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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破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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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语,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转身一看,是顾北韩。“晓诺姐没来么,那郑昭呢?他总要来的吧!齐俊和天鸿关系这么好。”
“和薇姐筱禾她们在一块儿。”
“啊——筱禾?我没听错吧!她回来了?”
黎语点了点头。
“呵!好久好久不见那个大美人儿了!” 北韩显然有些激动!黎语浅笑,举杯饮尽。
“你……是不是喝多了?” 顾北韩犹疑。虽知黎语酒量不小,但见她两腮潮红不退,迷离的目光既涣散又撩人,估计微有些醉意了。
此时,“北韩” 一声清亮的召唤伴着倩丽的身影飘来。两人侧身而望,只见迎面走来一位浅笑吟吟的美人。
“芷妍!” 北韩微笑着迎上前,拉着美人的手腕朝黎语走来。
“黎语,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张芷妍!”
“哦,女朋友——” 黎语故意拖了长音,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你好,叶黎语。”
“叶律师呀!幸会幸会!”
话音刚落,只听“顾——北——韩?” 侧面走来的筱禾惊喜叫道。
四人齐聚,免不了又一翻寒暄。
“北韩,你的女性朋友怎么都这么漂亮!” 芷妍娇嗔。
“呵呵……” 北韩一愣,随即挠头憨笑。
“所以咯,张小姐不仅漂亮还很幸运呀!要知道在大学里,你们家北韩对我们姐妹几个可是很不屑呢!” 筱禾笑道。
“真的?” 水灵灵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动人。
“呵呵,还好……”
闲扯后,芷妍拉着顾北韩去见父母。这一角落只剩筱禾与自顾饮酒的黎语。
“你——” 沉默中,筱禾忍不住开了口。
“见到上官超了么?” 黎语没有移开目光,仍望着那一处围成圈的男男女女。
“我——” 筱和面色微沉欲言又止。“我听晓诺说,他……已经……”
“已经结婚了。”
“你也知道?”
“听说的。” 黎语这才回过头看了看筱禾。那张恬美的艳容上竟有一丝浅浅的无奈与感伤。
黎语仍旧自斟自饮,几杯下肚后,终于开口:“筱禾,”那一瞬间,熟悉的妖媚凝聚眉梢。筱禾一愣,忽然有种立即上前紧紧抱着黎语的冲动。那样熟悉的神情,是否真的只能在回忆中缅怀?
“你怎么会喜欢上官超?”
是呀,怎么会喜欢他呢?筱禾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早在多年前就被无数次地重复了。
见此,黎语举起酒杯左右摆转,目光随着杯中液体游荡的路线来回飘移。半晌,她喃喃道:“上官超——家境一般,长相——也不出众,筱禾,你当时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筱禾猛一抬头,伸手夺过阻挡在俩人之间的酒杯,低声道:“黎语,你醉了。”
“筱禾,你也不愿说的,是不是?” 黎语离开座位转了个身:“我们心里都有自己不愿触及的禁地……我们都有秘密了,不像在大学里。”
筱禾内心一震。真的是这样么?大学里三姐妹向来无话不谈,而今——人生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无奈?为什么?
“黎语,你去哪儿!” 回过神,筱禾忙抢步上前拉着黎语的手。
“胃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代我向薇姐配个不是。”
“你——”
“我没事。” 没等筱禾把话说完,黎语撂下三个字便转身离开。
望着渐渐消失在楼梯口的倩影,筱禾有些失神。真的什么都变了呢。黎语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阳光女孩。
三个人,三姐妹……一个去了美国一个去了英国,还有一个留在故土。然而六年过去后,当三个人再次相遇时已发现什么都变了,只是不晓得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郑筱禾?”
恍惚中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筱和下意识地转过身:“吟枫哥?”
“说了多少遍了!没人的时候只能叫齐帅!”
“你还真自恋啊!”
“呃。刚在大厅里,童晓诺那个女人……” 瞥了筱禾一眼,吟枫赶紧改口:“呃,在大厅里没机会和你好好聊聊!怎么样最近过得滋润吧!”
筱和笑着点点头:“滋润就免了,过得去呢!”
“回来感觉怎么样?”
“嗯,不错。我……呵,从来没意识到自己如此牵挂故土!说真的,当初多亏‘您老’的关照,不然我都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过下去!”
