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惑贞观》慕蓉烟烟

15、两仪面圣（2）

　　高祖李渊，仍是笑意晏晏地饮酒，仿佛对眼前这场戏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其右首的尹德妃脸上也挂着招牌式的笑容，二人一付举案齐眉的和谐，让我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否是一幅会动的壁画。
　　李世民已端起玉樽，对视张婕妤，面色温润，然而我却感觉到两个人之间交错的不像杯斛，倒像是刀剑！
　　看着李世民一言不发地一饮而尽，我长吁了一口气，因为离着太远，我只能看清他的轮廓，似曾相识。
　　天哪，这比集团内部知识分子的明争暗斗的级别高多了，更含蓄！更阴险！更猛烈。真是长见识了。不过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却有放松之功效，手心不再出汗了，我情不自禁的转动眼珠儿，打量起两仪殿的陈设来。
　　从朝向和殿内设施来看，我们所在的应该是两仪正殿，东西各有一偏殿。因是盛夏，殿门大敞着，看得见宫院，院内似是杨柳最多，依依垂下如一道天然翠帷，显得宫院宁静清凉。院内廊庑交错，，还有花团紧簇的红白两色杜鹃点缀在有假山石与喷泉，几行石子路光洁如月。
　　我的视线从殿外移向殿内。两仪殿内正中上方，悬挂有御题的匾额“建极绥猷”，从殿内到门口，两侧各一排四根华丽的彩花圆柱，柱高三分之一处开始绘团花图案，好似布帛围裹。靠近深殿的最后柱子两侧各有一翠帏，整个殿内铺满柔软鲜艳的红丝毯，走在上面有一种“彩丝茸茸香拂拂”之感。在红丝毯之上、殿的正中下方有一榻，上放一长两短三几案，正是李渊与二妃用餐之处。众皇子与婉如的几案则各设榻下两侧。殿中有一巨大鎏金芙蓉大鼎，散出袅袅上升的轻烟，幽幽不绝如缕。
　　七张几案上，李渊与众皇子摆着同样的美食和美酒，二妃的小案上则只有美酒，菜品则与李渊共用。
　　我很想记住面前的酒菜的样子——一些是能叫得上来的西安小吃，有的叫不上来字，便小声问了问上菜的侍女，惹得李元吉的瞪视。管他呢？美食当前，怎能这么不负责任？如果有机会穿越回去，这些点心秘方也够我开个唐食府了。
　　主食有一种叫饆饠（毕罗）、珍福圆的点心、叫明月望莎的甜点（和雪绵豆沙很像）还有一个巧克力蛋糕（据说是贡品），菜有华清菜卷、清蒸鱼、君度酒渍柿子、反沙芋、蟹羔，最让我眼珠子要掉下来的还不是这些，而是盛装菜食的容器——那清蒸鱼用晶莹透明的水晶盘子盛着（估计是真的吧，皇宫里不会有A货），华清菜卷用方形雕花的银盒盛着、珍福圆的点心的容器是一个镂空的白玉盘，而酒具和碗竟然是一套纯金设备，酒壶柄和杯柄、碗面还雕有金龙吐珠，还有一些我完全描绘不出来的东东……看完这个，我情不自禁地举起两只小手，两只食指对对了几下……这古代皇帝一家吃顿团圆饭，吃饭的虚荣心和奢华程度真是叹为观止！
　　正唏嘘间，耳边琴声悠然响起，殿院内清风送凉，沁人心脾。
　　只见尹德妃从右案走到殿中，盈盈下拜。“皇上，臣妾近日习得一舞，名曰胡旋舞。后请乐师配乐，多日演练，小有所成。今日想舞来给陛下您助兴。
　　“好啊，爱妃，舞来。”
　　只听琴乐方停，弦鼓声响。殿中美人双袖举起，以心应弦，以后应鼓，急速起舞。只见她，头戴翡翠花冠，身穿五彩宽摆长裙，玉臂轻舒，裙衣斜曳，全身彩带飘逸。连风拂杨柳的娇柔、静花照水的妩媚都难逊色十分……
　　“好！”李渊在一旁红光满面、连声喝采，甚至还和着鼓点打起了拍子，太子建成与齐王元吉似乎也看得目醉神迷，连拿酒杯的时候都不忘盯着裙带飞扬，狠怕错过哪个美目流盼或者跑光的绮丽瞬间。
　　在场的人只有两个还保持冷静，一个是同样身为女人的我，一个就是正自斟自饮的秦王李世民。在我看来，他周身都写着“不和谐”三个字，好像这边三个人越是兴致勃勃，他似乎就越忿郁。虽然低着头，我却能凭直觉感觉到，他的眉头此时一定是深锁的。
　　“铿！”弦鼓声停，琴乐又响，旋转高亢的舞姿过后，是柔情似水的妩媚。只见尹德妃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果然是一个勾魂摄魄的大美人！不知杨圭媚和她的这张脸，哪张更勾魂呢？我正没心没肺地掉进幻想国，又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不知是不是饮酒过多的缘故，旋舞中的尹德妃双颊绯红如烧，神色间总似有一份沉醉之色，似忘情于自己的舞姿，又似少女春心初动，风光无限旖旎.
