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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一层窗户纸(修) ...

  •   他的怀里像是藏着一团火,喷洒在耳畔的鼻息烫得惊人,连带着她的耳朵也被撩得通红。

      初一的呼吸越来越沉,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燃烧,艰难地转过身,视线中竟然是一片猩红的火海,哪里还有郎君的影子?她心下骇然,倏然张开了眼睛。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浮在空中的细微灰尘清晰可见。
      哦,原来是梦。

      初一愣怔了片刻,缓缓拥着棉被从榻上坐起,回想方才的梦境,感叹未免太过真实了些,真实到醒来仍旧面红耳赤,呼吸滚烫。一定是因为昨夜里玄澈突如其来的拥抱,自己才会做如此不着边际的梦。

      不过话说回来,他昨夜的举动到底什么意思?

      她一面漫无边际地想着,一面潦草地洗漱穿衣。不知怎的,整个人昏昏沉沉,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刚走出房间就差点和外面准备敲门的玄澈撞个满怀。

      “郎君?”

      初一十分意外,梦中没有出现的人,此时此刻倒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玄澈比她还要意外,只过了一晚上,清凌凌的年轻女孩好似脱水的鲜花,鲜妍的精气神全无,脸色惨白,憔悴又枯槁。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他上前扶住她,关心地问道。

      初一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继而摇头:“大概是昨天夜里受了寒,没什么大碍。”

      玄澈实在看不过她不长记性又把眼睛揉得通红,无奈再次拿出手帕给她:“对眼睛好一点吧,别用手。”接着解释道:“你一上午都未曾出门,所以我来看看。”

      “一上午?”初一大吃一惊:“现在什么时辰?”

      “快午时了。”

      “要命,居然睡了这么久!怎么没人叫我一声!尸体都烧干净了么?今日的病情如何?这一觉耽误了多少事!”

      初一懊恼不已。说罢拎起裙摆风风火火朝病坊跑去。可是腿软绵绵地使不上劲,没跑多远就被玄澈轻而易举地揪住后襟,把人拽回原地,“你悠着点,不急。”

      她徒劳地反向扯着衣服,“不能不急啊。”

      “别管别人了,你这个模样估计走到病坊都困难。”玄澈坚持道,“我让救郎中和端午接手了赵医长的位置,有他们在你就放心吧。”

      随后将她重新拎回房间。

      “上去。”站在榻前,他催促道。

      “啊?”初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这是要干嘛。

      “让你躺着休息。”

      玄澈的意图再简单不过。他理所当然地说完,见她还没动作很是奇怪,不由问道:“要我帮你铺床么?”

      “不用!我自己来!”

      初一哪敢让他亲自动手,赶紧利索地铺开棉被钻进去躺好。不过像这样躺在郎君面前,实在是太奇怪了。于是她默默地把被子一直拉到鼻子上,只露出一双兔子一样红通通的眼睛,神情和昨晚被突然抱住的样子如出一辙,又懵又惊又新奇。

      和昨日的若无其事相比,今天的掩饰尤为辛苦。因为生病一切感官都不甚灵光,唯有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在理智间横冲直撞,跃跃欲试。初一需得拼命忍耐才没有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

      玄澈此刻满眼都是她的病容,哪里猜得到小娘子百转千回的心思。他轻轻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眉头轻蹙:“你发烧了。我去叫救大夫。”

      发烧了?难过一直觉得没有力气,从里到外都像被架在炭火上炙烤。

      “等一下。”

      初一叫住他,先替自己诊脉,少顷,长长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看着玄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突然灵机一动。

      每次都是我辗转反侧,这回也要让你尝尝忐忑不安的滋味。

      初一故意沉下脸,神情严肃:“我若是得了血瘟,传染给你怎么办?”

      “你确定么?”

      “嗯。”她一本正经地点头,满怀期待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谁知玄澈听完不仅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退避三尺,反而一个膝盖压在被子上,反客为主把她逼进角落。

      “额……”初一当即后悔捉弄他。大概是烧糊涂了才会忘记这个人根本不把血瘟放在心上,之前大摇大摆地来隔离医署给她送跌打损伤的药膏就是证明。

      “血瘟?”他声音里仿佛还带着一丝挑衅的轻笑。

      她赶紧坦白,“假的假的!从脉象上看是风寒,和血瘟差了十万八千里!”

      玄澈已经离得很近了,瞳孔中的慌张的人影,根根分明的睫毛,下眼睑内不太明显的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想好了再说。”他继续得寸进尺,眉目潋滟,像在下蛊。

      她抵在墙上退无可退,她吸气,他也吸气,她呼气,他也呼气。空气越来越稀薄,慢慢被两人蚕食殆尽。

      不能呼吸了要怎么办?

      她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在郎君的嘴唇上。他好像也是这么想的,慢慢垂下眼睛,睫毛轻轻颤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我错了!我错了!不该吓唬您!”

