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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后山禁地现幻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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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弥漫淡淡的竹子清香,分不清是外头那阵风带来的,还是屋内的竹子盆栽发散的。千花明走到床榻前,双手撑腰。床榻上的被子叠放整齐,床单一丝压痕也没有,明摆着就是没有人动过。
看来安兄未曾回来过。
千花明挑了挑眉,转身走到靠近衣柜处,衣柜旁侧,杵着一个装着水盆的架子。水盆里装着的便是那一条小金鱼。
这水盆原来是连平安用来洗脸的盆子,现下为了小金鱼,把盆子给牺牲掉了。
水盆里的水清澈见底,每日一换。
里头的小金鱼躲在一处,不动不游,好似死了一般,唯有那一点点咕噜噜的气泡声冒了出来。金鱼如一根食指般大小,但其通体金黄猩红,鱼眼晶莹透亮,宛如明月星。
千花明从手袖下摸出一盒蜜枣,打开铁盖子,摘了一块拇指头大小的蜜枣丢到水盆里。蜜枣红艳甜糯,光是闻着这味已觉得甜如蜜。蜜枣刚落入水中,那条小金鱼小小地动了动身子,很快,它身形猛然一动,竟是跃出水面,又很快潜下水去触碰蜜枣。
只见它围着蜜枣快速地转溜了两圈,水面起了一层浑浊,层层水花迸溅,叫人迷了眼。不消几秒,水面又变得明净无波,再猛地一瞧,水里的蜜枣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这条小金鱼再游来游去,它的尾巴摆得厉害,一左一右,一左一右。
千花明见状,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喂——小金鱼,您可真是饿得慌。”想了想,眼珠子转了转,又故作玄乎道,“以后有事你可记得这情分,出手帮帮忙。“
话落,水里倒映红衣少年如画的笑容,那条小金鱼竟是游得加快了几分。
千花明又陆续喂了几颗蜜枣,逗弄了几下这小金鱼,不知不觉已然是夜深。瞧着月色,就要到子时了。千花明站在院子中央,双手叉腰,思索着这平时一言一行极为规矩的连平安此时到底去了哪?
彻夜不归,这可是坏了连家的规矩。
他记得,这连家有条家规是过了子时不得出自个院子的。
他正想着,天上的月亮越来越圆,乌云遮盖半边,朦胧月色下,子时悄然而至。
竹香的空气中飘荡起一丝不寻常的气味,若隐若现,微小谨慎,这抹气味与连家的竹香混合,竟是一点也没违和感。这气味特殊地很,人族中若非有超脱飞升之人,大概是永远也闻不出这味。
幸好,千花明闻着这味道熟悉地很,比神仙的鼻子还要灵敏。
千花明挑了挑眉,俊容上覆盖一层皎洁月色,如玉如画。他朝着东南方向挑了一眼,眉眼弯了弯。
一阵清风从远方拂过,风至院中,院里已经是空无一人,唯有院子的大门漏了一条缝隙,没有关实。
入夜子时,连家寂静如岭,宽阔的回廊和楼台空空如也,檐角下的长明灯幽幽发着光,黑靴子踩在木质地板上,一丝声响也没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回廊里徒留一股股甜腻的清香味。
半晌,红衣少年从漆黑的夜幕下走出,他双目清亮,一点也不比弯月逊色。每走近一步,那空气中的奇异味道就越浓重,越清晰,越熟悉。
这是妖味。
只有妖怪,这股气息里的邪性才会混杂在静心的灵气中。
天地自然,道法无边。
越是精神力量纯粹的地方,空气中的灵气就越单纯,人族摄取灵气主要是为了化为自身丹田的真气。连家是道家第一人,这块风水宝地的空气纯粹地很,白日里灵气充沛,教人愉悦。可到了子时,这股灵气却参杂了一些邪性。
他停下步子,抬眸打量眼前的景象。
周围还是一片竹林,竹林中间却空出了一条修整过的石梯。夜色灰暗,但凭借他过人的眼力,一下子就瞧出了这路石梯的奇特。
这是一条古朴的石梯,石梯上满是青苔落叶,幽深无边,修在山边,稍不留意,就会落入一旁的深渊。有一块牌子立在土里,上方用了一道漆黑的墨水写了三个字,字底下还有两个用红色墨水写的字。
“‘万丈阁,禁入。”千花明轻轻念出了牌子上的字。随即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像只小狐狸似的,狡黠轻盈,“有趣!”
