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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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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惑面无表情的看着桌子上白纸红字的成绩单,盯了半晌,缓缓的拿起手机,在键盘上敲上了一个数字“35”。
对方很快就回了过来:
“你考这分?你爹没找你?”
吴惑刚想说“还没”,紧接着房门被一脚踹开,只见一位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踏步进了来。八尺的身段,人生得俊美而修长,却又似年轻气盛的紧。一双如利剑般的鹰眸,如同一道利光射进了屋内,登时便让微微昏暗的房间多了几分近乎紧张的戾气。那人嘴中叼着一支烟,忽隐忽现的火星在那薄唇边隐隐飘出一缕轻烟,那双深沉的眸子慵懒而深邃,在整个素色的屋子里扫视一眼,随即定格在白色的转椅上盯着他看而面无表情的少女。
他有一双深邃如同水墨般的眸,长长的睫毛在那眸色中投影出一点点的阴影,却在那瞳孔深处添了几笔狠厉,个人身周更是多了一种不容接近的而近乎凝固的威严。
少女生于他,也生得像他,额头、眉眼、鼻子、薄唇、颈子,连那近乎雪一般的肤色和脖颈上的锁骨都一模一样。男人的视线从她的头顶缓缓扫下,一直到地板上那一双白嫩嫩的光着的脚丫,嘴角轻轻一勾,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弧度,轻声笑了。
丝毫让人看不出这已是一位四十多的男人。
那人伸出两根手指,将嘴中的烟支取了出来,夹在指缝里,吐出一阵烟。
屋内登时便一股浓郁呛人的烟气。
吴惑蹙了蹙眉,启唇,道:
“出去吃。”
男人脸上的邪魅更甚,一手揣进裤兜,另一手夹着烟,明知顾问的再次往嘴里猛吸了一口,然后撅起嘴,吐出一圈一圈的白烟。许久,缓缓开口。那带有磁性一般的嗓音轻说着,又似乎带了一种近乎狂傲的慵懒,冷声道:
“胆子大了?翅膀硬了?考全校倒数第一了?嗯?”
轻轻的鼻音透着一股沉闷的烟气,令整个房间里多了几分烦躁的凝固。
吴惑平静道:
“没有。”
“快了。”男人说着,移过身走向挂着猫灯的窗户,轻轻掀开淡黄色的窗帘。
透过玻璃窗,整个城中心的大厦一览无余。
他沉默着,夹着烟支的手指摁在大理石窗台的台面上,拈灭了火星,随时一扔,将那烟头扔在了窗台上。
“扔掉。”
身后传来一阵声音。
那声音不咸不淡,却少了几分少年应有的活力与甜美,嗓音并不粗糙,甚至不难听,却让人听了之后有一种冰冷的怪异的感觉。
男人笑了。
半晌,男人缓缓垂下眼睑,望着那繁华热闹的街区,道:
“京城大不大?”
吴惑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解,神色里却看不出任何疑惑之意,便应道:
“不大。”
男人依旧笑着:
“是不大。”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道:
“这世界大不大?”
吴惑平静如水的眸子止息了半秒,突然之间愕然起来了,惊诧的目光望向窗台旁颀长而瘦削的背影,神色诧异而懵懂。
“那支笔里住着一只仙,你信么?”男人薄唇微张着,似乎没在说话,却又在说着,那双眸子定定的望着窗外,明媚的光从他身边照过一缕光,直射进吴惑脚前的地板上。
吴惑垂下眼睑,看向桌上那支笔,这是一只淡橙色的钢笔,笔上画着一只可爱的猫头——不过男人说那是只狐狸头。儿时的吴惑也分不清什么是猫、什么是狐狸,姑且算作是只猫,反正都是小动物。金属笔尖盖的笔帽上还写着一行小朋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现在却是认不出来了。
不掉色,用了十三年了,到现在都还没掉色。
吴惑看了那只笔几眼,顺即起身,将手机放在桌上,背过身道:
“十三年前,你也这么说。”
可是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男人的眸子沉下来了,周围的空气似乎降了不少的度,那水墨色的瞳孔深处多的不是一点惆怅,而是一种痴狂的愧疚。有不解,有疑惑,有伤心,有愤懑,还有冷漠,一扫了日里邪魅的狂傲,那张惨白的不正常的面容写满了属于一个人的孤寂和假装的微笑。
男人淡淡的笑了,笑声明媚而轻快,丝毫让人听不出任何的负面情绪,道:
“也是。”
说罢,他便转过身,那忽明忽暗的目光在少女的背影上逗留了一会儿,转身便出了门。
走时还不忘将那烟支扔进垃圾桶里。
洁白的房门半敞着,清冷的长廊上,一阵“哒哒”的皮鞋声在墙壁上回响着,愈来愈渐渐地消失在远方。
吴惑看了那门外一眼,抬脚穿上拖鞋,往楼梯上下去。
准确而言,这座大厦是他们的,这座大厦也是他们住的。
住的人少,所以整座大楼里显得空空荡荡的。吴家的企业丰厚,免不了富的人住大楼。吴惑要了一间顶层的屋子,上学从楼上往楼下得半个小时。
她不要坐电梯,她说楼高了压强大,她发晕。