“哪儿的话!薇姐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应该的嘛!”
“呵,那晓诺呢?”
吟枫登时凝眉道:“那个——不是所有的朋友都要混的那么熟的~”
“呵,你啊!其实晓诺人很好的!”
“得了得了,我算是领教了她的厉害!对了,黎语没和你在一起?”
“刚走,怎么?”
“刚走?为什么?”
“肠胃不舒服。”
吟枫随即凄惨地叹了口气:“都怨童晓诺那个女人!”
“嗯?什么意思?” 筱禾有些莫名。
“我的玫瑰啊……还没送出去呢。” 吟枫嘀咕着。“我特地从广州赶回来的!”
“什么?” 筱禾顿时听出他话中之意。“你该不会是——”
“呃……哦……看,我把正事给忘了……先走,拜!”
“哎——吟枫哥!你,你——”
……
夜伸出手,将皓月揽入怀中,空渐渐黯淡。
的士穿过繁华的商业街匀速行驶在古旧的老街上。这一带不比心城区,历史不短的柏油路依旧残留着损毁的痕迹。
“小姐,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晚上一个人在外,小心点!”呃,为什么黎语同志遇到的司机师傅都这么好。
此时,后座的黎语正尽情地饮着Hennessy。旁边的座位上还摆着两个Chivas的空瓶子。
神色表明,黎语醉了。
“小姐,小姐!XX大到了。小姐!你没事吧?小姐,XX大到了!”
“呃,哦。到了——到了,钱。师傅谢谢啊!”
师傅接过两张红钞疑惑地皱着眉。“小姐!小姐,等等!找钱!”
师傅刚一走上前,只见黎语身形摇晃正往后仰。一个紧步上前,师傅及时搀起她:“姑娘,没事吧!你这样一个人……要不要挂个电话让你家人下来接你!姑娘!姑娘!还有……还有找钱呢!”
“谢谢……不用找……谢……我可以……可以的。”
“姑娘,你能行么?你家住XX大是吧?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找钱……谢谢……我一个人……不用紧……别跟……别跟来……”
“姑娘……姑娘!你——” 说话间,黎语已摇摇晃晃地走向校门。
司机犹豫了一会儿,但见她似乎与门卫说了几句后走进门去便放下心往回走。
初秋至,晚风已然有些凉意。拿着酒瓶,黎语踉跄地走在校园小道上。胃开始真有些疼了,黎语不禁捂着胸口。
假期的XX大向来冷清。偶尔有人经过,枯叶便喜不自禁地落下以特有的方式向路人打招呼。
轻轻捏起贴肩的一片落叶,黎语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清醒了些。呵,真好,又回来了。
脚步声伴着簌簌地节奏,黎语小心地迈着步子。醉意浓浓的眸光始终不曾离开两个不断变换的脚尖。
当初就是这样一起牵着手踏着节拍迈着步子的。
吟枫离开后,筱禾转过身,然而几欲向前的脚步却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原地。
“筱……筱禾?”
原来身前不远处立着上官超笔挺的身躯。
“上——上官超!” 筱和定了定神骨气勇气走上前。
“听罗伟说你来了……呵,我还以为他醉酒说胡话呢!没想到。”
那一刻,筱禾是欣喜的。他的眼神中竟有些惊喜,是为了她么?
“回国感觉怎么样?”
“哦,呵呵,感觉很好,今晚见了好多老同学!” 筱禾心中苦叫,怎么关键时候脑子竟不听使唤尽说些有的没的!当年主动告白的勇气到哪儿去了?
“你——” 上官超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
“等等!” 门边的晓诺一把拉着郑昭。
“怎么?” 他皱眉问道。
“看——”
顺着她眼神所示的方向望去,郑昭不禁摇了摇头。
说什么呢?上官超轻叹。听说,她还是单身一人,在英国的这些年。
“你……过的怎么样?结婚了吧?孩子……多大了?” 虽然早已知道答案,筱禾总希望亲口听他说一遍。仿佛那样就能让她心死。
上官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孩子刚过周呢。”
终究还是结婚了,也有了孩子,之后在幸福的浸润中,他就会慢慢地忘记曾经,将过往遗落。这就是自然规律吧?筱禾的心情在短暂的剧烈波动起伏后又静静地回落。
“呵,你们俩在这儿啊!” 晓诺拉着郑昭忙上前打招呼,总算打破尴尬的沉默。早说过,晓诺很聪明的。
今晚,很让人惊喜,也让人惆怅,不是吗?
