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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阿姐,这个玉佩好漂亮,买给我好不好?”
      “你要玉佩干什么?”
      “好看嘛,阿姐。”
      “唉,行了行了,就随你吧。老板,这个要多少?……”
      熙熙攘攘的街边,一个穿着普通,梳着两个发髻的小女孩笑嘻嘻地摇晃着她阿姐的手臂,讨要着一块貔貅玉佩,懵懵懂懂又没心没肺的笑颜在三月的暖光下很令人舒心,不知觉间就捕捉住了我的目光。
      短瞬的停滞后,我便加快脚步跟上了前面同门的师姐,是一个大我两岁多的姑娘,云鑫。我们这一路,奉师命结伴去鹤陵拜见鹤门众师徒,已经奔波了近七日了,不由得有些疲乏。
      到了一家名为“福来客栈”的酒栈门口,云鑫直嚷着她肚子饿了,要进去充一充饥,我自然是随了她的意跟进去,尽管腹内其实并不觉饥饿。
      只是进门前,我忍不住想——
      为何这片地方几乎所有的客栈都叫什么“福来”,“悦来”,“瑞来”的?所谓避祸消灾,到头仍不是被江湖人掀桌挑椅砸个稀巴烂。
      进了酒栈,我习惯性地打量这些食客,而同时也被那些眼光审视着。
      栈内并不拥挤,只有零星那么两桌人在吃着小菜。一桌是一男一女两个赤衣剑客,另一桌则更加惹眼,是两位眉清目秀,俊朗不凡的年轻男子,一人持枪一人握扇,都挟着一股子风尘气。
      有趣的是,持枪之人面前摆的全是清炒高汤,玲珑小点,而握扇之人面前摆的多为辣煮酱爆,大鱼大肉,一坛子老酒居于正中,分出泾渭分明的两个半圆来,谁也不曾将筷子伸到对侧。
      云鑫面色如常,右手却是微动,挑了处离那两位男子相当近的位子,侧对着他们优雅地落座。
      我自是知晓原因,也不多话,默默坐在了她对面。
      不一会儿,她要的茶点就呈了上来,云鑫鼓着双颊,看也不看我一眼,动筷子吃喝得津津有味。我只时不时晃动一下杯子,盯着浅褐色底下沉着的几点深黑,却并不动嘴。
      我向来只喝酒和水,茶这种文雅人的苦韵东西,我不太喜欢。
      余光一扫,便注意到那对红衣男女的目光似乎仍在我们身上逡巡。
      这可就不寻常了,若非有什么特殊的考量,眼神绝不会凝得如此之久。
      “寒凌,你是孤儿?”云鑫吃饱喝足后突然边抿着茶水边问我,一对漂亮的桃花眼里三分好奇七分晃晃绰绰的不明情绪。
      “恩。”把玩着杯子的手指微顿,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有些怪怪的。
      门内众人皆是孤儿,再是交情寡淡,也多少一起长大。
      我以为她知道。
      不过我们二人平素里就不常聊得到一起去,见面时打声招呼便算有交集了,她不知道……也属正常?
      “确实,我也是。”她又抿了一口茶,顺势低下头。
      “呵,不过你却与我们不同呢。”她嗓音里像含着砂,满是呛人的味道,“由于年少时各自孤苦,门内的大家都十分珍惜当下大家在一起的生活,不说相扶相持,互敬互爱,也称得上是一家人,偏偏你却时时刻刻的形单影只,既不和人交谈,也不与人亲近,总是冷着脸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门派于你,大概也只不过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东西吧?”