当然,没谁听她的胡言乱语,只道她是不想上学。这也难怪了,堂堂京城吴家的大小姐,在学校竟是一个倒着数的学渣。虽说这世上实在是有太多人羡慕生在一个富豪家,沾沾爹娘的光,不管学习是好是坏,将来都会有一份得体的工作。可是从另一方面去想,却实在是丢了很大的脸面。一个人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富二代,却不能给能给他光的爹娘一个脸面,生活上衣食无忧,学习上找不到人,有钱还有个屁用?于是这喧喧嚷嚷的京城里就有了这么条不成文的规矩:城中心的那所学校里,几乎涵盖了京城所有世家的富豪子弟。学生之间没有了富贵贫贱之分,就纷纷想给自家挣点儿脸、给自己挣点儿脸,于是就拼命地努力地学啊学,到最后整个城里的平均分在全国直线上升,直到了一种令人羡慕嫉妒恨向往甚至是恐惧的学神地步。因其然而之其所以然,学霸和学渣的区别便异常明显了。
在外人看来,这位吴家的大小姐实在是脸皮厚到至极,简直厚出了天际。
你看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给家族争脸,她好像生来就是给她爹丢脸的。
说起名扬四海的学渣吴惑,就说起这位鼎鼎有名的吴总,而这位吴总,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体面人。少年时期名列前茅,年少成名,引起无数人的羡慕与神往,却不想后半生却丢走了整个脸,不光吴惑给他丢脸,老子给他丢脸,就连那前妻,都将他那脸丢尽了九霄云外。不得不说实在是令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笑点。而外人只是听说这京城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吴家,却实在不知这其中的奇妙而至荒诞离奇、奇闻异事。
令人疑惑的是,这位早已丢尽了脸的吴总却总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别人在背后议论他,他也从不说些什么,自走自的路。渐渐的,众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便当着他的面说议论甚至讥讽,他都不予理会,只是在听到别人笑话他的女儿时,他的脚步便不由自主的顿了半拍,然后走去。
同样的,那位少年间热议的对象——这位鼎鼎有名的吴家大小姐,似乎遭她父亲传染了一般,也对那些流言蜚语置之不顾,久而久之,满城风云便一度在这吴家摘得桂冠,一度的鼎盛。
然而自始至终,吴家从来都没有表态,时间一久,众人也觉得没意思,那阵阵传出的流言不用外人管,便逐渐消沉了下去,直至跌进尘埃,无人问津。
后来的人们,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吴家,京城五大家族之首的吴家,将门出身的吴家。
吴惑拾起扔在地上的书包,从大厦门口出去。一直走,走到教室门口。
习以平常的目光齐刷刷的盯向她。
站在讲台上的值日班长是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女孩,一米五六的个子,梳着齐耳黑如墨的短发,左手戴着一块黑色手表,白皙的鼻梁上挂着一个金丝边的紫色大框眼镜,打眼便给人一种不容侵犯的气质。她的手中拿着一个蓝色的小夹子,右手握了支金色钢笔。听到门口的响动,推了推眼镜,抬头看向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吴惑,慵懒的目光轻轻扫过一眼,便再次落回了蓝色夹板的表格上,右手配合着戳字画勾,嘴里还念道:
“吴惑,迟到3秒钟,记一分。”
“萧可,迟到4秒钟,记一分。”
跟在吴惑身后猫着腰打算蒙混过关的一位少女闻声,顿住了脚步。吴惑微微侧了侧脸,瞟了那少女一眼,却没有说话。那少女一脸愕然又委屈的抬起头,企图让那短发少女大发慈悲放过她一马。谁知那短发少女丝毫不理会她,金属笔帽敲了敲蓝色夹子,又道:
“班主任,迟到30秒钟,记一分。”
一位看起来德高望重身着西装的小老头跟在方才那位少女身后,圆滚滚的脸黑了黑,跟那亮的放光的脑门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全班屏息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
还未等那班主任做出反应,那短发少女便收起那表格,自顾自的走下讲台回到了座位上去。
那名叫萧可的少女紧跟在她后面跑回了座位上。
吴惑跟在她后面,位置却是在最后一趟位。和教室门口离着一段距离。然而还未等她走过去,那冒着黑气的小老头班主任大步流星的踏步走上讲台,当头便是一声怒斥:
“吴惑!”
走在走廊上的吴惑登时停住了脚步。
那老头个子不高,胖墩墩的,长着一个令人感到很温和的啤酒肚,但是性子却是一点也不温和。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全校最严厉的班主任,38年教学生涯,偏偏就他们这一届的这个班考的最差,全校倒数一二三都考在他这个班里了,他岂能不生气?他脸面何在?脸面何在?