不知不觉,黎语来到法学院大楼前。扭头望向左侧,暗夜中鬼魅般随风轻舞的枝叶花草倒影在粼粼闪动的成片水纹成条波浪中。
荷池,如今只有些零星散瓣,枯萎的大叶正安静地枕着水面沉睡。
“哇,荷花开了!漂亮!老狐狸,咱们在家里搞几朵吧!”
傍晚,亦哲与黎语肩倚着肩,在荷池边懒懒地送着夕阳。
话音刚落,亦哲便冷眼相瞪,不理解这个妖女什么时候变脑残了?
家里种荷花?
“我就这么像脑残?” 黎语侧过脸,吊着修眉撅着小嘴妖娆地问道。
“不错嘛还懂读心术。” 亦哲渐渐凑近身轻佻地轻抬起她的下巴。
黎语一皱眉,嫌恶到:“满口柠檬味,不要——”
“那可由不得你。” 一低头,唇便吻上了对方。
愣愣地望着一池残荷,黎语有些恍惚。多浪漫的曾经啊!
无奈地笑了笑,她继续往前走。
前方是经院大楼。在那里曾经有过一学年的美好时光。晓诺、筱和、姗姗、唐僧、伟哥(罗伟)、松大(谢松)、上官小帅(上官超)……
“黎语,微观的论文怎么还没交!你都忙什么呢?恋爱也没这么忙的吧!都五个月了!” 谢松没好气地催促着。
“黎语,这次讲座轮到你,可别再翘了!新来的辅导员可不好应付啊!” 这是来自上官小帅无奈的第N次忠告。
“大美女,我昨天在学生活动中心发现你夫君和周美逸坐一起呢!怎么样?有危机感了吧!校花啊!” 伟哥总爱挑拨离间。
“班长,化学系大一二班想和咱们联谊!要不要开个班会全体表决下啊?” 卢珊珊总是满腔热情地为经院兄弟姐妹们的速配事业来回奔波。
……
“你们,还好吧……” 黎语轻声呢喃,眼中微有些闪动的泪光。
虽然只有一年,在经院里大家都是兄弟都是姐妹,团结、积极、向上。
经院的篮球队向来排全校倒三。尽管如此,每个赛场上经院的拉拉队总是声势最好大的!
经院的学生人数永远进不了全校前十。然而每次以学院为单位举行的全校活动中,经院到场的人数总能挤进前三名。
经院的才子才女不多,但各个都是全校精英。
……真的,XX大的经院可是很有实力的,一点不亚于法学院呢!
过了经院的建筑群,黎语往右走去,一路鹅暖小石一路蔓草缠绕,偶尔被风吹动的秋千轻轻摇摆。
还是老样子,雅致的木石桌椅、大理石台阶、树桩圆凳、棋盘式小平台上仍有突起的黑白半球,一丛丛错落有致的绿从与散花。
这就是被XX大人喻为“恋爱圣地”的情人区。
是的,曾几合时,
用完午餐,两人总会来到这儿,坐在树荫下的秋千上斗斗嘴,常常以白热化场收工沉默,之后继续打亲骂俏;
公共课上老师点完名后,两人总会悄悄溜跑,躺在附近的清坪上仰望天空,偶尔说句让对方猛然一阵的情话;
每每夜幕降临,亦哲总会牵着她的手漫步在四周,不时的搂着腰调侃一句,或则摸摸头俏皮戏谑;
那一段好惬意好浪漫的青春!
坐在秋千上,黎语低着头。胸口有种压抑的疼痛,像无形的折磨不断摧残美好的曾经。许久以来不敢触碰的记忆深处,渐渐地敞开门。那依恋而揪心的浪漫如今一幕幕在现眼前,只是片刻后失了光失了便又色重新黯淡,被悔与痛再次封存。
曾经多美好多让人留恋。为什么?为什么后来却变成这样?黎语苦笑,仰头将瓶中酒一饮而尽。末了,蹙了眉,感觉胃有些痉挛,但始终与法与内心的疼痛相比。
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喝过这样多的酒了。
夜空为何这样黯淡?那惑然的眸光中,悲喜轮翻上阵,爱痛交加。
这样清冷的氛围,连月儿都不愿赏脸露个面。都在逃避吧,它不愿见我,我也不愿见……
一阵微寒的风掠过,黎语伸手环保,来回摩挲手臂。真是月露冷呢,可醉意却越来越浓。
……
不知过了多久,黎语终于起身。胃依旧痉挛着,肆无忌惮。她情不自禁往教师公寓走去。原来的家……现在是哪位老师住着?还有亦哲的家……
草木翻倾中,风渐渐大了。黎语不自觉哆嗦一阵,好冷啊。初秋什么时候这么冷了?
