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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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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济山,普救寺-----
白思安已在佛前跪了三日有余,滴水未进。病容残损的模样倒是惹人怜得紧。脂粉不施的娇面上此刻惨白的瘆人,如若不是听得到一声声短促急切的呼吸声,倒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媚鬼儿一般。
方丈几经劝说无用,只作罢,倒是每日两次送来了饭菜,从最初的丰盛斋菜,到现在只敢用白米煮成的白粥,却仍是无济于事,每每完璧归赵。
且不说身怀有孕之人经不得如此折腾,便是习武健壮男子,三日余不进食,便都是低迷不振的。白思安此刻已是在身子能忍受的极限处不断游弋,只怕下一秒便会一头栽在地上,昏迷不醒。
“簌——簌——”
寺外的林子经风一过,发出挠人心的声响,几粒挂不住的半黄叶儿落了下来,掷地有声的宣告着这个夏末的荒凉。
“你就是白小娘子?”一个声音穿过庙堂的回廊,闯进了白思安的耳廓。
像极了初见他的那一天。
白思安听着,满心的痛心伤臆和着月晕与风露,熬成一坛意乱情迷的烈酒,辣涩着嗓子,凤目里噙满了水汽。
“白小娘子?”那声音又试探道。
白思安这才回过神来,回身看了一眼,果真有一男子透过裹得严实的的夜行衣,独独留了一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阁下是?”白思安诺诺问道。
“我是奉命来接白小娘子回府的。”男子答道。
“呵。”白思安轻嗤了一声,“我不回去,府上那位此刻指不定如何编排我,只怕是恨我丢了他白家的脸面,教他无颜面愧对先祖,横不能我以死谢罪赔他罢。”
“白小娘子尽可安心,我并非是带您回相府。”男子说道。
“可是殿下派了你来?!”白思安嘶哑着嗓子激动问道。
“白小娘子,请。”男子服身说道。
“那定然是殿下了。”白思安面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煞白的面色此刻激起一阵阵红,倒是活脱脱的一幅活色生香的模样。
“阁下叫什么?”白思安扶着贡品的案桌,强强支撑了自己的身体立起来,却依然是摇摇欲坠之姿。
“沫刖。”
白思安轻点了点头,隐隐记起有这么个名字,却并不识得此人。罢了,当是效力于殿下的,才有此印象。
白思安只觉得恍然一阵眩晕,眼前烛影闪烁,渐渐连成一片火势,熏的鼻子皱了皱,呛出了眼泪。
“沫刖!”白思安用尽力气大声喊了前面的人影,遂一头栽倒在莲花蒲团上,没了知觉。
-----永济山下-----
山火蔓延的飞快,枯木残叶在火舌里舒卷着,哔剥作响,只一瞬便被尽吞了烈焰之中。
永济山脚下的村落逐渐在这火势中被闹醒,乡民急吼吼的奔来跑去,各自揣着盛满了水的盆桶试图救火,不过水汽在火舌上翻滚两下,发出“嘶嘶”的响声后,便没了影儿,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沫刖揽着白思安,站在永济村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热闹,身后一片静谧的凉意。
白思安晕了过去,沫刖搭上了她的脉,这才发觉其已身怀六甲,且几日来未进食,体力虚耗到了极限,不过好好将养几日便也罢了。只不过,沫刖紧了紧眉头,单从脉象上看,倒似用过矾毒的迹象,剂量微小,如若不是沫刖曾为影阁第一高手时,特特钻研了许多毒术,倒不一定能探得出来。若是寻常医师,定是如何也看不到这层,毒性若积得久了,深入骨髓,那便是药石无医。
堂堂相国嫡女,根本毋需动用到矾毒的机会,这竟是为何?
沫刖看着晕倒在怀里面容姣好的女子,柳烟眉间的鱼腮骨点翠花钿呈弯刀妆,宝蓝点在骨白色上,显出了一丝诡异,却衬得思安肤白胜雪。
这样式倒也不似上京时兴的,却也不落了媚俗。
沫刖未做他想,脚尖轻点地面,身型极快的窜进了身后的竹林,风过无痕,隐去了他二人是夜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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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隅,李府-----
李延卿在梦里惊醒,亵衣尽湿,软软的黏在皮肤上,一身的不利落爽快。
李延卿见塌下侍夜的小丫头睡的正酣,便没喊她起来,只挪去了窗边,推开了两扇吹风。夜凉如水,细风沁入了心里,一阵舒爽,赶走了先前梦魇的烦闷。
“啊嚏!”湿透的亵衣被吹了个半干,反添了几丝寒意,李延卿直直打了个喷嚏。
“诶呦,奴该死,竟没听见小少爷起夜,也没给小少爷添衣,可万不能着了风寒!”小丫头急急扯来了一身外衣,披在了李延卿肩上。
“白蔹,我没事。”李延卿说道。
白蔹是李延卿给她的名字,李延卿到这李王府上已有月余,李棠蹊带了她和一众婢子进了他的院儿,年纪都小,李棠蹊教他重新赐了名字,归为他用。
李延卿从未与人赠过名,本想用他们本命,一问才知,这些丫头也都是府上长起来的,从未侍奉与人,便都是父母起的小字叫来叫去,红儿花儿字的不在少数,两下李延卿便忘了个干净,便干脆一并重新给了名。
李延卿循着自己熟悉的中草药名,给她们择了几个好听的,眼前的这个便叫白蔹,此药入肝、心、脾经,是个清热解毒,生肌止痛的好药,倒是对了白蔹的性子,平素话少,却通透,是个懂事的,李延卿很中意她。
白蔹抿了抿嘴,忍下了想说的话,只安静替他紧了紧领口,关上了一扇窗,只透了个小缝,不教他再受了凉。
“阿嚏!”李延卿又打了个喷嚏。
“少爷...”白蔹一脸深意的看着他,似在说你还犟。
“...”李延卿清了清嗓子,看了看眼前小丫头的头顶,他高出她一头,这几月却都是这小丫头在尽心伺候他的日常起居,若是师兄们还在,便要笑话他无用了。
“白蔹,替我烧水,我要沐身。”李延卿道。
“少爷,风刮的大,现在沐身,您不是找着风寒吗?”白蔹听了听窗外的风声,撅了个小嘴。
“无妨,你快去准备罢。”李延卿执着道。
白蔹诺了声便出去了。
李延卿这才松了口气,亵裤湿成这样,被小丫头瞧见了,总归是不太好的。李延卿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饱读医书让他早早知晓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生理反应,他倒是无甚所谓,只怕是那些小丫头会不自在。
李延卿忆起梦里的事,倒不是什么美的,却是鹿郎中惨遭杀害的那晚。他在梦里哭的悲切,只李棠蹊轻轻拍着他的背,不住的安慰他,鹿郎中毫无血色的脸就晃悠在眼前,死不瞑目。
李延卿抱着李棠蹊正哭着,突然李棠蹊变成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女婴形容尚小,却眉目清秀,定定的看着李延卿,嘴角噙了笑,咯咯的笑了两声。李延卿正心慌,女婴遂又变成了李棠蹊。李棠蹊抱着李延卿向前走着,嘴里念念有词:“淘气,你只等着父亲如何收拾你。”
说罢,便轻轻在李延卿屁股上拍了一掌。
李延卿还未等驳他,便梦醒了。
“嗐。”李延卿长长嘘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