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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窗外的天空蒙上一层细碎的灰色,仿佛深沉的幽灵,空洞又深邃的眼神,化作困兽煤烟色的翅膀上洗不净的阴影,为还未揭开帷幕投出的光亮,缀上斑驳的暗点。
      司机车技烂得超凡脱俗。一条平坦到能硬塞下四五辆车的路,在目前四下无人的情况下,愣是让他拐出山路十八弯、水路九连环的强大错觉。
      宋迟野怀疑上了艘开往秋名山的贼船。
      在他试图入睡,头险些第七次撞上车窗玻璃时,忍无可忍的烦躁被心底爬出的烟瘾点燃,跟年三十的鞭炮炸得噼里啪啦,理智顿时荡然无存全化了灰。
      在别人都在为中考拼得头破血流,宋迟野无动于衷处之泰然。即使发挥的三流,分勉勉强强能卡上重点高中。
      于是他索性跟着一群混混游手好闲。脑子一抽,就觉得人夹根烟叼在嘴里不时吐几口青烟酷成陈浩南。宋迟野无师自通,一天几根烟,姿势都不带重样,活像个小烟枪。
      猴山上的山大王到底是威风一时。
      分科升入高二,当母亲沉着脸面无表情地晒出烟盒与打火机,他知道坏菜了。
      为避免他继续误入歧途,宋母守着他早出晚归,为事业还得公司家里两头跑,忙得不可开交。宋迟野不得不决定改邪归正,和不良分子彻底断了联系。
      这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戏码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在血液中翻腾滚烫的叛逆因子就像夜里收起獠牙的饿狼,适逢其会即刻发作。
      而母亲则是指引他走入她所谓的正道,戴上乖宝宝懂事的帽子,以至避免不必要的交集,让人记起曾经那段失败的婚姻。
      近视并不妨碍他眼尖。宋迟野撇见前面路口有较简陋的小卖部,收拾的比较整洁,虽说装潢上不了台面,但还算凑合。他调整好语气,没让一路颠簸带来的不悦暴露:“师傅,麻烦前面路口停下。”
      “好嘞,在那儿下?”司机一脚刹车踩的满满当当,比飙车后劲还猛。
      “不,我下车买点东西。”他逃似的窜出车门,简直是活受罪。冷风刮在脸上,不痛不痒,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头脑清醒了大半。宋迟野看着躺藤椅上歇息的大爷走过来,单一件薄衫,踩双凉鞋,他打心底佩服这位心广体胖的面善老人。
      “买东西呀小伙儿?”大爷笑眯眯的模样过分和蔼可亲。
      感情我再挂件红马夹拎群小鸡仔组织进您这儿参观秋游呢?宋迟野搁心里回呛,皮面上仍本着本文质彬彬,特别礼貌:“请问有口香糖吗?”
      大爷眼珠意一滚,突然高声喝道:“嘿!”随即从空荡荡的转轮中抽出一条口香糖,往他手里递,“刚好最后一条”为抬升其地位般特意补上句:“柠檬味儿的。”
      没等宋迟野的目光落到那玩意儿,连包装上画了几个柠檬都不清楚。到手的口香糖就被人迅速抽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柜台上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钱,不知生前经历过何等非人的蹂躏才这幅惨相。说是从乞丐手里抢来的他都信。
      “不找了潘爷。”宋迟野背后掠过一阵疾风,声音也像风来去无踪。
      比起否极泰来那套说法,他更相信祸不单行。譬如此刻,今早才被刷干净的小闪电被人溅了一鞋子脏水,连裤脚也没能豁免。
      宋迟野脸黑的能和包公媲美,眉心长个小月牙就更像了。眼神不受控的划过许久未见的尖锐,几乎能把人烫出个洞。
      摩托车上飞扬跋扈的背影披着件飘的张扬的红外套。走的潇洒不羁。对宋迟野来说,这比当面挑衅杀伤力更大。
      “啊呀这小子!”潘爷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满脸歉意,替人赔了不是。过错自然不能归咎到这位间接受害者身上。宋迟野对此人自己惹是生非还得别人擦屁股的弟弟行为表示嗤之以鼻。
      他故作轻松地扯了下嘴角:“没事,帮我拿瓶矿泉水吧。”
      “当那小子请你的。”潘爷大手一挥,把水递给他。“我看着那孩子长大,人好,没什么坏心眼儿。”