前方灯火通明的大楼就是公寓了吧!黎语心中不由一颤,脚步加快了些。
忽而,速度渐渐放慢。不久,黎语便在路旁蹲下倚着老榕树。胃真的很疼呢!都走不动了。黎语有些挣扎的意识,眉头紧锁,胃里似乎有什么不断地翻滚着搅动着。
想吐。此刻只有这种恶心的感觉。
强忍了一会儿,黎语终于支持不住,“哇”的一口……
“爸,你看前面……前面有人倒在地上!”
“去看看。” 郭老与满知月朝这儿走来。
来到黎语身旁,“同……” 穿一身晚礼服,应该不是学生,满知月随即改口:“小——” 这年头唤“小姐”似乎也不大合适。终于,“姑娘——” 满知月找到了自以为再恰当不过的称谓。“你怎么了,姑娘?”
“吐了!” 郭老在一旁凝眉道。显然,近旁的污秽中排出胃酸的腐臭已经扩散。
由于黎语侧着头,满知月只轻拍着她的肩,一时并未认出眼前人。
“胃……胃好疼……” 黎语呻吟。
“姑娘,你是不是喝太多伤到胃了?” 郭老一手攀着树一手撑着膝弯腰问道。
“姑娘,你身上有没带备用药?”
黎语费力地摇摇头。
“啊——” 满知月忽然惊到,随即伸手撩去她额前碎发:“小语!是——是小语!爸,是黎曼的女儿小语啊!”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什么?” 郭老忙蹲坐下来,“真的是叶顾盟的女儿!丫头,醒一醒!你怎么了?” 自然而然地,郭老想起另一个人:亦哲他……知道丫头在这么……
“小语,快醒醒,我是满姨啊!”
听见熟悉的召唤,黎语的意识微有些恢复。
“满……满姨!郭……郭……” 话未说完,黎语便又侧过身趴在一旁猛吐。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语,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这样一身礼服打扮?还喝了这么多?胃难受么?还是……被人欺负了?”
黎语无力地抬起手顺势搭在满知月的右臂上,同时艰难地挤出一丝浅笑:“我……我没事……我没事!见到……见到你们……真好……真好!”
“丫头,送你去医院吧!”
医院?恍惚中听到这个词,黎语忙摆手:“不用……”
“只是肠胃炎……不碍事……不去!呕——” 继续呕吐。
“怎么办?爸,先把她送到家里吧!”
“对,先回去。不过……就咱们俩恐怕……”
“诶,小颐偏偏旅游去了,浩侗又不在家!” 满知月叹气。
沉默片刻后,郭老的双眼忽而一亮:“有了!” 然而瞬间后,充满希冀的眸光黯淡下去。
“爸……” 满知月有些疑惑。
“亦哲!我有亦哲的号码,要不叫他来?可是他和小语已经……” 见到黎语,向来英明的郭老只能联想到亦哲,像是条件反射般。
满知月叹气。六年前,那两个孩子啊……
听到那个名字,黎语吐的更凶了,似乎要将整个胃翻出来,唾液中已然参了些苦涩的液体。
“爸,快!小语连胆汁都呕出来了!管不了那么多,快联系亦哲!”
“好好,我就挂我就挂!” 郭老慌忙掏出手机。
嘟——嘟——嘟——
“喂。”
“喂,亦哲,是我郭老。呃,怎么这么闹腾?” 显然,薇姐的祝酒会尚未结束。很快,亦哲离开喧闹的大厅,电话那头的杂音渐渐少了。
“嗯,有来电显示。什么事?什么声音?” 亦哲浅笑。
那一边,黎语在干呕。
“你快过来我这儿!” 语气有些急促。
“怎么了?”
