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人》无侠

27、等我

　　周一如期而至，洛江一中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好不容易可以从枯燥的学习中解脱出来，即便是实验班，一班的孩子还是放松了不少，上午刚结束的开幕式发生了无数的趣事，自然成为许多学生嘴里的谈资，正被热烈地讨论着。

　　午时的阳光十分炙热，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如同正在接受炙烤，俞浣溪身上还穿着一班开幕式走方阵的班服，绘着色彩丰富的加菲猫卡通形象，对于俞浣溪这样惯常穿得简洁素净的人来说，看着颇具新鲜感。

　　她戴着有线耳机，双目轻阖，靠在微凉的墙壁上。

　　同桌吴青青难得见她没在学习，好奇地凑过来，问道：

　　“俞浣溪，你在听什么呀？”

　　俞浣溪睁开假寐的眼睛，“听单词。”

　　“切。”吴青青失望地撇撇嘴，突然提高了音量，道，“学霸啊，给我们凡人留一条生路吧！”

　　坐在俩人后排的男生听见她的感叹，大笑起来。

　　“吴青青，你瞅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还有人模仿起电影里冷血无情的杀手，假装自己是俞浣溪，故作深沉地说道：“这位同学，就算我放过你，你也不一定考得比我好啊。”

　　吴青青被两个男生打趣，脸一红，含嗔带怒地回道：“哼，我也有很认真学习好嘛。”虽然是抱怨的台词，可这个年纪受到异性关注的女生，还是忍不住泛起名为虚荣心的情绪，她余光瞥向俞浣溪，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又戴上了耳机，还是跟刚才一样的姿势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原本膨胀的虚荣感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她泄气地从书洞里拽出一本漫画书，低头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约莫过了半小时，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同学出去，坐在俞浣溪后面的男生也相邀着要离开。

　　“下一场是男子100米吧？听说骆祈年也参加了。”
　　“欸？校体队的王诃不是一直就想跟他比短跑吗？看来这下有好戏看了！快快快，我要去看现场直播！”

　　他们嘻嘻哈哈地走出教室，一直在听单词的俞浣溪却睁开了眼。

　　她从桌洞里掏出早上带过来的手机，点开微信翻到一个小时前骆祈年发给她的消息：

　　溪溪，10点我要参加100米短跑，你能来操场为我加油吗？

　　她本来已经打算好不去的，但是，想到骆祈年那天与王诃打架受伤的样子，她心一动，抿嘴思忖片刻，摘掉了耳机线出了教室。

　　*

　　还没走到操场，俞浣溪就听见操场嘈杂纷乱的人声，间或夹杂着裁判开枪和吹哨的声音，以及那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加油呐喊声。

　　这个年纪的少年，满腔的热情和活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宣泄不完的荷尔蒙。

　　俞浣溪是不太习惯这样吵闹的场合的，何况此时太阳高照，她虽然穿着短袖短裙，还是热得受不了，一路都小心翼翼地走阴处。

　　“俞浣溪！”

　　经过一处旁观席，俞浣溪听见一道人声喊出她的名字。

　　阳光斜射进眼眶，俞浣溪下意识眯了下眼睛，侧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高三十班的班牌赫然入目，这里是十班同学的旁观席，叫她的男生坐在饮水机旁，嘴里叼着冰棍，正斜着嘴朝她友善地笑。

　　他周围坐着的女生都嫌弃地白他一眼，似乎对他热脸贴冷屁股和俞浣溪打招呼的举动嗤之以鼻。

　　俞浣溪对这个男生有点印象，他是骆祈年玩得好的朋友，之前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不过他叫她干嘛呢？

　　她没说话，但停下了脚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

　　男生看见她走过来，嬉笑一声，咬断手里的冰棍，从旁边的椅子上摸了好一阵后，取出一把阳伞和一瓶矿泉水朝她递过来。

　　“这是？”

　　“骆祈年让我给你的。”

　　还挺贴心。

　　俞浣溪点点头，“谢谢。”把伞和水都接过。

　　撑开阳伞，阴影覆下，顿时消解了一大半酷暑。她拿着伞还想往前走，还没走到主席台，就听见旁边的学生突然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呐喊。

　　“骆祈年！加油！骆祈年！加油！”
　　“三班三班，非同一般！王诃，雄起！”

　　那一群整齐嘹亮的名字中，骆祈年的名字清晰入耳。

　　俞浣溪迈出的脚步不自觉收回来。

　　撑伞的女孩澈亮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红色跑道，很快就看见那道穿着蓝白运动服的矫健身影，乌压压的人头中，他俊朗的面容叫人耳目一新。

　　一百米比赛竞争激烈，和骆祈年同台竞技的有多位校体队的运动员，他们大多高大且健壮，急速奔跑时狰狞的大腿肌肉格外打眼。

　　其中王诃最为突出，他穿着黑色运动服，脚上踩着体育生训练专用的钉子鞋，速度之快，宛如破林而出的狮王，俞浣溪甚至看不清他的脚步，只能听见他充满力道的嘶吼。显然，王诃为了和骆祈年比拼，铆足了劲。