      由于低垂着头,我揣不清她的表情,不过这话倒是比她惯常的,还要刻薄三分。
      我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仍是木然。
      “没有的事,师姐你误会了,若是我的言行有何不妥之处,我现下赔个罪,还望师姐多加指教。”
      没有什么好争辩的。
      她说的不假,我的确常常使人不舒服。
      我太安静,别人若是不问,我便不答,即使回话,也是彬彬有礼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用雨晴师姐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没有情绪色泽也不鲜亮的木头娃娃。在师傅的眼中,我也常常捕捉到一丝疏离,而那是慈祥的师傅对任何一个同门都不曾有过的冷淡。
      不过我从来不怪师傅,人总是追求并喜爱着温暖的,而师傅想必,也是期盼着我们这些被他所收养的孤儿能对他亲近一些……
      就像那个冲阿姐讨要玉佩的小女孩一样。
      听到我这么说,她抿茶的动作顿了一霎,然后一口气将杯子喝了个空,这才直视我。
      “你真虚伪。”
      大约是瞧见我一如既往平静且礼貌的嘴脸,她的面上反倒升起了一抹薄怒,霍地站起叫喊了一句“小二,结账”,就走到柜台前不再理睬我了。
      我控制着力道轻轻落下杯子,心底腾起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
      真是过分鲜明的个性,这样的直刀子一路上我可算是见识够了,从旅途开始的第二日,她便不曾给过我好脸色看。
      若要说也还是我的错,毕竟她是个热闹率真的性子,也最恨那些假惺惺的面上功夫,从以前开始,我们便不对盘。这次出门,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背道而驰更是早就惹得她相当不痛快。
      正巧,那两位男子也起身结账,来到柜台前,握扇的那位友善地朝云鑫笑了笑,眉目弯弯,容色英英,她的脸腾地就那么红了起来。
      云鑫这丫头,最是喜欢长得好看的。
      “掌柜的,你们的白凤糕与蝴蝶糕,烦请各自做上两份,我要带走。”握扇的男子轻声嘱咐道,想了想,又加了句,“做得精致些。”
      云鑫早就结完了账,带着好奇,带着羞怯,自以为隐蔽地悄悄打量着他,磨磨蹭蹭装作收拾着裙角的流穗。
      这时,那两个红衣剑客不知是聊到了什么,突然指点着云鑫放肆地笑了起来,边笑还边用相当鄙夷嘲弄的眼神刺她,前仰后合间红衣滚滚,好似张扬狂傲的岩焰在戏谑翻腾着。
      云鑫本就有些不安与窘迫,陡然被人这般指着讥笑,几乎瞬间就炸燃了怒火。
      “师姐,不可……”
      我暗道一声糟。
      那两人分明就是故意激将云鑫,虽不知目的为何,可方才红衣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我决计没有会错。
      此时的云鑫却分明听不了其它,又是羞恼又是不堪,三两步跨越至他们桌前,芊芊玉手一叉腰便要与那女子质论。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往前一倾,右手成爪,露出五指漆黑凌厉的指钩,直袭云鑫面门,劲风裹掌,啸然而至,隐隐只捕捉到一条墨色的光影。
      云鑫虽是骇然,动作却并不慢,足尖一拧便是一个漂亮的侧身仰躺,出奇柔软的腰腹蓦然绷紧,就着几乎完全仰倒的姿势刷地翻身侧踢,看似简易的招式中实则蕴含着不可小觑的韧劲,去势不快,可借力迅速收回,以免受制于他人。
      红衣女子眼中骤然迸出精光,双爪由两侧迅速朝云鑫脚踝处绞合,同时下盘微沉,运劲于双臂,欲将云鑫的腿生生折断。而男子则跃至桌面,衣袖一震接连甩出三尾两寸长的短鞭,破风而去,以包夹之势狠狠地挖向云鑫要害。
      云鑫借着女子双爪所持的内劲,腿在还未触到前便疾疾弹开,顺手从袖中取出短剑将短鞭一一挡下。
      毒鹰钩,短蛇鞭?