“快过来!小语在这!估计是喝酒喝多了,肠胃炎又犯,现在呕吐不止又不肯去医院!想把她带回家,不过附近一个人影都没……”
嘟——嘟——
手机已然挂断,郭老叹气。到底还是心急,连话都没听完整。
“小语,怎么样?能不能站起来?我们扶着你,来试着走走,先到满姨家去!”
“别叫他……不要……” 黎语轻声呢喃,表情有些痛苦。
郭老和满知月都有些不知所措。把亦哲找来,到底是好,还是坏?
“丫头,听的见我们说话么?丫头,丫头?”
“爸,要不先送她近医院吧?”
“这……”
“不去!不要!不去医院……医院!不要……”
郭老叹了口气:“先等等吧,亦哲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满知月便换了个方向继续拍着黎语的后背。
“不要……别叫……” 呻吟中的黎语似乎想站起来。满知月与郭老忙扶稳她。可没走几步,黎语便浑身酸软瘫坐下来。“不要……” 那是低声的抽泣。虽然胃里已空荡,神经依旧被麻醉着。
“小语,怎么了?怎么了??” 俩人跟着蹲下身。
黎语边抽泣便摇头,似醒似醉。
“很难受么?先忍一忍,等会儿就到满姨家了!”
“满姨!满姨……”
“在呢,怎么了?”
“满姨……” 黎语渐渐安静下来。
“这孩子怎么喝这么多!” 郭老忧心道。
“这儿风大,我看还是先回去找个人帮帮忙吧!” 脑子里总算有些实际的主意了,远水救不了近火,不是么。
郭老点点头:“嗯,关键的时候,儿子和孙子就是不顶用!”
满知月无奈地笑了:“爸,你在这儿陪着小语,我去找找人!”
“快去快回!对了,等会儿见不到人就先回家去。”
“好。”
过了一阵子,满知月找来住在公寓一幢一楼的张教授张臣微。
“臣微,来得正好,帮忙把这丫头抱回我家!”
“好叻!” 热心的张教授立马卷起袖子,动作利索地将倚在树旁的黎语抱起。郭老和满知月分别跟在他身后两侧。
“呃?这不是……这不是顾老弟和黎曼的女儿么?” 张教授忽而惊道。
“就是小语。” 满知月叹了口气。
“那顾老弟和黎曼呢?”
“不知道。”
“小语怎么了?”
“应该是肠胃炎。”
“酒味这么重,是不是喝多了?”
郭老低声应了一句。
端的,张教授停了一步:“那个……前段时间……电视上播的新闻,就是曾市长的那个案子,那个叶律师就是……”
“没错,就是小语。诶,今天才见到本人。”
“对了,挂个电话给亦哲,让他别过来了。”
“亦哲?” 张教授又惊。那两个孩子啊!
满知月也叹了口气。
刚掏出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亦哲的来电。“喂,亦哲啊,不用忙了,小语没……” 话尚未说完。
“你们在哪儿?” 电话那头亦哲有些气喘。
“呃,哦,找到人帮忙了,你不用赶过来了。”
“我看到你们了。” 随即,电话挂断。年轻人都这么风风火火的么,郭老顿觉有些无奈。
寻着脚步声,三人扭头,只见亦哲神色焦急地跑来。
“亦哲!” 好久不见了,张教授下意识叫了声。
亦哲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矿泉水递给满知月后上前接过张教授怀中的黎语。他蹲下身左膝半跪,让黎语头枕着自己的右腿,随后掏出之前在私诊里买的阿托品:“满姨,给我水。”
待黎语服下药后,郭老开口了:“亦哲,先把她送到我那儿去吧。”
“嗯。” 声音很低。
亦哲小心抱起昏沉沉的黎语大步朝前走去。
“臣微,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了!”
“哪儿的话!”