“中考要是再考这个分,你,你,你就给我滚!京城不要你!你爱上哪哪儿去!京城很小,小到搁不开你!京城很大,大的都装不下你!”
一声怒吼,紧接着一摞满是红叉叉的黑表格的试卷从讲台飞了下来,落在空气里,漫天飞舞。一些学生欲要伸手去捡,又被他喝止住。吴惑面无表情,只是放下书包,将那些试卷一一拾起,坐回了位子上去。
三个月后便是中考,一如往常的,全校都在算计着划分。中考完结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他说笔里有仙,我不信。”
吴惑坐在沙发上,往键盘上敲上一行字,还没等发出去,手机上方的通知栏里便冒出一个粉红色的大猪头。
只见那猪头发了一个语音,吴惑怔愣了半秒,食指一弹,只听得一个异常甜美的声音道:
"分数线出来了,划到35分,你查了没?及格了没?考上了没?我考了36,可别告诉我你又考了35。”
吴惑听完,眉头微微一挑,随即退出群里就去查分。还没等查出来,家门外便一阵震耳欲聋惊天动地的敲打声,随即一个扯着嗓门,兴奋道:
“我来了!”
吴惑面无表情的起身去开门。
只见一位身穿白衫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甜美可爱,打眼便给人一种阳光的积极向上的感觉。可是再看看那微微显露有些褐色的、一头大波浪却出卖了她的本性。那双亮亮的大大的眼睛滴溜滴溜在桃花眼眶里转了几圈,随即抬起一脚便毫不犹豫的大踏了进去。
吴惑脸色一沉:
“出去!”
少女一撇嘴:
“干嘛?”
吴惑指了指她的一双泥鞋,面无表情的瞪着她不服气的目光:
“脏。”
少女眉头一挑:
“外边下雨了诶,你难道忍心让我光着脚走路吗?地上那么多水坑,没有泥才怪呢。”
边说着,少女抬起眼睑,却见吴惑早已转过身去。她心内一喜,正要踏进去第二步,耳边却抛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
“那就光着。”
少女的脚步登时顿住了。
许久,耳后只有一阵咬牙切齿的“嚓嚓”声,随即便是两只沾满泥水的白色增高鞋从脑后飞进了对面的厨房里。
“捡回来。”
吴惑坐在沙发上,头也不抬道。
少女一双星眸委屈的似乎有晶莹的泪在打转,可是相对矛盾的,又是不耐烦的生气似的跺了跺脚,然后乖乖的跑去厨房把鞋捡了起来,扔进了鞋架子里。
鞋架旁放着一株墨兰,此刻正是炎炎夏日,油绿的叶子抽着新芽。像是发泄什么一般的,少女气呼呼的踢了那瓷花盆一脚,踢的花盆里的枝叶呼啦呼啦的晃悠。
吴惑没有反应。
“喂,你别总不理人不理人的啊。”少女神色复杂的跑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云锦织的浅色花纹摸上去异常舒服。见吴惑还不答话,少女心内疑惑,当下便探过脑袋去看。
白色的手机屏幕上,大写的ABC异常明显。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抬起头,一脸复杂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吴惑,缓缓道:
“你怎么又考了35分?”
这少女便是萧可,女,16岁,现为初中毕业生,京城萧家的宝贝千金。因为是千金,所以个人也就沾沾自喜了一些,不管男生女生,同学当中人气很高。当然,也又很多男性朋友(没错她就是渣女)。她有很多爱好,最爱网上冲浪和设计,尤其钟爱于发型设计,以至于她在给自己整了一个卷发后让人误会至极(不你什么都没有误会)。她很贪玩,所以次次都考全班倒数第二,因此她家老子生气,决定不给她零花钱,她便自己却找生意,做声优,当了网红。她觉得自己样貌生的顺眼,嗓音也和人一般生的甜美,不同之处就在于当她声调过高后容易破音,被吴惑嘲笑是开水杀猪的哀号。
不过她萧可可是一点也不同意。拎起吴惑家的大猫气冲冲的跺着脚,跑到门外就狠狠一抛——
然后她的脑门上就多了两个大包,过了两个多月才好。
于她而言,吴惑就像是她的同胞姐妹,亦是闺密,亦是损友,亦是知己。而吴惑便是与她同岁大半个月,两个人从小便一起长大,穿着开裆裤搬着小凳子开开心心看电视一直到换上校服背上书包开开心心去学校,形影不离。去吴家或去萧家轻车熟路的走自己家的门道一样,感情至深,便是打打闹闹的也多,有人欺负萧可了,吴惑便帮她出头,有人欺负吴惑了,萧可便给她做后盾。她打不过吴惑,吴家将门出身,她萧家可是书香门第……
外行是卖文具的。
她们俩不愧是不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亲姐妹,一个考倒数第一,一个考倒数第二。
不过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她们都考上了高中。
好的是,她们考上了,半斤八两的,臭味相投的,都卡在分数线上,糊里糊涂的就考上了。
面对她们的,正是两个月忙碌碌而炎热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