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对不起，我错了（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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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一，男女之大防你不会不知道吧。”
玄澈神色自若，只有瞳孔不易察觉地轻轻漾动。他微微沉下身子，水面几乎没过下巴，蒸腾的热气令苍白的面孔染上了几分血色。
初一捋起袖子，说：“男女授受不亲嘛，我知道啊。”一面说，一面挑了药膏在手中搓热化开：“师父交代了，理伤断续膏需得辅以推拿，才能更好地通经络之气血。”
随着她再度靠近，玄澈一掌拍在水面上，激起的水花成功阻挡了初一近身的脚步。
他抑住忽然加剧的心跳，道：“既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就这么进来了？救大夫和端午呢？”
初一抖落眉毛和眼睛上的水珠，向后退了几步，按捺着脾气解释道：“郎君，您误会了。并非是师父和师兄偷懒，只是推拿的手法颇有讲究，师父年迈，手上的劲头不如年轻人，师兄的话你也知道，他最近心神不宁，更加不适合替您推拿。除去他们，鑫鑫堂不就只剩下我了么？”
她举着双手停顿了片刻，仿佛突然反应了过来似的：“郎君，您是不是信不过我？”
一想到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初一赶紧攀在浴桶边上，迫切地证明道：“论医术我自然是比不过师父和师兄，可推拿的手艺我其实不比师兄差。您就让我试试吧，我真的可以！”
玄澈郁闷，这跟信不信得过有什么干系!
“我信不信得过你也不能随便往男人的浴室里跑啊！传出去了名声还要么？！”
趁玄澈讲话的功夫，初一已经将发热的药膏仔仔细细地揉在他的手腕上，十分认真地说：“我才没有随便往别人的浴室里跑呢。郎君您可是我的病人啊。”
她又涂了几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扬起脸，犹犹豫豫地观察着玄澈的神色：“还是说，郎君你觉得害羞啊……”
“谁害羞了！”
玄澈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可话一出口又觉得也不仅仅是害羞不害羞这么简单的问题。
“那就好，您要是觉得害羞那我可就真的没法子了。”初一松了一口气，继而一丝不苟地接着上药，眼下在她的眼里好像只有那截带伤的手腕最为要紧。
“这些年我跟着师父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碰上重伤不治下不来床的那种，如果银子给的足够多，师父就会嘱咐我寸步不离地照顾着。”
似乎是为了让玄澈放宽心，初一缓缓说起以前的事情：“刚开始，总觉得恶心又害怕，好几天都吃不下去饭。但后来见得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一心只想着让他们快点好起来，其余的根本没工夫想。”
她再一次去看玄澈的脸，也仅仅是玄澈的脸：“我知道郎君是为我的名声着想。但在我们行医之人的眼里，病人是不分男女老少的。我也知道有些人会因此觉得我们行事不合礼法，没有规矩。但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浴室里水汽太浓，玄澈觉得初一整个人都显得雾蒙蒙的，唯有眼睛格外明亮，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了太久的缘故。
他心中有些发堵，回想起之前在都护府的宴饮，那些轻浮油滑的男子信口雌黄地说初一身为女子却常常出入烟花之地，定是私下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他们的污言碎语玄澈不是没有听见，只不过当时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如今自己口不择言的地一番话，想当然地说初一随便闯男子浴室，虽然无意但又和当时那些孟浪之人有何分别。
玄澈微微偏过头，声音有点闷，“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我狭隘肤浅，以为你不明白贸然突破男女之别对名声意味着什么。
是我口无遮拦，以为是随口的一句话，却无视了你的初心和医术，把你变成了不知羞耻之人。
但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却还总是浑不在意的样子，虽然嘴上老说清誉很重要，但为了萍水相逢的病患，为了我，你最先忽略的总是自己。
对不起，就算是无心之举，但我还是想要向你郑重道歉。
玄澈还没有做好毫无保留地坦诚所有想法的准备，只希望初一能够感受到他未说出口的歉意。
他故意侧过身子不去看初一的脸，不过所有的感官高度集中，还是能感觉得到她听完以后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随即身后响起初一又惊又喜的声音，“郎君，你居然会说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对不起！”
紧接着，她又有些不解地问道：“虽然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玄澈难得生出了一丝自暴自弃的情绪，默默放弃了解释的打算。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什么也看不见。他又往水里缩了缩，无言地闭上眼睛
初一上好了一只手腕的药，转身到另一侧，说：“我想了一下，如果您实在难为情就把我当成您的丫鬟，这样也许会好一点？”
闻言，已经浑身泡得发软，懒懒散散躺在浴桶里的玄澈突然坐直身子，斜眼看着初一，“不会。因为我根本没有丫鬟。”
初一不信又好奇，“您可不要骗我。像您这样的世家公子，不怎么也得有十个八个的丫鬟侍奉左右么？”