      我看他是缺心眼儿。
      宋迟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便宜自然要捡。何况那骑车的夯货影过偏留痕,要是没这般风驰电掣,他可不止讹一瓶水这么轻松容易。宋迟野不客气地接过水一口气干完,硬生生把爬上喉咙的烦躁压了下去。
      他扔掉空瓶回到车上。“接着走吧师傅。”宋迟野拉上冲锋衣的拉链,将下巴埋进领口。倒也邪门,下车吹着了小半趟的凉风,脑袋竟有些昏沉。宋迟野像着了睡魔,抑制不住困意,在车上摇摇晃晃睡着了。
      最后还是司机拍肩叫醒他的。他迷迷糊糊付了钱,下车睨了眼校门:诚茗中学。还算像模像样。
      兜里的手机不逢时地响了起来,他知道是谁。接连摁掉三五通电话后,对面人不屈不挠继续拨号,迫于无奈,宋迟野选择缴械投降。
      “怎么不接电话?不方便吗?”妇人语气轻柔,没有责备之意,更像在揣摩试探他的心情。
      “我到了。”宋迟野风马牛不相及的自说自话。
      “那就好。到了新学校就好好学习吧。我说再多也没用,学习是你自己的事。”这套说教听的宋迟野耳朵长的茧子都能缫丝了。他也不急,冷淡的“嗯”表示在听,来顺她的意。左耳进右耳出的事,面子工程做足就够了。“至于以前发生过的事,就……”
      “你有完没完?”宋迟野成功被她三言两语恼怒,像被人踩到尾巴的动物,眼神冰冷如刃,满是防备。
      “小野,我还有工作,你自己先……”
      他反笑出声,开口冷嘲热讽道:“啊,还有工作?我怎么给忘了,张女士贵人多事,不劳您操心。”
      他立马挂断电话。心乱如麻。
      母亲一通电话,不过寥寥数语,却能轻易成功地用这几个字眼堵住他的心口,击溃他的伪装。
      宋迟野整理好思绪时,脚步已停在高二教学楼的文综办公室。门半掩着,他敲门后传来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请进。”
      他推门进去,一位架着老花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在泡茶,不高,体型偏瘦,皮肤较黑。还真应了个“茗”字。“宋迟野?”他嘬口茶,拿出个人档案一字一板叫他。
      “嗯。”
      “我叫刘建,高二七班的班主任。学生都叫我建哥,老刘。”老刘一改严肃,笑着翻页,眼里多了几分赞许:“成绩很好啊。哟,还是艺术生呢。”
      “编导分高。”
      “不用谦虚!哈哈,走吧,已经上课了。听你母亲说家不远,今天路上堵车了?”估计老刘上阵扫雷得炸个尸骨无存。
      宋迟野想起方才那通电话和红外套。很不爽,话也不接只点了头。
      老刘见他惜字如金,兴许是认生面子薄。便不再继续询问,提前终止了谈话。临走时目光落到最后一行字,仍然有些不淡定,半途还是忍不住本着关心的意思询问:“你记过一个处分?”
      “嗯,打架。”宋迟野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没透露出细枝末节。
      算自己多嘴,老刘拍拍这位高出他半个头的少年的肩:“哎小事,既然已经撤了,咱也不谈了,进去吧。”
      老刘率先迈步,走进教室强调纪律,大致扫视一圈后,收回视线,板起脸厉声道:“迟到的我另外收拾。今天我们班又有一位新成员加入了!大家掌声欢迎新同学。”说罢,又换回方才的笑容。
      在座的同学敷衍的跟着拍手,稀稀拉拉,好不散漫。
      “宋迟野。”
      老刘笑呵呵等着他的下文。
      “我坐哪儿?”他注意到老刘脸上的笑容一滞,尬笑着接话:“顾意后边儿吧,顾意举下手。”
      被叫到的人极不情愿的举手,不知嘴里还低声咒骂了句什么,是靠窗最后一个座位。宋迟野入座后把窗户关严,直接趴桌上睡觉,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明眼人自然不去扰他清静。
      宋迟野很快坠入梦境,他梦见自己迷失在一片黑暗森林,死寂,昏暗,就算呼救也不会有人前来。睡意未褪,他听见旁边的椅子被拉开。宋迟野还未从迷糊中清醒过来,趴着没动。
      “姜恒,陈州,起立!”是老刘。
      紧接着他身边这位兄弟看似好心叫他起来,故意将桌子在地上划出很长一道声响,刺耳到附在脑内的困意彻底烟消云散。
      “干嘛去了?”
