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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凋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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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璇嘴上这么说,趁叶宏不注意跃上了另一匹马,直追梓涵而去。
秋宏愣了一下,也上了马,追赶过来。
现场的画风突然变成了彪马比赛。
“——你,你们有什么计划吗?”夜遥抱着梓涵,在风压中艰难的开口。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夜遥也不打算再拒绝夏天璇了。这种时候还以为自己能解决一切,那是作死。
夏天璇开口就是:“No Plan!”
“啊!?”
看到夜遥脸都青了,夏光瑜假咳一声:“……开玩笑的。我是说,今天是上弦月,我在附近找到了一处灵脉,到那儿就能回去了。”
夜遥知道,这个回去指的是回现代。但梓涵在旁边,她只能含糊地问:“……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行吗?”
“当然,我可是天才灵媒者,哪次让你失望过?”
……
……
骗子。
你总是故作轻松,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
明明决定了不再让你受到伤害。
但我终究无能为力。
没错,无能为力这种感情,无论与它相伴多久,都无法习惯它。
梓涵与夏天璇两人策马疾驰,秋宏也紧咬不放。
梓涵拔得头筹,最先赶到了灵脉。
灵脉的地面上有个漆黑的阵法,法阵中央有一块玉,黑色的符文仿佛交缠的蟒蛇,围绕着凰泪玉四周流淌。
夏天璇咬咬牙,搂着夜遥下了马:“秋凌芸,你先跑到那个阵法里,我要和秋宏做个了断!”
“你的身体撑不住啊,别战斗了,快走吧!”
“这是男人的对决!”夏天璇下定了决心,“梓涵,你不许插手!”
“少主……”梓涵心中不忍,但没有阻止他。
因为夏天璇并非没有胜算。
经过长时间的拉锯战,秋宏露出了疲态。
尽管用秘药止住了伤口的失血,但他最大的优势——敏捷也失去了作用。
现在正是孤注一掷打败他的机会。
双方都撑不了多少时间。
这点秋宏和夏天璇都心知肚明。
下一击,决定胜负!
夜遥被凝重的气氛感染到,不禁屏住了呼吸。
秋宏和夏天璇各自摆出起手式,随后便陷入了僵持。找不到对手的破绽,谁都不敢先动。
最终,还是夏天璇先动了,他笔直地朝秋宏冲去。
夜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握住拳头,大喊道:“夏天璇,不要输!!!”
秋宏却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招过于鲁莽,夏天璇没有丝毫胜算。
正当他摆出反手式,准备回击时,夏天璇的嘴角却微微扬起。
他早就准备了一个杀手锏,用来对付自以为清高的秋宏。
冲到秋宏身边的一瞬,夏天璇忽的扬起袖子,藏着的尘土犹如发烟筒一般喷到了秋宏脸上。
随后夏天璇放开了手中的剑,扑到秋宏空挡大开的怀里,抓住他的臂部,将他从自己背后狠狠砸了下去。
背负投!
第一次偷袭秋宏得手时,他就注意到了,秋宏不擅长对付意外事件。
所以夏天璇就装成一个光明磊落的剑术高手,最后再给他来个惊喜。
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他得意地拍拍手,露出洁白的牙齿:“抱歉啊,其实我的专攻不是剑术,是柔道。”
???
夜遥带着满头问号,瘫坐到了地上。
生死决斗呢?
一般来说,不是双方闪现到对手的位置,然后其中一个人跪下,过一会儿另一个人倒地的展开吗?
?自己到底看了什么?
“这是战术胜利!”夏天璇笑得阳光灿烂,摆出V字手势,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嗷!”
忽然他怪叫一声,扑倒在地上。
“怎么了!?”
夜遥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伤口裂开了……”他呈大字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说。
……你特么非要作死自己才肯消停吗!
夜遥不知道这时该爆笑还是心疼还是愤怒,她头一次体会到五味杂陈的感觉……
夏天璇简直恐怖如斯。
正当夜遥嗦不出话的时候。
一个男子从秋宏身旁走了过来。
一个穿着深蓝色道衣,像来度假一样的中年男子悠哉的走了过来。
看到突兀出现的男人,夏天璇与夜遥异口同声地大叫:“是你!”