　　目睹此状，我心中疑惑顿生。忽听“呀”的一声，尹德妃跌倒在了秦王的案前，旋即，乐声骤停。因为正是我的对面，背对着尹德妃，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脚踝部一定受了伤，不能站立起来。因为是忽然跌倒，轻纱披帛也滑落裙边，露出一段梨花般细腻雪白的肩颈。
　　我往高祖李渊那边看去，他的神色又是心疼又是焦灼，似乎想下来扶却又觉得不得体。于是我起身，几步行至尹德妃身边，轻轻把她搀起来。
　　“您还好吧”我关切地问道。
　　尹德妃没有回答我的话，抬起头，却是意外的悒悒与阴暗的目光，还有一些泪意朦胧。
　　“来人！”高祖见尹德妃神色如此，急不可耐地站起身来，“召御医速来两仪殿……爱妃，快来朕身边”。
　　尹德妃却一直没有喊疼，崴着脚向皇上福了一福“妾身失仪”。然后望了一眼秦王，眸中掠过一点锐利的星火，在侍女的搀扶下沉寂离去。
　　我目送尹德妃向前走了几步，方想起移步归席，可能是以前在职场上关心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关心习惯了——如果没有穿越到异世，尹德妃要比我小好几岁呢。
　　因尹德妃摔倒的地方，正是秦王李世民的几案之下，于是在起身抬头之时，我与秦王的目光不觉地撞上。
　　一见之下，不觉脸色大变，竟然是他！
　　竟然是子漓？！他……还是那般的丰神俊朗，轻轻浅浅的笑如破春风，乌黑的瞳仁幽深而温润。只是，装束不同了，带着黑色的远游三梁冠，皂色圆领绛纱单衣……哦，原来上天还没有抛弃我，不竟然如此怜悯钟爱，竟然让子漓与我同来大唐！刹时，温柔与快乐如流水倾倒……许久，听见齐王“咳”了一声，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大殿之上，不知道已与他对视了多久，静默了多久。
　　脸上已烫得如火烧一般，深垂臻首掩饰窘态，我回转身走，却感受到炯炯目光如芒刺在背。
　　“德妃，怎么这么不小心。再过几日就要举行贵妃册封大典了，快来，让朕看看……奉御，你就在此给德妃问诊。”
　　皇上宽和的声音里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但却不见尹德妃有一点惶恐不安，顺从地缩在李渊怀里，任由他抱着，一付陶陶然甜蜜旖旎的样子。让皇子们都只能敛眉低首。
　　我也又羞又窘，心里直嘀咕：这个老皇帝，据史书上说也是个“守成之君”，怎么也这么色迷迷，不成体统。
　　被称为奉御的医官机灵地走过去，在皇帝身后一点的位置跪下，查看德妃伸出来的青葱儿一样的脚。
　　正在看热闹，却听得秦王叫了一声“父皇”。这声音传入我耳际，虽相隔不远，却有如渺渺如天际传来，这声音也一模一样啊，真的是他吗？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声音，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有吧！
　　正神思游弋间，秦王又朗声开口了，声音沉厚而宏亮，盏中的水纹一荡，破碎了我与他成双的影像“儿臣很想为父皇讲一个故事。”
　　“哦？二郎讲吧，朕很想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