四人朝公寓楼走去。
“亦哲,小语也在盛宇吧?” 张教授试探性地问了句。
“嗯。”
满知月有些惊讶,亦哲竟能如此平静。不过看得出,前一刻他是很紧张的。
“工作很累吧,看你越来越瘦了。” 郭老拍了拍他的肩。从出生到成长再到工作,看着这孩子一路走来,郭老有些欣慰。毕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那曾经叱咤XX大的天之骄子如今已在国内法律界小有名声了。
“还好。” 扯了扯嘴角淡淡笑道。
“怎么也不好好照顾自己?每次见你都比之前更憔悴!” 满知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个年轻人,自从六年前的那个变故,整个人就如疯了一般没日没夜埋头苦干。看那侧脸的棱角轮廓,分明又瘦了一圈。
“呵呵,事情太多。”
……一路上话不多。将黎语送回郭老家后张教授才离开。
刚一着床,黎语习惯性地侧过身转向一旁,双膝微屈。
“我去泡些茶水。亦哲,你在这儿看着她。爸,把客厅里的塑料桶拿进来。”
“好。” 郭老转身离开。再进门时,只见亦哲僵直身在床尾愣愣地望着床上熟睡的人。
郭老凝眉叹气,还是忘不掉吧。自六年前那丫头离开后,再见到亦哲时郭老就明白这两个人的命运将被永远捆绑。上前拍了拍肩,郭老轻声道:“我在客厅里,这里交给你了!” 说完对刚进门的媳妇儿使了个眼色。
满知月忙道:“哦,亦哲,满姨把茶水毛巾搁桌上,这儿交给你了。我先去把衣服洗洗。”
亦哲似乎没听见,整个人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消失了一般。
见此,满知月与郭老悄悄离开。
“爸,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
“可他们毕竟不在一起了,我觉得……”
“你还看不出来么,那小子从来就忘不了这丫头!”
满知月轻叹。的确如此,否则为何总不见他畅笑?每一次碰面,亦哲总是寡言少语,和从前那个意气奋发的少年真判若两人。
“这两个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那次车祸吗?”
郭老摇头:“诶,诚华就那样当场毙命,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小晴虽然救活了,可神智……诶,这就是命!” 打开收音机,郭老头依着沙发渐渐闭上双目,只是眉依旧紧锁。
满知月也坐了下来:“我上次去看了看小晴姐。”
郭老微睁了睁眼:“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痴痴傻傻的。诶,亦哲这孩子,真可怜。”
“怪不得他……怪不得他啊。”
怎能不恨黎语呢?若不是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仍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亦哲的脸上表情复杂。眸光时而冷峻时而复杂。
“和美逸……周美逸……在一起……你……美逸……不要……” 黎语梦呓般呢喃。
亦哲这才恍过神,渐渐走进床头似要听清梦话。
“美逸……为什么……”
心中猛地一震,亦哲听得很清楚,那是美逸的名字,一个他几乎忘了六年的名字——周美逸。若不是今晚罗伟醉酒后说胡话,他大概永远不会想起那个曾经陪伴他一个月的女人。
她,终于知道了。
她在伤心吗?
俯下身,亦哲不禁皱起眉。苍白的脸上那晶莹剔透的……是泪珠还是汗滴?伸手探了探额间的温度,他嘘了口气,还好不烧。无意中亦哲发现,黎语的手紧紧拽着薄褥。
“不要……不要去……不要去医院……不要……医院……” 床上人呼吸似乎有些急促,连修眉都不自觉扭曲着。
亦哲冷笑,不去——医院?害怕了,畏惧了?原来,她对医院的抵抗是那样强烈!哼,因为不愿想起当年车祸后医院中一幕幕揪心的场景么?逃避?想不到,你也会恐惧。那么,当年为何一声不吭地离开?难道你从未后悔过么?