说完,又诧异地对望一眼。
男子掏掏耳朵,拿出一张符咒一样的东西,贴在秋宏的头上。这下,头破血流的秋宏彻底失去了意识。
然后又走到夏天璇身边,说:“滚过去。”然后将像条死鱼一样挣扎的夏天璇踢进了法阵。
夏天璇骨碌骨碌地滚进了法阵,这才惊叫起来:“老爸!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错,此人正是夏天璇的父亲,夏玉衡。
刚刚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夜遥已经麻木了。
父亲就父亲吧,你们真会玩。
夏玉衡用鄙视的目光瞪了夏天璇一眼,边摸胡子边摇头:“对付这种敌人居然把自己搞到半残,丢人。”
“我屮,你明明知道这身体连我平时一半力量都发挥不出来!”夏天璇激动地爆了粗口,“不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龟儿子!”夏玉衡赏了他个爆栗:“你以为凰泪玉是谁的东西!我早告诉你不能随便动它,你把我说的话都当放屁了吗!
啧啧,还把普通人也卷进来了,你这天才真够出息的,知道我花了多大功夫找到这里来的吗!”
“我……”听到卷进普通人这件事,夏天璇就心虚了起来,“那是意外……”
“唉,我居然生出你这么蠢的玩意儿。”夏玉衡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夏玉衡转向夜遥,换了慈祥的目光盯着她,宽厚的拍了拍她的肩:“小姑娘,我叫夏玉衡,是这小子的爸爸,别害怕,你很快就能回去了。”
“谢谢……”夜遥的心情有些复杂,“夏先生,花车队伍昏睡的那些人,都是你……?”
那么多人昏倒,不是常人能办到的。她也不觉得是夏天璇做的,他要真这么厉害,那天把追兵催眠了不就好了。
但如果是夏玉衡做的,那就合理多了。
“是我,”夏玉衡爽快地承认了,“我给儿子打个掩护,你不会嫌我多管闲事吧?”
“不,您帮了我们大忙。”
夜遥松了口气,果然是夏玉衡做的。
“还有……那天,您为什么要出现在旅店?”
“喝酒伤身,我替你喝了。”
“……”
就这?
夜遥脑中浮现出夏天璇训斥她喝酒的样子。
什么叫一脉相传?这才叫一脉相传。
“喂,老爸……”
“你给我闭嘴,回家有你好看!”夏玉衡剜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想多浪费点医药费吧。”
“我是你亲儿子吗!”夏天璇躺在地上惨兮兮地叫道。
夏玉衡哼了一声,拿出表看了看时间:“我的穿越是暂时性的,差不多到时间了。你们回去还得再等一段时间,臭小子,这段时间照顾好她,别委屈了人家。”
说完,夏玉衡朝夏天璇挤了挤眼睛,夏天璇也悄悄做了个手势,两人之间达成了共识。
他转过身,触摸了法阵中的凰泪玉,身形渐渐化为金色的光粒消散了。
正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随着夏玉衡的离去,事情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只要再等一会儿,一切就能结束了吧?”
“不,还有一件事。”
夏天璇翻了个身,看向法阵的另一边。
是之前一直被忽略了的梓涵。
“少主……”梓涵的嗓音沙哑。
她的伤口虽不致命,但积累下来也让她的身体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梓涵并未后悔。
保护少主,是自己的选择。
……
……
梓涵从小就被叶婉训练着长大,日复一日的进行着严苛的训练。她成长的十几年里,思考过最多的就是母亲的事。
如果母亲没有死,她会不会比现在好得多?
她从未见过亲生母亲,甚至连一分一秒都未曾接触过,但仍不妨碍她的想象。
也许,真正的母亲比叶婉温柔;也许,真正的母亲会做的一手好菜;也许,真正的母亲每天都读故事哄她入睡……也许,会比现在来得好。
总会比现在好。
这个想法日日夜夜的缠着她,让她每每不得安宁。
——直到遇见叶桐。
叶桐有双澄澈的大眼睛,整天像个小猴子一样活蹦乱跳,喜欢跟在她背后做跟屁虫。
每到习武时,他的眼睛中就充满了渴望,再苦再累也也从不抱怨。
梓涵完成了每天的份额后,就坐在阶梯上看着夏天璇训练。
“少主,你有着优渥的家世,为什么还要努力?”
