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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鲛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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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阳郡。
倾月扶着脚上未愈的南宫瑾艰难地行走在官道上。
“倾月,后面好像有一辆马车过来,你待会拦截一下”,南宫瑾拖着疲惫的身躯靠在树上,让倾月稍微缓息一瞬。
倾月左右望了望,“你是否听错了,没见马车过来”。
南宫瑾竖耳再听,“还有三百米”。
果然,不远处的转角,一辆马车飞驰而来。
倾月喜然,早早地站在官道中央。
飞驰而来地马车开始减速,车夫见一白衣女子拦于中央,不知她何故,停车问道:“姑娘,何故拦车?”。
“小哥,我朋友脚伤未愈,又赶了几天的路此刻行走多有不便,看您的行程是往城里去的,烦请您送我们一程,到了城中必有重谢”,倾月真诚地笑着,仿若煦日,晃得车夫迷离了双眼。
车夫回过神来,面带歉意,“姑娘,我们是官家的车,有要事不方便载客,你先等等吧,说不定待会就有马车过来”,说吧,车夫便欲驾车而去。
倾月见车夫不愿搭乘,又看了看疲倦的南宫瑾,索性拦着不放。
“哎,你这姑娘……”,车夫对倾月的执著有些不满,正欲发怒之际,马车里传出声音,“何事?”。
“公子,有位姑娘拦车,她想要搭我们的马车回城”。
马车里的男子,掀开窗帘,看见倾月的那一刹那,仿若天人,“带上她们吧”。
“可是,公子,他们不知道是何身份,且我们有要事在身,带上她们难免拖延”,车夫不免担忧着。
“去吧”。
车夫犹豫了半晌,下车对倾月客气道:“我家公子见姑娘单薄又带着病人,请姑娘一同坐车进城”。
“多谢”,倾月喜笑颜开地去扶南宫瑾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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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倾月没有闲着,一边照顾有些虚弱的南宫瑾,一边观察帮他们的车主人。
“咳咳”,南宫瑾示意倾月收回目光,“多谢公子仗义,此番路途艰难,若非公子相助,想必我二人还要走诸多时辰”。
车里的男子略带血白的脸,显得甚为体弱,彬彬有礼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随后朝着打望他的倾月暖暖一笑,“姑娘,可是在下脸上有东西?”。
倾月才知自己唐突了,由于蒙着面羞涩的表情未能被发觉,“公子,是不是生病了?”。
南宫瑾和车主人顿时一愣,车主人神情变了两瞬,随即又温和地笑了,“姑娘,何出此言?”。
“公子面色发白,眉眼无气,吞吐乏力,乃长期气血亏空所致”,倾月未想太多便将手搭在车主人的脉象上,动作一气呵成,快到让人没有准备,“至少十年了,这不是普通的寒症,你体内有玉肌丸”。
看着倾月如此笃定的眼神,车主人定了一会,心里送了一口气,“姑娘好医术,在下幼年染疾,的确畏寒易汗,只是这玉肌丸是何物?”。
南宫瑾亦看着倾月,他听说过这东西,只是不想竟在一个男子体内。
“玉肌丸是女子用于保持容颜美丽的药丸,置于肚脐之处,极寒,久用会伤及本元,轻则断了生育,重则寒疾而亡”。
一瞬间,车内安静下来,只听得窗外的车轱辘声,一搭一搭地响着。
南宫瑾身处名门世家,争宠夺嫡的戏码听过无数次,他知道此事涉及别人隐私,示意倾月别再说下去。
倾月明白了后亦低头不再言语。
“无妨。既然姑娘看出异样,可否解惑?”,车主人打破了沉默地尴尬气氛。
