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爱丽丝》Shuu

25、第二十四章

　　爱丽丝心中很明白一件事情——

　　她一直如此毫不反抗地接受这些任务的原因，一直让这些事情将自己的生活秩序搅得一团乱的原因。

　　即便她一直用治疗父母以回归正常生活作为借口和目标。

　　但在她心底不愿意浮现却很明白的一点是，她并不全是因为这个才能够去做那些荒诞的任务的。

　　任务失败的代价，她并非是不能够承受的，毋宁说正因为能够承受，她才能放开顾忌去做那些。

　　但为什么可以承受这个代价？为什么可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一团乱？

　　什么样的人会有这种“勇气”呢？

　　不在乎的人。

　　有些人会在意生活中的事情，他人的言语，但

　　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不在乎生命或生活的人，她觉得那样是不对的，她的价值观一直使得她不经思考便会将人之间的交往和生命放在无比重要的位置，她应该去热爱生活，她应该去热情拥抱每一个朋友。爱丽丝一直这么觉得的。

　　但这些年来她渐渐感受到了无力，她在偏离她的预想——她无法去热爱，她催促着自己，安慰着自己生活在多么安定幸福的环境里——但她无法热爱她的生活，热爱是如此不可捉摸难以追寻的存在，无论她怎么心焦，无论她怎么自我欺骗，生活依然在她的面前渐渐苍白起来。

　　如今爱丽丝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亡对她而言已经少了畏惧的颜色，生活便如同她手中的线，她若能抓住，那便握住；若风吹得太大，从手心溜走了，她也就放开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有无数个机会去挽留那些人，那些正在渐渐与自己疏远的朋友，但她没有去做的原因，纵使这让她觉得难过。

　　爱丽丝排斥这样的自己，又向往这样的洒脱，她一边默认着自己的行为，使其继续发展，一边又暗暗地谴责自己，唾弃自己。

　　她是矛盾的，这种矛盾让她的精神痛苦，也让她不得不清醒。

　　她在过去的某个时刻逐渐地意识到，对的路和好的路和想走的路是分岔的，她无法成为那个对的自己，那条路的前方是一片苍白的死寂；可她又害怕踏上另一条路，那是一片黑暗的未知。

　　过去的自己，在这个路口，出于最懦弱的想法，做出了最‘勇敢’的事情。如今她又站在了这里，还是这个路口，只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逼迫她踏出了一步。

　　或许是这一步，让她能稍微瞥见黑暗中的一丝光景，也或许是这种脱离了生活的心态，让她渐渐看清了生活的原貌，她逐渐能在自己忽略的地方，在那些“没那么重要”的地方，发现生活的可爱，发现一些可以追寻的东西。

　　但是她同时感到害怕的是，一旦对这些产生迷恋，便对生命产生了依赖，便会开始丧失了那份生死度外的从容，于是变得顺从，回到了最开始的循环之中。

　　爱丽丝同时也清楚的明白，她的父母的苏醒，便意味着她的生活的倒流，在不久之前，那种生活令她厌倦却安心，而现在令她恐惧，不仅恐惧这个倒流的结果，同时也恐惧这个过程，这是一个对抗和消磨的过程，也是一个丧失和忘却的过程。

　　她看着床上的病人，他们的脸色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脆弱了，仿佛即将发芽的枝条一样带着新鲜的生命力，她爱她的父母，但他们这副模样反而无法使得她能够倾心陪伴了，亦无法使得她能够平静地待在这里而感受到融合般的幸福了。

　　虽然难以启齿，但她更思念他们那极其脆弱的、无意识的模样，她想她大概是不孝的。

　　爱丽丝郁郁地离开了这里，回了家。

　　她无意让自己特别消沉，因为并没有什么人会来在意或者开解这份情绪，于是为了转移了注意力去看之前凌菲儿给的资料。

　　放在最上面的是关于章夏的那些“调查”，爱丽丝发现上面的事迹很详细，包括章夏当初报名所填写的表格的复印件和合同的复印件，包括她在幕后跟导演和一些工作人员的沟通对话都过于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简直像在做监视一样，爱丽丝不禁想到。

　　不过自己确实没有猜错……那个甄姓评委确实私下找过章夏许多次，有过某方面的暗示，而章夏的态度似乎一直不是非常明朗，要说欲拒还迎还是什么呢？

　　爱丽丝看着里面的一张照片，那个评委半搂着章夏，肉和皱纹挤在一起，而章夏似乎笑得十分勉强的模样。

　　老实说这几天她已经想通了，不管章夏选择什么，她都没有权利去做什么评价，更别谈去干涉了，毕竟自己都活得不像样。

　　到了晚上的时候，爱丽丝接到了南风的电话，说是她的父母醒来了，他们可以通过视频通话，爱丽丝下意识就要推拒，但对方压根没给机会，就直接给连上线了。

　　爱丽丝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正常情况，在她所阅览过的所有故事中，亲人病愈苏醒的会面都不该如此带有压迫感。

　　一个近五十的男子出现在屏幕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医疗手段，才能不仅从死神手里拉回来人，还能让他看起来如此的富有生机。

　　爱丽丝期待对方能够像其他故事中痊愈的父母一样露出慈爱的神色，进行久别重逢的关怀的关怀的对话。

　　那个男子看着爱丽丝的眼神极其复杂，他开口的第一句不是问候，而是——

　　“我听说你的事情了。”

　　爱丽丝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自己都能完全康复，所以她从不担心她的父母不会醒来；而对于她的父母而言，他们只是闭了眼，再睁开而已，就像睡了一觉，所以对于这两方而言，他们都没有什么生死相隔之类的感觉。尤其对于那只是短暂睡眠的人而言，醒来之后他们是能如此迅速地投入到世俗的琐事中。

　　“你改名了？”屏幕对面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

　　爱丽丝没有说话。

　　“不解释些什么吗？”男人道，他看起来并不恼怒，同样也没有太多的温柔可言。

　　按理来说爱丽丝已经不用遵守什么保密的规定了，她大可以说出系统的事情，但先不说对方会不会信，话还未到喉咙她便觉得心累，只是说道：“只是试试而已。”

　　“跳楼也是试试吗？跑电视台去骂人也是试试？”

　　爱丽丝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愚蠢，愚不可及——这些事情没有人是不经解释就可以接受的，她居然会暗自期待或许父母会理解包容自己，纵使其他所有人都是这副态度，但她居然会天真的以为这世间会有那么几个例外。

　　她想解释，她也不想解释。

　　或许会有人觉得自己这样很别扭做作，但爱丽丝已经疲于这种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出自可被谅解的动机和理由的模式了。

　　“想做就做的。”

　　没等回应，她关掉了手机，压抑的疲倦从精神窜入□□中肆意奔涌。

　　爱丽丝不知道她是对自己失望更多，还是对她的父母。

　　她只知道自己在变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