      习这两种兵器的人居然作剑士打扮?看来背上的剑不过是幌子罢了。
      云鑫招式灵巧,出手却是秉承了师傅的风范,以退为进,凌厉却不带杀意,处处慈悲且招招留情。而反观那两个红衣人则是倚靠内劲,每每攻敌要害,狠辣毒唳。
      若云鑫下不出狠手,不出多久,必死无疑。
      可偏偏师傅教导出来的人,从来不知杀意为何物。
      我猛地拔地而起,扑向那个红衣男子,左手精准地持棒闪电般击向他的太阳穴,全身紧绷,聚力于指尖。
      这一招其实很普通,甚至简单到有些粗糙,然而快,准,狠——只要能做到这三点,便也足以致命。
      男子的短鞭虽比长鞭更加灵活,仍是无法及时截住我的攻击,在他抬手的时候,我的竹棒已然贴近了他的头部。
      他始料未及,一咬牙硬生生撇步侧身,运气于左肩,打算生受我这一刺之力。
      从他方才与云鑫的过招中便可看出,他的内力,怕是比那女子还要雄厚数倍,而我则是内功平平,便当真击中,受其内力所阻,也是顶多伤其皮肉而已。
      不过,这一击,原本也只是铺垫。
      我左手撤力收招,右肩微倾使余力散于全身,脚尖一旋,腰腹肩颈紧紧贴上了他的后背,右手利落地划过一个半弧,袖中短刃已夹在指间,只轻轻地在他喉间一划——
      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他便见了阎王,右手的短鞭尚未来得及脱手。
      见血封喉。
      这才是我真正的杀招。
      那头两位自始至终都在看热闹的青年见状对视一眼,持扇者手一抖,五道白点流星赶月般划过,快得连几个残影都捕捉不清,直取红衣女子。
      女子虽防备了我,却没料到会有旁人突袭,再加之那五枚暗器来得悄无声息,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闷闷地倒在了地上。
      我率先上前检查了一下地上的红衣男女,却根本看不出属于哪个门派,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什值得注意,不过……
      五枚白棋子从五个方向深浅一致地没入了女子眉心。
      “多谢二位相助……”云鑫收起袖中剑,稳了稳身形道谢。
      “应当的,云鑫姑娘这么美的女子,若是命丧那两个恶徒手下,岂不可惜了?”
      持扇青年一双水雾氤氲的凤眼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云鑫,明明是一句调笑,却叫他说得带上了几分认真。
      云鑫哪见过这般阵势,有些不自在地攥紧了手指,下意识退后了半部。
      “恕我冒昧,在下寒凌,敢问二位师从何处?”我微微上前,将她往身侧一挡,语气十分冷硬,“方才那一手暗器使得可真是太过漂亮了。”
      那种娴熟精准到可怖手法,那种一瞬间崩裂开来的杀意,只有惯于夺人性命者才有。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突然决意要帮我们?
      实在是不得不令人提防。
      持枪青年神态自若,仿佛没听懂我的言下之意,悠悠地答道:
      “过奖过奖,在下紫风,这位是在下的好兄弟萧末回,我们二人是鬼门先生的徒弟。”
      鬼门的人?
      那个江湖上最大的杀手门派?
      想起某个人尽皆知关于鬼门的传言,我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紫风眯了眯一双狐狸眼,笑嘻嘻地问出了那句话:
      “寒凌姑娘,你可有意向加入?”
      我并未立刻作答。
      鬼门的人一旦这般开了口,从来不接受点头以外的答案。
      云鑫却瞬间恼怒了,似乎是怪罪我的犹疑,恶狠狠地剐了我一眼,就欲替我回复。
      然而一个“她”字尚未吐出,紫风的眼神便忽地转冷,阴森森恶歆歆的目光毒蛇一般地瞥向云鑫,凶煞的杀气一点点缠绕上云鑫白皙的脖颈,仿佛下一秒就会蓦然收勒。
      “姑娘可要想好了再说话。”
      意有所指的话语,冰冷的音调,丝丝缕缕的杀意宛若凝成实质。
      “二位的美意我实在不想回绝,只是师傅于我有养育之恩,他一日不驱逐,我便一日不会叛离,还望见谅。”
      我不亢不卑地直视着他们,手中的剑刀却微微偏转了方向,蓄势待发地指向了紫风的咽喉。
      “呵,紫风,别吓到人了,对方不愿,我们也不该强求。”萧末回看似温和地劝阻,态度温和而亲昵,“只是如此委实是过于可惜了,还望寒凌姑娘三思……”
      听出萧末回话中的威胁意味,我在心里暗自冷笑。
      这两人一个是阴险狠毒的狐狸,一个是多情残忍的笑面虎,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
      啧,让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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