倾月看了一眼南宫瑾,“抱歉公子,我并非想要打探公子隐私,只是公子出手相助,我若不据实已告,心里过意不去”。
车主人心下放松了许多,“姑娘快人快语,在下颇感有趣,不妨说说高见”。
倾月果真不客气,“公子虽气血亏空得厉害,然并未无解,这是南海暖玉,你时刻戴在身上,此玉通人性,可化解你体内玉肌丸的寒凉,我再教一套功法给你,你每日睡前入定一个时辰即可”,倾月从马车上拿出纸笔便写了起来。
“功法在下收下了,只是这暖玉贵重,在下实在不敢收”,车主人推辞不受。
倾月不懂人情世故,天真地以为他只是觉得贵重而不敢收,便道:“不贵不贵,此玉乃师父所采,未花金银,我戴着已无用,你更需要它。若是,若是公子觉得受之不妥,不如换些银两给我们,一路上我们的包袱也丢的差不多了,身上所剩无几”。
南宫瑾听及窘的说不出话来,倾月的实诚让他所料未及。
“哈哈,哈哈”,车主人见南宫瑾窘状,干笑了两声,“多谢姑娘相救之恩,至于其他姑娘无须担忧,你们既到了旬阳城,便是城中最尊贵的客人”。
南宫瑾一上车便见车主人气度不凡,应是出自官宦之家。
车主人见南宫瑾,虽衣服有些脏乱,神情却淡定自然,又生得面容俊美,绝非泛泛之辈,听口音应是京中贵子。
南宫瑾领意,“不知旬阳太守公子可认识?”。
“正是家父”。
“原来是成公子,幸会。在下,南宫瑾”。
车主人以为只是普通权贵之家,未想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南宫世家的少主,遂弯腰行礼,“在下成焰,见过南宫少主”。
两人惺惺相惜一阵。
回到旬阳城后,南宫瑾和倾月便随同成焰入住了成府。
三日后。
南宫瑾的身体已恢复,同旬阳太守商议完政事便准备带着倾月回建康城。
途径观澜苑时,南宫瑾听到几名侍婢的对话。
“明晚就是鲛月夜了,你们的绣球都准备好了吗?”。
“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挤进去,往年我都没有挤进去过,做好绣球又如何?”。
“你们俩啊,光做好绣球有什么用啊,要遇到心上人才行啊,就算遇到了,也要拿到他做的河灯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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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瑾听了个大概,还想细细听时,后面传来了一句“南宫兄”。
成焰见南宫瑾一人在此,问道:“倾月姑娘呢”。
“成兄,倾月在厨房做点心”。
“倾月姑娘不仅医术高明,性情贤良,向来厨艺也是一等一的好,南宫兄,真是好福气”。
南宫瑾回忆着倾月煮野菜粥,烤馒头给他吃的情景,连烤鱼和烤鸡都没有学会,不免对成焰的称赞暗笑了几下。
“对了,你来观澜苑是找我的吗?”。
“正是,这几日多有叨扰,皇命在身,还需早日回去,故来向成兄告别”。
“倾月姑娘于在下有施救之恩,庾家于成府又有大恩,南宫兄说叨扰就便是把自己当外人了。明晚便是一年一度的鲛月夜了,南宫兄不妨带着倾月姑娘先游赏完再出发吧”。
南宫瑾想起方才侍婢的话,脑海里不停浮现倾月的脸,“那就有劳成兄安排了”。
寻阳郡。
鲛月夜。
成焰带着南宫瑾和倾月游走在繁华、热闹的街面,慢慢引着二人向河边走去。
“为什么叫鲛月夜啊?”,倾月初来乍到,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小玩意,这么多的吃食,心里十分愉悦。
成焰边付钱,边讲述,“传说,东海和南海交界的海面有一个海岛,世世代代住着鲛人族,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女子的容貌堪比天人,织出的衣裳亦美轮美奂。有个调皮的小鲛女仰慕世间,偷偷来到岸边,相中了一个做花灯的淳朴少年,可是人与鲛非同族,注定不可携手姻缘,鲛女被族长带回后,夜夜泣泪成珠。鲛人族的族长为防止鲛人泪流落世间,便允了鲛女每年一见少年的心愿,此后每年五月十五便是鲛女和少年相见的日子,月出而聚,月落而散。世人为纪念鲛女和少年的凄美爱情,便有了鲛月夜的传说”。
