从那时起,便不一样了。伐魔的这支队伍里,该来的没有来,该尽力的也没有尽力,原本该是能号令群雄的云山寺方丈,由于凤山迷阵内的事端,威信大打折扣。
      混进这样的队伍中,不容易,却也并不是那么难。
      我与易炎能做到,其他人,亦能做到。
      究竟走漏了多少风声,炎教和苗窟余孽有没有派人混进来,我们还不敢确信,但山海殿这只惯常在暗处使坏的臭虫,却是绝对少不了的。
      尤其是凤山之约的前段时日,江湖上人人相传炎教从山海殿那里夺得了《归一奇书》上半部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哪里偏就这么凑巧,刚有消息说炅修冲之子横空出世,质疑山海殿有关秘籍的宣言不久,“秘籍上部”就从山海殿易主到了炎教?而且山海殿是废物么?由得炎教偷了下部抢上部?
      魔教三派之间的联盟名存实亡,但那秃驴与山海殿却是勾结紧密,少不了需要有山海殿的人在队伍里,既为联络,也为互相牵制,甚至很可能,以易炎收集到的消息,和我对山海殿的了解,不只一人。
      人心易变,谁也说不好,联络那秃驴的人,会不会有一日与秃驴联手,背叛甚至反过来重创山海殿。
      山海殿的左右殿主生性多疑,也善于玩弄人心,他们不能,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么怎么办呢?
      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便是派另一个人,混入队伍,在暗中同时监视着秃驴和与他联络之人,防止二者窜通,且为了达成这个目的,秃驴也好,联络之人也好,都不会知道那第三个人是谁。
      这种互相牵制的手段,山海殿熟门熟路,早已用烂了,当初武斗会上,知善蛊发身亡,便是此类手笔。
      武斗会知善被蛊杀一事,起初我一直以为引蛊的是那个幕后之人,也就是秃驴,毕竟当初他离得极近,又紧接着引出那诸多事端。
      但之后与他接触,经历了种种之后,我意识到,他不可能是引蛊之人。
      鬼子寄生蛊需要引蛊之人在自己体内率先种下母虫。秃驴与魔教之间,从来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就像此次伐魔,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便会倒打一耙。秃驴老谋深算,性子谨慎,绝不可能让蛊这种捉摸不透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停留——这无异于是将自己的小命交到了苗窟的手掌之中。
      五丈的距离,可以引蛊杀死知善的,除了秃驴,还有很多很多人。
      但除了秃驴这个幕后之人,那种情况下,还有谁怕知善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秘密,想要他死的?
      魔教。
      当时魔教式微,处处夹着尾巴做人,江湖上还不知他们三派联合,一个不慎单独暴露出来,容易遭到正道群起而攻之。
      炎教杀人喜欢实实在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鲜血淋漓,武斗会的那种手段,并不符合他们的作风,至于苗窟……引蛊杀人,与暴露身份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所以最可能的,便是山海殿。
      山海殿,派监视知善的人,用苗窟那得来的蛊,杀了他。
      知善死了。
      而苗窟,一月零一十三日后,举派倾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第七十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