      “打篮球。”他同桌没应声。
      “姜恒?你又怎么回事?”
      宋迟野看着窗外的云全积压制一处,厚实笨重。
      “家里有事。”答的干脆利落。
      老刘被他快速作答给噎住,草草几句交代后,将话题重新扯回陈州身上,“家里有事也不是迟到的理由。得及时通知班主任,知道吗?陈州我都懒得说你。少扯什么训练做借口,亏你是校篮队队长,打球还打早上来了?再有下次,姜恒!你给我回家歇着去。陈州你就给我把篮球吃了!坐!”语罢,离开教室去拿教材。
      “真有事儿啊?我不信。”顾意笑的贼眉鼠眼,语气贱兮兮的。
      “半路张姨打电话过来说张驰那小子又犯混,整得我一个头两个大,热死了。”
      顾意闻言,“这孩子这么黏你迟早出事儿,给你把窗打开?”
      “不用。”
      “客气啥啊。”顾意嚷嚷着把窗推到最大,让流浪在外四处逃窜的风全灌进来,倒苦了宋迟野顶着头昏脑胀,替原本不需要的人享受了肆意的凉爽。
      “我还以为您老和姚姿姐修炼爱情去了。”顾意笑得贼兮兮。
      “姚姿?谁?”过了一小会儿才继续说道,“哦,她啊。早没联系了。”这人一番话到透了些许潇洒超然的意味出来。“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我靠,你又把人甩了对吧!”顾意见他一副闭口不谈的样子,拍着桌子身一声吼,当初还拉老子下水,追人还苦了自己,说分就分,太玩兄弟了。
      “你又是听了哪儿的说风就是风。”
      同桌如何辩解他不感兴趣。可顾意这一系列举动,完美撞上宋迟野的枪口。
      开窗就得了,风又没搁你那儿吹,又在前面河东狮吼。还用力拍什么桌子?阵仗大得他桌子还磕了自己脑袋一下。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他撑起身子戴上眼镜,睨顾意一眼,语气极其不耐烦,“小点声?”
      可顾意也是个脾气爆炸的主,正不解纳闷呢。莫名被刚转来的新生给训了道,他私认为这人气焰尤其嚣张,自我介绍到现在一直都是鼻孔朝天目中无人拽到爆的臭屁样儿,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心里的火气跟穿天猴似的一下就上来了,“关你屁事?事儿逼。”
      宋迟野截断话头直接一脚踹上顾意的椅子,紧接着另一条腿抵住桌子向前推,奈何顾意前桌太有份量,他就着难堪的姿势卡在其间,不能动弹。
      动静不小,全班顿时鸦雀无声,刻意的安静让顾意颜面扫地。
      “喂,你有病啊新来的?”
      “我直说。第一,窗,关小点。你热不代表我想凉快。第二,你有事可做,别人也没闲着。我睡觉,你安静,很难?”宋迟野想起他刚才的话原句奉回,“至于我有病没病,关你屁事,事儿逼?”他见好就收,看着顾意脸涨的绯红,正当要收脚时,偏有人不如他的意。
      “差不多得了兄弟?”他同桌说话了。
      宋迟野在心里冷笑一声,板着脸朝发声处望去。
      那人笑起来一身桃花,嘴角嘲弄他似的地向旁一撇,眼神却是冷冰冰又尖锐,头发参差不齐,还有几缕头发卓尔不群的横冲直撞,前面的碎发也草率地搭在额头,却合适的恰到好处。那人抄着手坐在课桌上,一身红衣衬出些许戾气,居高临下睨去。
      他听见自己的淡定啪地一下给炸没了。
      操,那个该死的红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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