南宫瑾听懂了故事,不经意叹了一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倾月也听懂了,“鲛女和少年有情,每年踏月而来,一年一次,何尝不是另一个牛郎和织女呢”。
南宫瑾和成焰相视一眼,笑得轻轻浅浅。
河边,许多年青男子手持河灯站在一边,许多女子手拿绣球羞涩不已。
“抢明灯啦,抢明灯啦”,呼啸而过地一句话后,便是人影潺动,众人皆往前面的高台跑去。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成焰带着南宫瑾和倾月提速前进。
抢明灯是旬阳郡的风俗,鲛月夜,在河边设一高台,最上面架有一个最为美丽的花灯,意在吸引身手不凡的男子们摘下来送给自己的心上人。高台百余尺,架构错落有致,便是看攀爬亦是一种享受,遑论争相夺灯,故而高台下,人山人海。
叫喊声,嘘声,打斗声,攀爬声,震耳欲聋。
“倾月姑娘,可觉得花灯好看?”,成焰瞄了一眼南宫瑾,转而与倾月对话。
“好看”。
“可想要?”。
“想要”。
倾月看得津津有味,准备上场去取的时候,被南宫瑾拉住了,“这种事,还是交给男人来”,南宫瑾看了眼成焰笑得意犹未尽的脸,便一跃而上。
南宫瑾出现在高台之上时,引得众多姑娘尖叫不已,估摸着不少女子已芳心暗许了。
南宫瑾也不着急,看着木架上爬上去又摔下来的人,研究了半晌,使用轻功踩着木桩,三步便到了顶端,一个仅能容纳一个花灯的位置。南宫瑾拿起花灯,看了眼正爬到中间的人们,歪嘴一笑,飞身而下。
“哇………”,观看的人们欢呼不已。
“喜欢吗?”南宫瑾将摘得的花灯送给倾月。
倾月接过花灯,连连点头。
成焰见花痴的姑娘们聚集着往南宫瑾拥来,顿感大事不妙,笑道;“我们得撤了,我怕南宫兄招架不住”。
南宫瑾下意识地将倾月护在身边,牵着她的手,三人奔跑在街上。
跑了好一阵,终于甩掉了花痴的姑娘们。
倾月护着花灯,“那些女子,太热情了”。
成焰看懂了南宫瑾对倾月的感情,奈何倾月不懂男女之情,自己无非是想撮合二人,不料……,成焰微微摇头,苦笑着。
倾月见河边开始热闹起来,忍不住跑过去看。
“原来是放河灯啊”。
“是啊,鲛月夜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抢明灯,二是放河灯。看到那边的女子了吗?她们手上的绣球如果被心仪的男子拿走,就会接对方的河灯,然后一起许愿放灯,灯若不灭随波而流,就预示着她们的姻缘会顺风顺水”,成焰对倾月和南宫瑾解释着。
“顺风顺水,倒是好兆头。成焰,你放过了吗?”,倾月回头望着他。
“我?……在下有婚约在身,不敢放肆”,成焰苦笑了两下。
“我没有”,南宫瑾直视倾月的眼神,直直道。
起风了。
倾月临水而站,人月影相交,面纱卷起,半开真容半帘藏。
南宫瑾就这样看着倾月,此时的她太美,美得娴静,美得出尘,犹如月之清华,忽而,面纱吹掉了,绝丽清姿展现在世人眼中。
“哇”,“好美啊”,音浪此起彼伏。
倾月亦望着南宫瑾,天意,她今后亦无须白纱遮面,梨涡带笑犹如出水青莲绽放。
“倾月,倾月,美貌可令月倾倒,果然人如其名”,成焰霎时间回神,赞叹不已。
成焰的赞美声唤回了南宫瑾,南宫瑾飞身到柳树梢将吹走的面纱取下来,“戴着吧”。
倾月不明白南宫瑾意欲何为。
成焰有些尴尬地帮南宫瑾解围,“姑娘天资绝色,难免被人惦记,还是戴上吧,我可不想再跑一圈了”。
倾月羞涩地拿回面纱戴上。
南宫瑾不敢直视倾月眼睛,手攥在袖子里,捏得死死的,心里的紧张无处安放,为了不被看出自己的窘状,点了头便转身往回走。
风清月明,树影婆娑,人影璨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