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东南未沿海

8、第八章

　　第八章

　　这句话仿佛惊雷在韩清耳边炸响，她觉得自己的耳朵瞬间失聪了，“王爷大婚”几个字嗡嗡嗡的在她耳边飞，可她一个也听不清楚。她本能的钳住小丫鬟的肩膀，像是审问俘虏一般，眼睛逼视着对方：“你在说谎是不是？”

　　这是她唯一擅长的拷问人心的方式。

　　“韩统领，饶命，奴婢没有胡说！王爷与相府大小姐的这桩婚事是王爷他亲自去圣上面前求来的”

　　“王爷亲自去求的？”韩清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内心仿佛砸下千斤重的铁锤。

　　“是……是的”小丫鬟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颤颤巍巍，听着韩清阴森的语气，她吓得不敢抬头，生怕下一刻子衿剑就架在了脖子上。直到感觉肩膀一松，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瘫软地倒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脖子，久久说不出话来，心里暗自庆幸，幸好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是温柔端庄的相府千金，而不是阴沉恐怖的暗卫头子。

　　厚厚的云层遮挡了阳光，四周一片阴沉，潜藏在阴影里的枯枝张牙舞爪。偌大的王府仿佛没有尽头，韩清竭力奔跑着，凛冽的寒风掀起单薄的衣裙，这条裙子除了表面的华美，没有丝毫御寒的能力，风像钢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她的身上。

　　原来真的是隆冬了。

　　齐慕寒的书房已经亮起了烛光，韩清甚至来不及敲门就闯了进去。

　　房间里齐慕寒斜靠在轮椅上，手中握着一卷书，身侧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素面，袅袅娜娜的雾气在烛火下模糊了他的面容，勾勒出似是而非的温柔，听到房门被骤然推开的声音，齐慕寒本能的按住了轮椅扶手，警惕地抬头，见到是韩清，眼神有一闪而过的意外，随即又勾起唇角露出温柔的笑意“怎跑这么急，气喘吁吁的，这素面又不会长腿跑了”说完招招手示意韩清过去。

　　韩清第一次踌躇着站在原地，她身后的门并未关上，屋内的温暖与屋外的寒冷拉扯着，昏暗与明亮交织，她站在中间被裹挟着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仿佛过了许久她才握着拳头攒出些力气：“王爷，你……要成亲了，是吗？”

　　听到韩清的问话，齐慕寒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 ，可也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正常，他点了点头道：“嗯，原本想过了这个生辰，再告诉你的。”

　　齐慕寒云淡风轻的承认，让韩清的一颗心完完全全沉入了谷底。她站在那里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似乎毫无变化，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唯一的火苗熄灭了。这些年齐慕寒对于韩清而言究竟是什么早已说不清了。她所有的温暖都是他给予的，她所有沾染的鲜血也是他亲手所赠，这十几年她几乎是依照齐慕寒的意志在活着像一株依傍大树的菟丝子，将自己一寸寸缠绕在他的身上。

　　韩清也曾想过齐慕寒如果成亲自己该怎么办？但这么多年，他的身边连一个侍寝的丫鬟都没有，那些贵胄子弟拈花惹草的习性在他身上更是从未见过，相互陪伴的十几年他似乎把所有的温柔和特殊都给了韩清，以至于有一天突然得知他要成亲，韩清的内心根本无法接受，可是她连质问的立场都没有。

　　毕竟从一开始她和齐慕寒之间就是不平等的。他救了她的命，给了她容身之处，甚至可以说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更何况齐慕寒还给了她，她前生从未得到过的温柔与关怀。

　　韩清站在门口，身上一阵阵的发冷，那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意，她克制不住的发抖，牙齿打着颤，她逼着自己直视齐慕寒的眼睛做做最后的挣扎“你……喜欢她吗？”

　　“一见钟情”语气是齐慕寒惯用的温柔，却又夹杂着一丝心动的欢喜。

　　那丝欢喜像根针扎在韩清的心尖上。一见钟情，多美好的四个字。只可惜是不属于自己的，她有的只是一厢情愿。韩清不知道自己在门边呆立了多久，才哑着嗓子说出了“恭喜”二字。她没有进门更没有吃下那一碗素面。“恭喜”二字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说完那两个字的瞬间，连日来昼夜奔波的疲惫全涌了上来，像是涨潮时的江水，铺天盖地来势凶猛。韩清转身狼狈的逃离房间，身后的齐慕寒收敛了神色，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原以为韩清再快也要等过了冬至才能回到盛京，却没想到她会为了个生辰昼夜奔波。这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暗卫该有的偏执，他需要韩清的忠诚与百分之百的信赖来掌控她，让她成为自己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

　　可是剑有双刃，会伤人也会伤己，他不希望他亲手种下的这段感情变成自己的威胁。

　　有风从窗户间隙穿进来，身侧的烛火发出“哔剝”的声响，那碗素面早已没有了热气，软趴趴的坨在碗里，让人心生厌恶。齐慕寒修长的手指拂过自己的膝盖，轻轻掸了掸。

　　深夜，狂风穿过空荡荡的树梢，发出呜咽的悲鸣。随即是场突如其来的冬雨，雨滴拍打着窗户，将寒意塞进本就冰凉的屋中。屋内没有一丝光亮，韩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双眼空洞地望着头顶白色的纱幔，被窝里也是冰凉的，这是近10年的暗卫生涯留在她身上的印痕。

　　韩清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她舍不得离开齐慕寒，更割舍不下他的温柔与关心。可一旦留下，就要亲眼看着他和别的女子举案齐眉白首偕老，那种感觉不啻于钝刀子割肉，会把她逼疯。窗外的雨势越来越急，雨滴打在窗户上，也落在她的心间。她忽然想齐慕寒院子里的白梅不知落了多少，这人该心疼了吧。而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是不是也如白梅，清淡雅致。韩清在脑海里描摹着对方的模样，渐渐勾勒出一个干净端庄的身影只是没有面容，她忽然很想见一见他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