玄澈失笑，问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话本里写的呀。包括鑫鑫峡的富家子弟，统统是这个做派，他们每次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小厮丫鬟热热闹闹的一大堆。”
弥漫的水雾消散了一些，玄澈裸露在外的肩膀渐渐感觉到些许的凉意。他略一抬眼，初一就心领神会地掬了一捧热水泼在他身上。
她泼过水之后又接着上药，动作再自然不过，没有丝毫停顿。此情此情令玄澈有些想笑，明明不久之前还被凭空出现的初一弄得心如鼓擂，碍于面子只能强装镇定自如。谁能想到一个时辰不到，自己已经能面不改色地一面泡澡一面同她闲聊，而且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何不妥。
他低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药浴，暗道多亏了这什么也看不见的洗澡水！
玄澈略微走神，初一则抓着丫鬟的话题不放，问题一个接一个 ：“郎君，你真的没有丫鬟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一定要有丫鬟？”他反问道。
“那谁照顾您的衣食住行呀？额，难不成都是靠张弓一人？沐浴更衣也是他？”
脑中无端浮现出玄澈对着张弓款款更衣的模样，初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有手有脚，什么事情自己做不得？张弓是我的随从，又不是我的奴隶，他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跟着我。”
比如你们撇下我去烤鸡打牙祭的时候。
后半句话玄澈只是腹诽了一下，说出来未免显得太过斤斤计较了些。方才没想起来，现在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初一进屋居然没人通报，这肯定又是张弓干的好事。
初一回忆了一番，似乎真的没有见过玄澈身边有过什么丫鬟，她不死心地追问道：“那雪芽娘子呢？”
“雪芽是翀宇卫，你何时见她进我房间侍候过？”
“好吧。”初一总算是相信玄澈没有贴身丫鬟，她低头想了一阵，又抬起头来：“那、那为何当时在城外，您说没有顺手的丫鬟硬把我留在帐中？”
额。
玄澈再一次被问住。初一莹然墨黑的瞳孔中，模糊的倒影在微微颤抖，细细的一条犹如悬挂在湖面的新月。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无数个理由从脑中飘过，不知为何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那是借口罢了。城外军营环境恶劣，我们刚刚死里逃生，不把你放在眼皮底下我会担心。你还有什么问题？”
此番直白的话语让初一的脸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晕。比起雪地里脆红的苹果，现在又好像一只娇嫩饱满的水蜜桃。
玄澈想，其实都挺好看的。
“我、我没问题了。”自打进了浴室这么久，这似乎是初一第一次露出羞涩的表情。
可惜消停了没有多久，初一又满脸好奇地开启了新的问题：“郎君，您为什么不要丫鬟呀？”
到底有完没完啊！
可惜玄澈泡在浴桶里不能扭头就走，他按了按眉心，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不喜欢她们身上的味道。”
不用猜也知道初一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玄澈稍微喘口气便接着说道：“我不喜欢她们身上的熏香，还有花露的味道。”
“那您喜欢什么味道？”
玄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若是他自己，常用的是伽楠香，清冽馥郁。若是别人，他压根懒得关心别人到底熏什么香。
此时鼻腔里充斥着药浴的味道，令他联想起身边的初一，她应该不怎么熏香，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微凉微苦，但很好闻。
“很难讲，不过我不讨厌不甜不香的味道。”许是泡了太久的药浴，脑袋昏昏沉沉，玄澈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不甜不香还叫什么熏香？”初一疑惑，她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阵，道：“难不成你喜欢苦的味道？草药的味道么？”
“不。”玄澈言不由衷地摇头，胡乱搪塞道：“我说的是檀香。”
泡在浴桶里和年轻的小娘子讨论熏香要多不合适就有多不合适。这份违和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夜里，跟着玄澈进入梦乡。
在梦中，初一笑吟吟地挑起帘子走了他的房间。
她还穿着山水阁店家给的那件浓绿的襦裙，平直的领口处露出两根格外生色的锁骨。但和记忆有所不同，眼前的裙子似乎薄了不少，迷离间好像只是一层薄薄的纱。
穿着纱裙的初一浑然不觉，她一步一步好像踏着玄澈的心跳走过来，裙摆下白皙的赤足隐约可见。
从门口到床边，短短的几步路显得格外漫长。终于，她走到了玄澈的面前，笑靥如花，吹气如兰：“郎君，你闻闻我是什么味儿。”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随后，就清醒了过来。
待初醒的那阵迷茫散去，玄澈在黑暗中拥着被子不可置信地坐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
玄澈深呼吸了几下，勉强稳住心绪，然后一股脑地把被子床单踢到地上，自己则去了浴室。
他的动静不算小，吵醒了在外守夜的张弓。
“郎君，您在沐浴么？水都冷了，我去帮你烧点热水吧。”张弓打着哈欠，实在不明白自家郎君为何要大半夜的洗冷水澡。
半晌，伴随着水声，屋内传来玄澈颇为沉闷的声音：“不用了。我已经洗好了，你去帮我换套新的被来，还有，我的寝衣湿了，也顺便拿新的来。”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对不起，我错了（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