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北郊军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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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人迹罕至的山谷中。
初一狼狈不堪地躺在一簇灌木里，浑身的骨头仿佛碎了似的，痛不欲生。
她之所以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躺在这里是因为这天鑫鑫师徒三人进山采药，山中道路难行，她一时大意，没留神脚下的枯树枝，直接从陡峭的坡上滚了下来。
重新有知觉的时候，便已是伤痕累累地动弹不得。顾不上喊疼，初一咬牙转了转脖颈和胳膊，好在还能活动，再颤抖着去摸腿，不出意料，最严重的伤在腿上，甫一碰到就痛得钻心刺骨。
正觉得束手无策之际，不远的草丛窸窸窣窣，发出不安分的声响。
“师父？师兄？我在这儿啊，快来救救我！”初一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
不料沙沙作响的声音却立即停止了，草丛也不再摇摇晃晃。她感觉到藏在草丛背后叵测的注视，瞬间冷汗直冒，分不清是疼的，还是被吓的。
师父和师兄哪有本事跑这么快，荒郊野岭，藏在暗处的十有八九是只野兽！
她胆战心惊地紧紧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谁在那？出来！”
草丛中传来毫不客气的呼喝，初一却为之一振，只要是人就好！
她重重吐出胸腔中残留的血.腥.气，强打精神喊道：“求您行行好救救我！我从山上摔下来，现在动不了。”
“女的？”来人十分谨慎，隐在草后不肯露面：“深山野林，你一个女子来这里作甚？”
初一艰难地微微仰起头，看着草丛的方向，“我是个郎中，来山上采药，不小心踩空摔下来。您放心，我不是坏人。”
她心中忐忑，这人戒备心这么强，救一个行动不便的女子都顾虑重重，看来山中并不安全。
“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她摸索到身侧的石头粒，故意强调，“我师父师兄马上就来。”
“林郎中？是你么？”此时，又有人开口唤她。
初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熟悉的声音犹如灵药，让她几乎忘记了浑身的疼痛难忍，忙不失迭地答应道：“旭王殿下！是我没错！”
确认了身份便再无顾虑，方才喊话的侍卫率先现身，旭王也紧随其后，一行人慢慢走了过来。
初一眼巴巴看着他们，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掉入陷阱的动物，也许会被解救，但也许根本就是猎物。
“林郎中，你还好么？”旭王越过侍卫，颇为关切地凑近询问。
也许他的言行举止随和的一点也不像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初一苦笑着直言：“回殿下，好像不太好。”
旭王果然没觉得冒犯，还点头表示初一说得在理，心平气和地反省起自己：“是我问的欠妥，林郎中莫要往心里去。你这伤耽误不得。我的别院就在山顶，可以先去那把伤口处理一下。”
初一感激不已，连连道谢：“谢谢旭王殿下。”
“区区小事而已。”旭王笑着摆摆手，“对了，我方才听见你提到你的师父和师兄马上就要到了，要不要派人去接应一下他们？”
差点就把他们给忘了！
初一觉得自己可能磕到了脑袋，思绪极度涣散。况且一旦脱险，瞬间松懈无力的感觉铺天盖地，令人眼前一黑，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竭力撑着眼皮，在晕过去的最后一刻挣扎着说：“多谢旭王提醒。倘若能给他们带个话再好不过了。”
初一仅仅昏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醒了。因为前往旭王别院的道路并不平坦，她被侍卫扛在肩上，行动间难免碰到伤口，每寸筋骨都被撕扯着，根本无法得到片刻安宁。
“嘶——”
初一紧紧咬住牙关，可却抵挡不住压抑的吸气声。
“等一下！”
旭王看她满头冒汗，眉头紧锁地极力忍耐着，于是喊停侍卫，“别院在半山腰上，她现在的情况怕是难以承受上山的颠簸。我方才疏忽没有想到这一点。这附近可有人家？”
侍卫答道：“回旭王殿下，属下突然想起来这里离北郊军营不远，路比上山要好走得多，不知能不能把林郎中暂时安置到那里去？”
“北郊军营？”旭王自语道：“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殿下，可有何不妥？或者属下可以派人去找找看，山中应该还有猎户居住。”
旭王摇摇头：“猎户家里怎么比得上军营医药齐全，罢了，就去北郊军营吧。”
初一听着听着，在各种深深浅浅的疼痛夹击下意识再次陷入混沌。这次沉睡的时间比较久，等她睁开眼睛，周遭已经变了模样，头顶上有瓦片遮盖，身下铺着粗粝厚实的毡毯，浓而苦的药材味道充斥着鼻腔，有种厚重的踏实感。
“她的伤势如何了？”
有人正在外侧讲话，隔着的屏风上映出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初一有些糊涂，自己不是被旭王所救么，怎么现在好像听见了玄澈的声音？
另一个听不出年龄的声音一板一眼地说： “回禀将军，那位娘子身上剐蹭颇多，不过好在多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腿部也未见皮破骨出，想来只是扭伤了脚，只要舒筋通络，祛瘀消肿就行。”