他双手负在腰后,挺直腰板,踱步走上前。与那立牌擦肩而过时,空气中猛然涌起了不寻常的气流,无形的半空中乍现了一股力量,阻挡他的步伐,这力量来也匆匆,化为一阵阵狂风吹撒那及腰长发,红衣翩飞,他成了一只夜色蝴蝶。
千花明唇边含着笑意,在感知到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阻挡自己时,他只是微微停缓了脚步,但依然在朝着那石梯走去。他步步紧逼,狂风越来越大,甚至乎那墨发和红衣纠缠在了一起。
他也依然眉宇松弛,笑意盈盈。
渐渐地,那狂风猛烈过一阵后,一下子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周围恢复寂静,无声,连竹叶上的夏蝉也不再叫唤,月色灰暗,阴云密布。
这下,千花明刚好走到了石梯的跟前,石梯很长,饶是他视力再好,竟也不能一眼望到头,他能见到的最远距离,乃是一片黑雾。
千花明抬起右脚,轻轻踏上了这石阶的第一步,踏稳当了,便收起左脚,也一并踩在第一个石阶块上。他一步一步往上走,石阶上的青苔透着湿气,湿濡濡的,脚踩上去特别容易打滑,但千花明走得稳当,脚底一点也不滑。
可若是仔细瞧去,就会看见那双黑靴一点也没碰到阶梯上的青苔,走过的每一个阶块,上头的青苔如新如初。
千花明数着自己已经走了十步,眼睛里的笑意愈加明显,身形竟开始懒散起来,不似方才装出的规矩。
在他稍微放松踏出第十一步时,突然,屡屡清风拂过他的脖颈,这股气沉着浓重的湿意,他一个激灵,抬起的右脚竟是硬生生停留在了半空,没有往下踩在石阶上。
此刻,他觉得不妥当。他望了一眼天边的弯月,那弯月被乌云遮盖了大半,竟是只留下月角的小勾,那小勾惨白地很,彷佛被钉在黑漆漆地夜幕里。
收回视线,他的耳朵动了动,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他伸手抚上自己的心脏处,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他伸手拧了拧自己的胳膊,竟是一点痛也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呵”了一声。
自己竟是中招了!
把悬空的右脚收回,他环顾了下四周,左手边是山体,右手边是坠空的悬崖,前方立着一条石梯,望不到尽头,他转过身子,往身后看去,只见后方也是一片黑漆漆,竟也是一条石阶路,一眼望不到头。他方才不过是走了十步,按理来说,不可能看不见那块牌子,可现在什么也没有。
千花明挑了挑眉,唇边的笑意竟是加深了几分,笑出了一点点小梨涡出来,若是一般人见着这鬼打墙情况,怕是要白汗连连,可他只是笑笑,柔软的大眼睛转了几个圈,最后目光锁定在右手边的悬崖。
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低阶幻境的一般破境之法。
千花明转了个方向,面向悬崖,闭眸,从石阶上跃了下去。他成了一只扑火的红蝶,坠落深渊,急速下跌,冷风刮刮,把他全身上下都刮了遍。
晃荡,他的脑子似乎被敲了一下,千花明蓦然睁开了凤眸,眸色深邃,眼神坚韧地像一把刀。他的身形未动,整个人站着,眼前,一米处,立着一块牌子——万丈阁,禁入。
千花明不由低低笑出了声,他根本就没有踏上那石阶,一切都是幻觉,他一直站在原地。
空气中突然激起了一串轻铃声,铃声入耳,如歌如泣,但这道铃声一闪而过,彷佛只是一个过客。幸好,千花明耳尖,他听到了这道铃声。
千花明转身,朝右走了几步,蓦地,空气中浮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以肉眼可见的波动筑城了一面墙,他停下,伸出右手,张开五指附上这层波动,波动剧烈,一般人碰着,怕是要被震翻。
千花明勾勾唇,收回五指,悬空打了个响指,砰地一声,波动似镜子破碎般裂开,哗啦啦地落到地上,碎片转眼消失不见。
眼前的竹林却变了个样,四周荒芜不长草,泥土干裂,一个古铜色的巨大浮雕悬浮在半空中。他走了几步上前,上下打量。
