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误》樗衣

11、第十一章

　　毫笔落至笔架，柳胭呼出一口气，忙活一早上，终于整理完这个月的账册。她轻轻吹着纸张，待账本上的墨迹干了才合上。
　　闭着眼往后倒，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四肢舒适地摆放着。
　　府中中馈原是福叔负责，一段时间后，不知何故，便交到她手上。她对账册一向不明不解，初接手时，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弄错数目是常事，闹出不少的笑话，捅下不少篓子。好在福叔不嫌其烦，愿意耐心相授，府中上下对她多有协助，才得以成长，独当一面。
　　算算时辰，该是午膳的时辰了。唤了门外候着的愫怡和彤儿进来，将文案上的账册叠好，愫怡双手接过，捧在手中。
　　“王妃，直接去王爷的院子吗？”愫怡跟在柳胭身后问道。
　　“先去厨房，午膳想必准备好了，取了一道送过去。”
　　厨房的下人们已经做好了膳食，柳胭一一查验没有问题，吩咐下人将余下的两份膳食，一份送到凤胭院给两个孩子，一份送去栖云院，苏恪的膳食由她亲自送去。
　　柳胭刚踏入院子，站在书房外守着的宋司和小跑着上前，“王妃，午膳怎由您亲自送来？”
　　“今日初十，要送账册给王爷过目，正好午膳的时辰，便一并送来。”柳胭解释道。瞧着宋司和偷偷瞟着食盒的样子，轻笑道：“少不了你一份。”
　　宋司和咧嘴一笑，“谢王妃。”
　　他打从心底喜欢王妃，为人善良，待人温和，完全没有架子。没有外人在时，皆可免去一切礼节，而且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是真心真意待王爷的人。
　　书房的门紧闭着，柳胭不禁问道：“王爷可是在休息？”
　　“是孟祥瑞大人来府中找王爷，此刻正在书房里和王爷议事。”宋司和说道。“可要属下通报一声？”
　　“不必了，我就在外头候着，等王爷议事完。”柳胭沉了沉眸，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心中萌发一丝不安。
　　孟祥瑞乃是朝中谏议大夫，与他一方的大臣向来不主张朝廷与蚺溪交好。当年和亲一事，颇多阻碍，以他为首的大臣们日日谏言，外族女子不当应正妃之位，且不能为皇子嫁娶。
　　事情一拖再拖，足足三月过去，苏启连在朝堂上一道圣旨。苏恪封王，迎娶柳胭，成亲大典不日举行，不容再议。
　　圣旨已下，已成定局，孟祥瑞见再无转圜余地，不再上书。此后却对蚺溪多有针对，特别是柳胭。
　　每次来府中，目的都是蚺溪，但自从搬出宫中，孟祥瑞已鲜少来见苏恪。今日到府里来找苏恪，不用想，原因还是蚺溪。
　　可为何孟祥瑞此次来，她会如此心慌得紧？
　　回想前两日遇到的那双母女，即便她们换了装扮，但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族人。说是来都城来寻亲，可若非祸及自身，族人是不会轻易离开故土的。
　　“咿呀----”
　　紧闭的房门打开，孟祥瑞端正地从房中走出，瞥见庭中坐着的柳胭，神色复杂。
　　柳胭起身微微点头，孟祥瑞回礼，便径直越过她走出庭院，眼里快速闪过了一抹鄙夷。这一眼色落入柳胭的眼，宋司和同样看见。
　　苏恪不知何时站在门外，负手而立的挺拔身姿如寒松一般。眉眼之间一瞬的淡漠，不知方才孟祥瑞眼里的鄙夷是否也入了他的眼。
　　“王爷。”忘却那个令人不适的目光，柳胭站在阶梯下欠身行礼。“妾身给您送午膳过来。”
　　“进来吧。”
　　“啊？……是。”
　　苏恪转身进入房内，柳胭跟在其后。原是打算送来食盒和账册就离开，没想苏恪让她留下。
　　彤儿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掀开盖子，端出小菜和热粥。柳胭盛着粥，宽大的纱袖差些沾到小菜上，苏恪不动声色得替她拉着袖尾。
　　端着粥送到苏恪跟前，“王爷请用。”
　　苏恪接过碗，提起筷子，“午膳用了吗？没用就一起。”
　　“妾身稍晚一些再用午膳。”柳胭急忙从愫怡手中接过账册，放到桌子上。“这是府中一个月的账册，不明确的地方，数目有误的地方，妾身都圈出来了，请王爷过目。”
　　苏恪舀了一口粥，吹了几下送到柳胭嘴边，柳胭愣住，眨巴着眼睛看着苏恪。苏恪推了推勺子，“先吃。”
　　柳胭张口吃下粥，拿出了一本账册翻开，指着上面画了红圈的地方，“昨日妾身发现库房采买的胭脂水粉数目不对，我再去清点了一遍，还是有误……”
　　“张嘴。”苏恪再次把粥送到她的嘴边，这一次加了小菜在上面，柳胭只能张嘴把粥喝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恪喂上瘾了，自己没吃多少，反倒把柳胭喂饱了。而柳胭总是话说不完一句，就得先把粥喝了。
　　听着她含着粥，口齿不清地说话，苏恪觉得颇为可爱，所以才会忍不住一直喂。
　　当初让福叔把府中中馈交由她打理，不过是怕她常日待在府中过于闲闷，给她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罢了。本就对她没有寄予厚望，即便数目不对，出了乱子，他都能解决。不料她竟能担此重任，做得比福叔还要细致，实在出乎他意料。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他静静听着，岁月安稳静好。
　　苏恪大手压在账册上，打断柳胭继续往下说，“这几天整理账册，你辛苦了，我稍后再看。”
　　柳胭点点头，抿起的唇还是掩饰不住嘴角勾起的弧度。“为王爷分忧是妾身份内的事。”
　　得他一言，就能在她心里掀起层层巨浪。她曾告诉过自己，嫁给苏恪便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荣幸，切不能贪心和奢望。
　　“王爷，阿伶求见王爷。”
　　一声哭喊从院门外传来，苏恪和柳胭双双走出门外，阿伶正被侍卫拦在门口，她推攘着要强行闯入院内。
　　见到苏恪走了出来，便不再高声叫喊。苏恪示意侍卫放行，阿伶快步走来跪在地上，连磕好几个响头。
　　“王爷，求您为我家夫人做主啊。”
　　“楠姬夫人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起来慢慢说。”柳胭伸手要扶跪着的阿伶，却被她一手甩开。
　　“不用王妃猫哭耗子假慈悲。”阿伶恨恨得看了她一眼，厌恶她在王爷面前一副假惺惺的做派。“王爷，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眼睛都快哭瞎了。”
　　柳胭收回手，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便突如其来被安了罪名。苏恪轻抚了一下她的后背，柳胭回看他一眼，扯出小小的笑容。
　　“带路吧。”苏恪冷声说道。
　　阿伶急忙起身，擦去眼泪走在前头。柳胭着急想要知道楠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步子走得快些，苏恪却不疾不徐，还拉下柳胭与他并肩而行。
　　一行人才到院子门口，就听见楠姬哭着闹着要寻死。苏恪紧凝着眉心继续往里走，福叔看到他到来，微微躬身，领着他进卧室。
　　楠姬一见苏恪到来，哭闹声更大了，撞开上前询问的柳胭，直往苏恪的怀里扑。宋司和见状，用剑身挡住了楠姬。被撞的柳胭倒退几步，苏恪长臂搂住她的腰，才没撞到门板上。
　　眼看着近不了苏恪的身，楠姬立即跪在地上，梨花带雨说道：“王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