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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禁婚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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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刚下了雪,虽不大,但也下了一整夜。
丫鬟小厮们早早的就起来铲雪,在路中通往各个宅子的地方,铲出了一条空地出来,但很快,那空地上就结上了霜,小厮们只得不停的铲。
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妇人,穿着厚实的大袄,还披了件带绒帽的斗篷,手里握着暖炉,由两个丫鬟搀着,小步快走的从中间的空地上走来。
走得太急,地上的霜又没来得及清理干净,她的脚溜了一下,差点滑倒,还好身边的丫鬟及时扶住。
即使如此,她仍然没有放满脚步,快速的走到这处屋子前。
门外的丫鬟见到她来,先是一惊,但很快回过神来,进去报信。
丫鬟帮她脱下披风,将她衣上的雪霜拍打干净,才搀着进了房门。
她进来时,丫鬟们已经通知了这处屋子的主人,做好了招待的准备,递来换上新炭的暖炉,但她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走向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中年男子。
“郑萧两家的婚事是两个孩子从小便定下的,这会子六礼都快成了,竟突然颁布一个什么禁婚令?这不是要绝了咱们的后路吗?”
郑晟端起茶来抿了一口,面无表情。
他早已习惯了妻子卢氏的大惊小怪,得知禁婚令的事情后,就知道她定会来闹一场。
对付卢金杭这样的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等她自己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卢金杭见郑晟不出声,便继续说:“老六和圣人交情不是很好吗?让他去求圣人赐婚,一定能成!禁婚令上只说不可自为婚,没说不能赐婚啊!”
郑晟眼神放空,淡淡的说:“诏令刚颁布下来不久,正是关键时候,即使圣人同意,章悬充等人也会极力反对。”
今日早朝,宰相章悬充拿出了一份太上皇敕令,“诏范阳卢高卓,清河崔凡,荥阳郑献,郑廓,赵郡李宝光,太原王岑,王谅,王甫,兰陵萧佐斋,弘农杨互,凡七姓十家,不得自为婚”。
太上皇如今在上阳宫养病,因后天失明,无法处理朝政,便于广顺十三年禅位给了最小的儿子李谡,年仅十岁的他,从掖庭召回,登上了明堂宝座,成为了大周王朝年龄最小的皇帝。
因为小皇帝年幼,不能独立理政,太上皇便任命了两位辅政大臣全力辅佐,一个是尚书左仆射兼兵部尚书章悬充,被封为彭郡侯,另一位则是中书令郑献,也就是郑晟的父亲,承袭了先祖世袭罔替的晋国公爵位。
章悬充是通过科举,凭借自己过人的才华,一步步坐到今天的位置。
而郑献,作为荥阳郑家的直系继承人,沿袭了郑家自前朝以来的雍容富贵,以其强大的势力,当然也有他个人的努力,在太上皇一朝曾经是权倾天下,无人能敌。这强烈影响了皇权的独尊,使得太上皇早已萌生削弱世族的想法。可太上皇退位后,碍于郑家等其余世家大族的势力,不得不任命他为辅政大臣,继续担任中书令的职位。
即便如此,太上皇从没有一刻放弃打算这项计划,暗中与章悬充联手,一步步削弱世族力量。
这禁婚令,就是第一步。
为了防止郑献党羽的阻碍,禁婚令的推行一直由章悬充暗中进行,以至于让不知情的郑家与萧家在六礼将成时,要被迫取消婚约。
但卢金杭并不知道这一点,她见郑晟一脸不愿意插手的样子,气得不行,又开始骂起郑献来,“父亲不是辅政大臣吗?他肯定早就知道要颁布禁婚令,却不及时退婚,等到现在事都快成了,平白落人口舌!”
“此事父亲并不知情。”
“不知情?”卢金杭并不在乎那些什么党争,看待这件事情的角度自然与其他人不同,她只恨自己不能与萧家做亲家了,“那现在怎么办?除了禁婚令上的几家,河东薛家柳家这几年是越来越没落了,京兆韦家又与咱家结了私仇,琅琊王家又没有适龄的姑娘,老六还能娶谁?”
听了这话,郑晟终于明白卢金杭生气的原因了,没想到,她考虑的不是他们的儿子,而是她自己的面子。
郑晟是读书人,平时很少生气,说话都是毕恭毕敬的,可在卢金杭面前,这些伪装的面孔便不复存在了,又牵扯上了自己的爱子,更是忍不住朝她吼道:“说得跟我们明儿没人要似的!他现在可在翰林院任职,又是圣人的心腹,将来会大有作为,那诗文在整个洛阳城的名气也是不在话下,有多少人家想要嫁过来,你好好给他挑一个人品端正,贤良淑德的姑娘就行了,何必在意什么出身?”