浮雕用玉石雕刻,玉中含红,也不知是不是血,若是血,那这玉可就不一般了。浮雕上刻了一串串文字,这些字像小蝌蚪似的,连了起来,字是黑色的,周围隐隐发着荧光。这面浮雕起码有半个成年男子高,整面墙写满文字。最为诡异的是浮雕被一串串的铃铛捆住,铃铛是金黑色,浑身古朴内敛,这些铃铛很小,被绑在了一根根红绳子上。
千花明矗立在浮雕前,微微仰着头,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在另外一只手的手肘下,饶饶有兴趣地观望了浮雕上的蝌蚪文字。
这些字并不是如今的文字,是远古时候的巫术文字。不巧,千花明刚好认识这种巫术文字,那时他为了看懂一本巫术的话本子,还特地去学了。
大概扫了一遍文字,千花明算是了解这面浮雕是做什么用的。
这浮雕叫‘极乐世界’,是远古巫族后人所造,距离至今有一百多年。通过铃铛,可以给人制造梦境,受控者心里想要什么,梦境就会创造什么,在梦里,一切都是你做主,犹如极乐世界。只要往铃铛里注入真气,这块浮雕便开启幻术。入境者的实力若没有注入者高,那就只能永世被困在梦境里,永远出不了。
巫族也是修道者的一部分,这个族群迷恋幻术,喜爱养蛊。千花明记得看话本小说时,里面有一句巫族的发源介绍:巫人师承善幻术者,世间所有,皆可为幻。
千花明看到此处,大意是明白了这幻术者——妖怪。
古时幻术高明者皆是妖怪,这时候也是幻术被发现之时,人族只有被骗得团团转的地步,比妖怪还要擅长幻术之人,根本没有。
巫族好歹也是人族历史上重要的修道之家,明明是偷师妖怪的幻术,却偏偏含糊不清地写了一个幻术者,真是无耻又虚伪。
千花明无声笑笑,亮眸弯了弯。这个幻术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小的小法术,即使是连斛斯那老头注入的真气,设的幻境,也奈何不了他。他转身离开,回到那立牌前,顿了顿脚步,望着不远处的石阶,沉思了半会。
半晌,他决定还是去这后山瞧瞧,反正来都来了,也不差这几步。在他欲要提步时,空气中拂过衣袖的摩擦声,一缕细微的淡雅檀香混杂在里头。千花明忽地转身面对来人,不后退也不进攻,双手负在腰后,墨发轻飘,悠闲至极。
“回去。”
冷淡的月色,清冷的嗓音,连平安背着月光,对着眼前的红衣少年吐出两字。
“”你怎么在这里?“千花明没好气问他。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连平安面无表情。
千花明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眉染笑意:“若我说是来找你的,然后不小心走到了这边,你信不信?”
连平安依然面无表情:“这里是禁地,不能在此处逗留,我们先离开这里,回去路上再说。”
千花明挑了挑眉,在连平安转身离去时,吐了吐舌头,有气没力地答应一声:“好~”
说着,跟在了连平安身后走。
“你来找我何事?”连平安问他。
千花明走快几步,来到他身侧,回他:“你们连家子时禁出入。我看你房内没人,便出来寻你啰,这不是怕你被责罚嘛。”
连平安默了默,寻着小径走,“无需担心,我已经跟师傅报备过了。“
千花明歪了歪脖子,朝他努嘴:“那你方才是去了哪?我寻了整个连家都没见着你。“
连平安默了默,没吭声。
静了十秒,千花明哀叹了一声,自怜道:“哎,看来我这是自作多情呐,怪我还担心死了。“
他的嗓音不大不小,混着如凉的月色,甜腻劲被冲淡了几分,多了一味清爽。
说完,还偷偷撇了撇连平安,瞧着他的反应。
连平安依然不语,格外认真地在走路。千花明没好气地住了嘴,厌厌地跟着。
一路安静无语,回到竹西院后,连平安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千花明,千花明双手抱臂,对他‘哼’了一声,懒懒地斜了他一眼,转身朝着自己房间大步迈去。
连平安:“……”
默默瞧了红衣飘飘的身影,直到千花明进了房,面对他关门时,啪的一声,重重合上木门,空气徒留甜腻酒香。
连平安:“……”,又静立了半会,瞧着对面房内安静无声,只好转身,回了自个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