“并无大碍？那她怎么还没醒？”
听到这儿，初一确定外面的人就是玄澈。
“将军不要着急。”面对玄澈的疑问，另外那人依旧不急不慢：“她从山上摔下来，肯定惊吓过度，多睡一会恢复些精气神也好。”
“你怎么知道她是在睡觉还是一直昏迷不醒？”
那人认真地建议道：“将军如果不放心，我可以施针将她扎醒，您意下如何？”
用最一本正经的语气讲最不靠谱的话，不知是思路清奇还是单纯的人傻而已。
鬼才要扎针呢！
“那个，我……”初一赶忙开口，立刻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呛得满脸通红。
外面的两人听见动静，马上绕过屏风。除了玄澈，他旁边略微矮些，声音老成的竟然是个面容稚气的少年。
少年看了她一眼，对玄澈说：“将军您瞧，这不就醒了么？”
“咳、咳、咳！”初一边咳边努力坐直，说：“我已经醒了，不用给我扎针。”
玄澈径直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急切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初一平复了呼吸，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感觉好多了。”
“你说没事就好。”
玄澈仔细观察，见她气息虽然虚弱却平稳，心知那个小医士说得应该没错，暗自松了口气。
初一对自己迷迷糊糊时旭王和侍卫的对话还有些印象：“郎君，这里又是军营？”
又？玄澈垂眸扫了她一眼，“没错，这里是北郊军营。”
察觉到她欲言又止，玄澈肯定地问她：“你是奇怪为什么我在这里？”
初一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见不到的时候永远都见不到，一旦相遇，又变得哪哪都是他。
“我这几日都在军营视察，刚好碰到旭王带你过来。” 玄澈想起她刚才浑身是伤，昏睡不醒的样子仍旧觉得心有余悸。
“郎君，你发没发现我每次昏过去醒来好像都在军营。”
初一体力不支向后靠去，生硬的枕头硌上背上的淤青，痛意闪电般全身游走，她强忍着说笑道：
“以前在鑫鑫峡，现在在长安，看来我和军营缘分匪浅。”
和我倒是缘浅。玄澈在心中默默答她。
“这是什么好事么？”平复了心情，他曲起手指直奔初一的额头而去：“蠢不蠢，采药也能从山上滚下来。”
“说明咱们也有缘啊。”初一笑吟吟地接话。
玄澈神色微变，到底没有像以前一样弹她脑门，无言揉了揉她已经散掉的发髻，转向那个少年，道：“你——”
方才依稀记得他自报过家门，可是当时整颗心都在初一身上，根本没记住这个忙前忙后的医士名字。
“回禀将军，在下从九品医士司岫，是赵医长的徒弟。”小医士倒是善解人意，重新报上姓名。
“你们医长呢？”
这事也已经告知过，司岫微微一愣，唯有再复述一遍：“近日得风寒的士兵越来越多，师父回太医署备药去了，留我在此待命。”
都说将军精明果断，他刚才抱着这个少女进来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
司岫暗自思忖的时候，初一亦对他讲的话十分感兴趣，脱口问道：“太医署？你师父是太医么？”
那医士点头，闷声闷气地回答：“我师父是太医署派来军中值守的医长，严格算来确实是太医。”
初一不由对他另眼相看。不愧是太医的徒弟，难怪一直镇定自若，肯定跟着师父见惯了大风大浪，年纪轻轻便历练得有种临泰山压顶，我自巍然不动的气势！
玄澈却觉得太医和太医徒弟是两回事，明显信不过司岫的医术，转而嘱咐初一：“他说你只扭伤了右脚，其余的都是些皮外伤。你自己也懂医术，看看到底伤到骨头没，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一个最低品阶的小医士，一个乡野路子的小郎中，医术大概也是半斤八两，但人家的师父好歹是太医。对上司岫严肃认真的目光，初一无端有种被救必应抽查课业的感觉，心中惴惴，生怕露怯。
不过提起救必应，她便管不得自己到底是扭伤还是断了腿，急急问玄澈：“郎君，旭王殿下呢？”
“旭王？他已经离开了。”
“啊？”初一始料未及，反问道：“他这么快就走了？”
玄澈纳闷：“你急着找他做什么？”
初一解释道：“我是和师父师兄一起进山的。当时旭王殿下派了侍卫去通知他们，可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我怕师父和师兄还不知道我已经没事了白白着急。还有今天幸亏遇见旭王殿下，既然已经没事了总得郑重道谢才是。”
“你师父和师兄的事情交给我，不要多想。”
两人原本离得还有些远，此时却靠得很近，似乎如果初一再虚弱一点，就能靠在玄澈平直的肩膀上。
玄澈犹豫片刻，又问：“除了他们，你还需要给鑫鑫堂的其他人报个信么？”
你的夫君？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其他人？”初一摸不着头脑，她想鑫鑫堂不就他们师徒三人么，哪里来的其他人。于是摇头：“不用，知会师父和师兄就好。”
谁知她无意的一句话在玄澈眼里，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受伤了都不愿意告诉自己的丈夫，可见也没什么感情。
那些被仁义道德死死压住的心思再度蠢蠢欲动，玄澈想，她真的有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么？
如果没有，自己给她便是。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北郊军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