亦哲的两腮渐渐绷紧,手背上青筋时显时隐。半晌,顺手拿了张椅子,亦哲在床边坐下。
眼前昏睡中的人是他曾经的挚爱啊!和她在一起,不论到哪儿,心情总是万里无云。即便是赛场上的争锋相对面红耳赤,也那般令人怀念!从相知到相斗,从相斗到相恋,再从相恋到相离。结局终究不像童话中那般完美。
已记不清和她有过多少次一杯咖啡当一餐便饭的简单约会,记不清和她一起有过多少回雨中浪漫的散步,还有数不清的明目张胆的翘课记录,那斗嘴时猝不及防的吻,那进在咫尺却不分昼夜的电话煲。相恋时的每一分每一秒总有温柔缠绵相伴,每一日每一夜都有疼惜眷恋相迎。
曾经坚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曾经山盟海誓“天崩地裂永不弃。” 曾经许诺“汝溶于吾,爱之深切,绝不割舍。” 那情话绵绵的时光,那轰轰烈烈的历程,那携手相惜的过往……
一起上学一起回家,路上频繁的小动作让路人既妒忌又羡慕;一起出游一起露营,天空下总是帅气的王子搂着妖艳的公主在幸福中无限沉沦;一起出席各种活动一起参加各类比赛,默契不需培养却已然生成。
可是,那一次车祸却将所有的一切彻底击垮。她走了,临走之前说的那一句话是:“我喜欢上别人了。” 那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刺骨的痛。之后,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甚至还发生了关系,虽然相处只有短短一个月。
恨她。是她让父亲失去生命!让母亲变得痴傻!可每一次鼓起勇气后,凝聚的恨意总会在片刻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痛,没有尽头没有终点的痛……
这样的女人,让他既爱又恨的女人……害他至此却还要让他饱受六年的精神折磨。
汪亦哲,你真没骨气,见到她心就软了。他在心中狠狠地骂着。握紧的拳上指关节已发白。
忽而,不由自主地,亦哲站起身凑近黎语。那张精致儿妖媚的五官依旧原样。
我……误会你了。亦哲一惊,不知心底怎地冒出这样一句。随即,他举起手,犹豫中缓缓移向妖女的脸。
触碰到了!终于再次触碰到了! 仿佛六年之后的第一次肌肤相触!之前抱着她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感觉?一个激灵,亦哲身形一颤。轻轻抚着她的脸,好熟悉的画面啊!
这些年,每每梦靥惊醒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梦中的她总会忽而睁开眼剑眉相对冷言相向:“我喜欢上别人了。亦哲,我们分手吧。” 没有表情的表情……
“不……不!不——” 亦哲轻声叫出。
此时,黎语微睁开眼,似乎醒了。然而,不等她意识恢复,亦哲便猛坐到床前,双手紧按她双肩。低下头,亦哲狠狠地吻上那双媚惑的唇。
黎语瞪大双眼,只觉得身上压着一个人,胸脑沉闷让人窒息。刚想反抗,那股熟悉的味道却在瞬间进入鼻腔融于骨血将她俘获。整个人似乎大病出愈般清醒,那是他专属的体味!
是亦哲。
手一抬,黎语紧抓着亦哲的双臂,似乎想反抗。亦哲却不予理睬。
吻是那样激烈,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很冷很冰的唇,很浓的恨意很深的感情……
很复杂的神情,很无情地吻很痛……怎么会痛?
忽而,亦哲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只见他大口地喘气,脸上有着难以捉摸的迷茫。唇瓣……唇瓣上竟有血丝!然而下个瞬间,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黎语惊呆!这……这算什么?
“亦哲!亦哲你去哪儿?” 郭老忙起身。
“回家。”
“可是小语——”
“醒了。”
随后,只听砰一声,门关上了。
他,走了吧。
郭老与满知月忙进屋。“丫头,醒了?”
“小语,你的……你的嘴唇怎么破了?”
黎语缓缓伸手,擦了擦疼痛的部位。原来是破唇之吻。
大学语文公共课上,涂副教授把话题从诗经鉴赏扯到古代男女的定情方式。
“不知道同学们有没有听说过‘破唇之吻’?据说,古时民间有种习俗,相恋男女接吻时以咬破对方的唇来表示托付终身相伴终身的定情之意。”
“哇——”
“啧啧——那不是会很疼?” 闻言,教室里百名学生嘘声四起。
忽而不知哪从哪传来一声尖叫:“不要——会痛!”
唰唰唰——霎那间百来双眼睛直射教室后座角落里的一对男女,聚焦的眸光犀利宛若暴雨梨花针!
只见那一处,亦哲搂着黎语似要接吻。然而一个凝眉冷面,责怪对方不肯好好配合;一个满脸无辜,生怕引来不必要的疼痛。
整个教室冻结在那一刻。涂副随即提了提镜框眯起鼠眼,待认清那两个人后便清了清嗓子:“呃,只是个传说……其实,不一定会很痛的——”
这一说,教室里顿时炸开锅:“来一个!”
“快快!”
“破唇之吻啊!”
“快来一个!”
……
亦哲笑得灿烂若阳,而黎语却满脑子念着想着报复班里起哄队主力A君B君C君的小计俩。
“老师,我们请假!” 亦哲高喊。
“又请假?” 涂副皱眉。
“实践出真知嘛!到底会不会痛呢?” 亦哲转向妖女,奸笑。不等黎语回绝,亦哲紧紧拽着她的手骤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