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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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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空在酝酿一场厚重的大雨。灰色的铅云压得很低很低,很快整个小镇笼罩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小镇的街道看起来狭长而急促,从地上石板路上竖起来的电线干,歪斜的样子很像是垂暮的老人那样无奈,显得很是突兀。
这是我来小镇的第五天。我叫李成旬。
我合起速写本,迅速地把它塞进书包,然后背起包一路小跑。镇上连绵的路灯露出微弱的橘黄色,宁静在地上晕开一个个光圈。拐进小院,这就是我和我妈现在住的地方。推开门的时候,发出了咯吱的一声,我想起这里已经很老旧了。据说小镇是个有些历史的南方镇子,没有名字,所以一直被称为小镇。小镇的房屋班驳着红色的漆块,带着点质朴的味道。在镇上小路的尽头有一片很大的绿色麦田,像是苍茫的海洋,这块麦田的存在,似乎是为了把小镇和其他地方隔开,因为我曾在来的第一天就花了很长的时间却走不到底。我把背包取下来,放在地上,我看见我妈顾宁背靠着门小声地打着电话,看见我回来了,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匆匆挂上了电话。
“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我要的东西已经收集好了,我已经定了火车票了。”我妈一边说一边拿出了面包丢给了我。
我接住面包,点点头,“我的速写也差不多了。”
顾宁,也就是我妈,她是个作者,现在既写杂志专栏也写些杂文发表。简单地概括一下,顾宁是个极其浪漫而有充满了悲壮色彩的女人。而造成她的不幸的正是她骨子里不安于现状的血液。十八年前,顾宁在上大学的时候在一次交流会上认识了李天明,之后就是他们毫无悬念地相爱,于是顾宁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北京,跟着李天明来到了上海。那时李天明在上海刚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还不是很稳定,在一年之后顾宁很李天明结婚,有了我和我的孪生弟弟,李成锐。于是日子就这么宁静而祥和地过着。
第二天,我和我妈收拾好行李,坐上了从小镇回上海的火车。
火车在轨道上平稳快速的行驶,经过的地方发出隆隆的声响。我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的景物快速地向后倒退,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光点。我想当年年轻的顾宁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独自离开北京,鼓起莫大的勇气,只身来到的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上海呢?
在我和李成锐都初三的时候,我不可一世并且愤世嫉俗地到极点。我喜欢听摇滚,特别是视觉系摇滚。在1999年12月的最后一天,我在右耳穿了一排耳洞,并把头发染成了红色,约了很多的同学出去玩。在将近11点时,我和同学来到了外滩等着零点倒计时。意外的是,我在外滩看见了顾宁和李天明并排站着低头说些什么,忽然顾宁抬起了头,声音提高了些,“就是这样了。就是这样了!”我看见顾宁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和骄傲。我很难理解那是为什么而造成了。我知道顾宁一向是个直来直外,坚强而骄傲的人。李天明沉默地走了,我看见顾宁在那之后迅速抬起擦了擦眼睛。倒计时到零点时,外滩上所有人都大声叫着,在数到一时,许多烟花砰的一声升到了天空上。人们脸上带着欣喜的表情,彼此说着新年快乐,顾宁的背被烟花映地发亮……当我顶着一头的红发在我妈面前招摇过市时,我看的出我妈对与我的红发很是不满,但她却什么都没说。于是我更加肆无忌惮的到处逍遥。一个月后,我知道了顾宁这个倔强的女人难过的原因:李天明和顾宁离婚。实际上,是顾宁提出的离婚,我妈把我和李成锐叫到了一起,说,“别问我和你爸分开的原因,我也不确定这样是对是错,只是我无法像个普通女人那样过平凡的一辈子,我不甘心,就是这样。从此以后成旬跟着我,成锐跟着你爸。”顾宁说这些的时候特别平静,但我想起了那天她抬头是脸上的悲伤和骄傲,她的不甘绝对是她身为作者这一不符合实际空想的职业造成的。很快的,我爸带着李成锐飞往了北京,我和我妈回到了家里整理自己的东西搬离的那里到了闹市的公寓里。顾宁说这是因为现在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住了,地方大了就会显得冷清。我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说实话,在李天明和李成锐离开后我觉得生活轻松的很多。我知道我不是不爱他们,具体是什么原因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有时候会想他们,想他们在干什么,此刻是什么表情。我们从分开后很少有联系,除了几次我把X的CD寄到北京并打电话叫李成锐注意查收。这其中很大的原因在我不止一次的看见我妈在发呆的会无意识地重复我爸的名字,我不愿意再去刺激那个表面上把自己武装得刀枪不如的女人。顾宁说希望我可以比我爸更为出色。她说她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但她固执地觉得某些事是非做不可的,比如说和李天明分开。我妈说这句话的同时,我看见了我妈从脸上那瞬间的倨傲土崩瓦解,她露出一种很疲惫的神色和茫然。但仅仅在几秒后,她又神色如常地提起了她的包,拿起了钥匙,说了句我还有工作就出门了。
我想,顾宁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觉得她有的时候甚至令我陌生。我开始觉得没有人是可以被别人完全理解的,尽管是离自己最近的人。象顾宁就是,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她强硬的不允许任何人看到她的软弱。这没什么不好,我的意思只是说,这至少是在为了自己而活。没有人是可以值得永久相信的,到最后还是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曾经被希冀被祈祷过后剩下的漫长与无意。但是,作为顾宁的儿子,我想,我应该要让顾宁安心,至少在这段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