卢金杭突然将手中早已凉透的暖炉重重的摔在桌上,“我何时说我们明儿没人要了?那些个小家小户的还想高攀我们郑家?我绝不同意!”
暖炉与桌子碰撞的声音,把郑晟和屋子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惊吓之余,彻底把郑晟的火气打开了,“你胡搅蛮缠你!”
说着,他又突然想到什么,坐下来,喝了口茶压压火气,缓过来后,把眼睛看向一边,摆了摆手,“算了,此事你就不要管了,全听父亲安排。”
“父亲父亲,一有事就只知道问父亲!这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个祖父怎么管得那么多呢?”
刚刚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火气,被卢金杭这么一说,郑晟新的气头又上来了。
“父亲是当家主君!无论何事,自然要与父亲商议!你还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你既知道,这么多年就不该怪父亲!”
“诶你!说老六的婚事就说老六的婚事,怎么扯到我这儿来了?”
屋内的吵闹声越来越重,下人们不想事情闹大,着急忙慌的也不知道该找谁求助。幸亏这时,郑晟的两个贵妾来了。
卢金杭差点要动手,看见潘氏和范氏过来,才及时止住。
“行了行了!郑元琭的婚事我反正是不管了,父亲让他娶谁就娶谁去!到时候也不要来管我叫娘!”说完,卢金杭就气汹汹的出去了。
她走后,潘氏就不停安慰:“好了好了二郎,大卢娘子不疼六哥儿,还有咱们疼呢!再说了,大卢娘子不管,不是正好合了您的心意么?”
范氏在一旁拉住潘氏,让她少说几句,只见郑晟缓过来后,低声说:“这么多年,她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潘氏和范氏不明白郑晟说的何意,但也不敢多问,只是不停地安慰他。
郑元琭还未搬去自己的独立院落,卢金杭从郑晟房里出来,就刚好经过了郑元琭的居所。
“六哥儿回来了!快去书房将火生好!你,去膳房看看晚膳准备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就直接上到书房来。还有你,快去通知段娘子和叶娘子。”
卢金杭走到门前不由得停住了,看着管事井井有条的招呼下人的样子,冷笑一声:“我这儿子生得还真是,回个府,全家上下都围着他转。”
“谁让六哥儿与圣人交情那么好呢。”卢金杭身边的贴身婆婆段氏说道。
“唉,可惜他是郑家的孩子。”
郑元琭回府的阵仗虽不如郑献郑晟等人,但在大户人家中也很少有他这个年纪,就能享受如此待遇的。
他是晋国公郑献的二儿子郑晟的二儿子,在孙辈中排行第六。
世家大族常常对子女都给予厚望,从小对他们要求极为严格,元琭也是被迫饱读诗书。但时间一长,他也就逐渐喜欢上舞文弄墨来,曾经还匿名参加过乡试,中了举,如今因荫庇在翰林院任从八品典籍,便没有继续考。
但他年少中举之事在洛阳城流传甚广,大家对这位世族子弟的印象也不停留在纨绔上了。又因为他与圣人的私交,许多权贵都千方百计的想要讨好他,传出了郑六郎为洛阳第一才子的美名,都想与他结交。他虽不明面拒绝,但也很少与这些人来往,除了自家兄弟,就只与骠骑大将军霍从殇的独子霍时业有交情。
除了外人想要极力讨好,晋国公府的自家人也不例外。
他并非晋国公府世子的儿子,将来不可能袭爵,但在日常家用上面,几乎与嫡长孙的待遇相差无几。
准备给他成婚后独立居住的院子,也是府中给小辈准备的院子中,除永春院和临春院外最大的院子了,伺候的丫鬟小厮,都是拣的最伶俐的,不敢在任何方面委屈了他。
他还未娶妻,就纷纷有人送来各式各样的美人,但是,除了母亲卢氏亲自给他找来的两个,其他的他一概都不收。不得不收下的,也都三两下送出府去了。
郑元琭回来时已近黄昏,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护卫和小厮。
两个侍妾早早的就在院子里等待,冻得直哆嗦。见郑元琭来了,也忘了冷,纷纷跑过去,替他拍打衣服上的雪霜。
“六郎回来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吧!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今日我回得晚,外面这样冷你们还在风口上等,要是感染风寒了可怎么是好。快进屋吧。”郑元琭往书房走去,两人也不争不抢,高高兴兴的跟上。
一进屋,就能感觉到暖气袭来。
丫鬟们早已备好了火盆,放在房中的板头案附近,这样元琭用膳时就不会觉得冷了。
板头案边,围着几个丫鬟,叶氏和段氏二人热情的为元琭夹菜。
可还没吃几口,就进来了一个传话小厮。
“六哥儿,国公请您去一趟。”
“知道了,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