　　她不禁提起了心。

　　起先一直是一路嘶吼的王诃领先，骆祈年和其他几名选手不相上下，接近终点线的时候，貌似中庸的骆祈年却异军突起，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犹如一只矫健迅速的猎豹，朝着终点线奔驰而去。

　　终点线的裁判吹响哨声，宣布比赛结束。

　　骆祈年一骑绝尘，领先王诃足足0.9s，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啊啊啊啊骆祈年第一！”
　　“太牛了太牛了！十班牛逼！”

　　赞叹声、呐喊声不绝于耳。俞浣溪抬脚正欲离场，却看见终点线被众人簇拥的骆祈年望着自己这个方向，遥遥朝她招手——

　　“欸！”

　　她无奈，只好从旁观席下到跑道上，还没走过去就被一只手横在身前，俞浣溪顺着那只白皙得不似真人的手臂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清晰冷峻的下颌。

　　“叶余澜？”

　　他目视前方，声音很淡，但还是清晰地传进俞浣溪耳朵里：“非比赛人员不得进入跑道内。”

　　俞浣溪：“……”

　　她这才发现叶余澜身上穿着志愿者统一的红T，她不想对着他胡搅蛮缠，于是颔首，淡淡说了声好。

　　而后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一直在关注着她的骆祈年看见她掉头走了，疑惑地蹙眉。

　　索性这场比完了他上午就没了别的项目，骆祈年想着自己现在一身的汗臭味，溪溪最讨厌汗臭味了，他先去更衣室换身衣服再去找她。

　　他着急忙慌地去十班大本营找朋友拿上自己的手机，临走前夸了一把兄弟十分靠谱，交代他给俞浣溪的东西都给到位了，说完不管班里还想要与他搭话的同学，径直大步往操场门口走去。连背影都透着迫不及待。

　　路上他给俞浣溪打电话，惊喜的是电话接通了。

　　“溪溪，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的俞浣溪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她刚从操场出来，正经过体育馆，便道：“我在体育馆旁边。”

　　骆祈年一喜，察觉到她心情不错，立马抓住机会说道：“我等会也要去体育馆，你在那等我一下好吗？”

　　俞浣溪略一犹豫，想着自己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

　　不到五分钟，骆祈年就来了。

　　俞浣溪坐在体育馆的观众席上，开运动会的缘故，体育馆这时候没什么人，安静的体育馆唯有点点灰尘在其中上下沉浮。

　　她发着呆，骆祈年就朝她走来。人还没走到面前，嘴先咧开笑了。

　　“溪溪！”

　　俞浣溪抬头看他。

　　和她对视一眼，骆祈年却率先红了脸，他小跑几步到俞浣溪旁边坐下，他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坐下时说话略带喘息，“溪溪，你能来看我比赛，我真的很开心。”

　　他这么真诚，俞浣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愣了好半晌才干干地回了声：

　　“……应该的。”

　　岂料，她话一出，原本低着头的骆祈年猛然看向她，目光灼灼，闪着微光，俞浣溪莫名紧张，微一抿嘴，与他长久对视。

　　打断两人这段长久对视的，是骆祈年蓦地靠过来的头。

　　俞浣溪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推开他，可手心甫一触碰到他温热的胸膛，却突然忘记了要撤回，就这么被他搂过后脑勺，以唇封口，堵住她喷薄欲出的无措。

　　全封闭的体育馆是昏暗的、安静的，若是往常也许还能听到场下男生们传球以及球鞋摩擦过光滑地板的刺耳声，可此时，这里静到俞浣溪只能听见骆祈年舔舐她唇瓣的细微水声，几近震耳欲聋。

　　她慌乱地扑闪睫毛，倏地，眼前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压住她乱眨的眼皮，因为黑暗，心跳不觉如雷。

　　他们在四下无人的角落拥吻，直至呼吸紊乱、双目迷离，俞浣溪靠在骆祈年的肩膀上轻轻平复呼吸，他偏过脸轻啄她光洁的脸颊。

　　她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激烈的亲吻了。

　　从前骆祈年待她多有拘束，即便是表现亲昵也不敢过分逾矩，常常是她稍微表露不适就及时停止，可……自从那次男寝后，他便有些放肆了。

　　这样热烈又缠绵的吻，从前就算借骆祈年一百个胆他都不敢。

　　不过，对于这点改变，俞浣溪是欣然接受的，甚至可以说，她心里是喜欢的。

　　她喜欢一切能够生动地调动她情绪的人或事，本性里她是向往冒险、渴望刺激的，就比如过去和叶余澜，也是出于此。

　　“我去换身衣服。”骆祈年握住她的小手，轻声道，“你等我一下，好么？”

　　俞浣溪点头。

　　结果骆祈年刚起身，手指就被轻轻攥住。

　　骆祈年愕然看向她。

　　女孩朝他莞尔一笑，纯洁如朝阳，说：

　　“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