      鼻尖碰到他冰凉的皮肤,血液瞬间涌上大脑,神志骤然回归。紧要关头,初一猛地用手掩住口鼻,很没骨气地连连讨饶。

      玄澈停下来,盯着她严防死守的掌心,着实体会了一次尴尬的感觉。本想反将一军,没料到自己差点也没把持住,不知该遗憾还是懊恼。算了,还是不要欺负生病的人为好,不然会有报应。

      就在初一以为他不会轻易罢休的时候,他却只是眨眨眼睛,随即起身后退,给两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少了距离上的模糊不清,窘迫的气氛也冲淡不少。玄澈又露出她熟悉的表情,肆意张扬,满不在意:“就算你得了血瘟也没关系,我不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了。

      这一局初一输得片甲不留。

      “看来今天我不能去病坊帮忙了,麻烦您跟我师父说一声。” 趁着正常的气氛好不容易回来,她还得嘱托正事。

      “唉,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誓要治好血瘟,今天就说不去了,大家该怎么想我?”她已经脑补出将士们失望冷漠的表情,心都凉了半截。

      “尸体按照你的意思火化了,曹内侍也得罪了,太医署也骂了,我还以为你早就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了。”玄澈语气轻松地调侃她。

      初一闻言,脸色越发惨白,“有这么严重么?我充其量就是纠正错误罢了。若是真的觉得被冒犯,他们肚量也太小了吧。”

      “你何止是纠正错误,简直是在打他们的脸。”玄澈强忍笑意,说:“才反应过来?怕么?”

      初一嘴硬,矢口否认:“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害怕。”说完对上玄澈眼中再明显不过的笑意,显然什么都瞒不竹。她认命地垂下肩膀,说:“ 原本是不害怕的,现在被你一说反倒有点担心。我根本不想得罪大人物,只想本本分分行医。昨天那种情况,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由着太医署拖延时间吧。”

      她忽然间变得闷闷不乐,玄澈有些后悔刚才随口的玩笑话,于是赶紧宽慰道:“我的意思是你做的对,确实不用理会那些人。再说,他们算哪门子大人物。我不该吓唬你,咱们扯平了。”

      “郎君。”初一还是笑不出来,哑着嗓子道:“我是不是太冲动了,每次都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都不用想万一他们回过头找鑫鑫堂的麻烦怎么办?我其实根本无力招架。还总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到头来遇上麻烦还不是要别人替我解决。”

      她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曾经那些危险的处境,艰难的道路,正义的选择,光明的结尾,坎坷又顺利,难道仅仅凭借的是自己的勇气和幸运么?

      后知后觉,好像有点太自大了。

      玄澈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只介意一点,“我算别人么?”

      初一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玄澈不打算细说,接着她之前的话慢慢道来:“血瘟一事你可是功臣,怎么还急着检讨起自己了?世上的联结错综复杂,没有人可以活在独立的情境之中。不要总觉得在惹麻烦,能有人相互依靠,福祸与共,是可遇而不得的缘分。该好好珍惜才是。”

      眼看初一的神情从专注到疑惑,从疑惑到茫然,再说下去窗户纸怕是都要通怕了,他急急刹住,掩饰道:“比如说你的师父和师兄。”

      初一果真就此转移了注意力,“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他们人呢?我师父还在生我的气么?”

      “救郎中一大早就去病坊看诊了,还和端午一起研究接下来的防治药方。他们虽然没说什么,但想来一定是以你为傲的。所以我说你不用着急,还信不过你师父和师兄么?”

      “那就好。昨天师父都没去火化现场,我以为他真的不管我了。”

      玄澈觉得说不上哪里有些奇怪,开口问道:“救郎中为何生你的气?难道他也反对火化不成?”

      “怎么会,火化的法子还是他提醒我的。”在郎君面前还是要好好维护师父的形象,初一胡乱找借口搪塞过去:“您也知道,师父人脾气一直很大,我和师兄都习惯了。”

      玄澈若有思索,没有接着追问,顺手替她掩藏好被角,“你啊,好好睡一觉吧,其他的都不要再想了。我让他们开副药给你。”

      正要起身,衣角被初一轻轻攥住。也许是发烧的缘故,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还有事?”玄澈俯下身子。

      初一摇摇头,不开口也不放手。理智同意让他走,感情上却舍不得。她迷迷糊糊地想,生病的时候的确会比平日里要脆弱一些。所谓稍微任性一点也没关系吧?

      玄澈见状,轻轻抽出衣角,接着握住她的手,说:“你睡吧,我不走。”

      这次没有做梦,初一一觉睡到日落,再次醒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你终于醒啦,快趁热把药喝了。”

      一直守着的救必应凑着油灯翻书,桌子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房门是敞开的,借着月色可以看到端午坐在门槛上,小心翼翼地照看着面前的小药炉。

      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初一收回视线,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嚯,难得见你喝药这么干脆。”救必应啧啧称奇,“亏我还给你准备了粽子糖,看来是不需要了。”

      初一放下碗,抹抹嘴,不客气地伸出手:“不是想快点好起来嘛。喝药又不妨碍我吃糖。”

      救必应撇撇嘴,把糖扔给她,“幸亏是风寒,要是血瘟我看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吃糖。”

      端午听见动静也走进来,关切地摸了摸初一的头,说:“还是有点热,估计没那么快好。”转而对救必应说:“师父,您就别生气啦。干嘛凶初一啊。让她安心养病吧。”

      救必应说:“罢了罢了,我可管不住你们两个。对了,初一,之前我给你放了草药的香囊呢?”

      “香囊?”初一想了想,说:“那个香囊我送给看守遗体的士兵了。”

      “胡闹!”救必应重重拍在桌上,罕见地真正动了怒气:“你怎么可以把它随便送人,嫌命长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一层窗户纸(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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