他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妈妈说,她对我们严厉,是希望以后一个人也能自食其力,所以我要努力!”
真是个可爱又率直的回答,梓涵心中头一次出现了惭愧之情。
叶桐,我正直的过了头的哥哥啊。
真想一直守护着你。
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你的纯真。
……
……
“辛苦你了。”
“份内之事。”梓涵的笑容甚是温柔,她头上的发髻滚落到了地上,一头秀美的黑发披落在肩膀,令人怜惜不已。
“不,我还是要感谢你,”夏天璇的眼里沁出了蓝色的光芒,将梓涵的头搁置在自己的肩上,“……梓涵,我曾疏远过你,但我从没讨厌过你。
从得知真相的那天起,我就渐渐觉得,被你保护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毕竟,我是你哥哥啊。”
仿佛被戳到了心中柔软的地方,梓涵笑了:“享受一下当妹妹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梓涵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她靠在夏天璇的肩头沉沉睡去了。
夜遥怔怔的看着他,夏天璇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
“放心,她没大碍。” 夏天璇小心地把梓涵放到了法阵外,“刚才的话,是叶桐的心声,我代他转达给了梓涵。”
“叶桐……?他还有意识?”
“只是潜意识。当时,叶桐接受不了他和梓涵是兄妹的事实,才会任由我附到了他的□□里。这段时间里,他的潜意识一直醒着,我也尽全力开导了他。
看来他们终于能和好了,等我们回去后,一切都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原来的样子……
“那,秋凌芸还是要嫁到冰蚕阁去吗……”或许是因为秋凌芸与她的命运太过相似,夜遥心中隐隐有些同病相怜的伤感。
“哈哈哈!才不会呢!”夏天璇又扬起了他的招牌笑容,“我已经安排儒风谷的人来接应我们了,以后,秋凌芸会被接应到儒风谷里。”
“唉?”夜遥惊讶道,“但是,你母亲……我是说叶婉,她怎么会……”
“梓涵和你说了那个合并计划了吗?哎呀,其实叶婉根本不打算让我做什么掌门啦。”夏天璇摇着手笑道,“前一天她就找我谈过了,我说我不想当,她就同意了。
然后我又说服了她参加劫婚的计划,起初她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答应了。现在估计还在渡业宫那边堵着秋道行吧。”
这可完全超出了夜遥的理解范围。
“那……合并门派呢?叶婉和秋道行的恩怨呢??秋凌芸的婚事就这么算了???”
“不会合并门派啦,叶婉超宠叶桐的,怎么会强迫他做不愿意做的事呢。叶婉和秋道行就一对离婚的夫妻,又没有死仇。秋凌芸嘛,儒风谷会保护她的。”
……还以为叶婉是最终boss……结果到最后全员好人?
“这么说……是梓涵误解了叶婉?”
“是啊,”夏天璇摸着下巴道,“毕竟在梓涵眼中叶婉可不是什么好人形象。”
……
怎么说呢。
搞了半天自己原来在和空气斗智斗勇,有种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唉,果然自己不适合搞什么心计啊。
不管怎么样,最后大家都能得到Happy End,这就足够了。
……
……
“这下终于结束了啊。”
“嗯,终于。”夏天璇感叹,凰泪玉形成的黑罩子渐渐覆盖了整个法阵,两人的视线完全被黑暗遮断,只有彼此的容貌,能被对方清晰看到的。
这片漆黑空间里,宛如掉入泥沼一般,空气都仿佛逐渐冻结。
夜遥感到自己手脚冰凉,身体也在颤抖。
犹豫了一会,她挪动了自己的身体,坐到夏天璇身边。
“能握住我的手吗。”
夏天璇轻柔地拉过她的手,问道:“你在害怕吗?”
“有点……”她苦笑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啊……”
“你还不相信我吗?”他嘟起了嘴。
“怎么会呢。”夜遥对他轻轻一笑, “谢谢你,夏天璇。”
她撑住身体,双手捧住夏天璇的脸颊,把自己的唇瓣覆在了他的唇上。
然后倒入了他的怀中,仿佛想要把自己嵌入他的身体一般,紧紧抱住了他。
在黑暗中,她的双眼尤为清亮通彻,给脸庞增添了一抹动人的生气。
“答应我,夏天璇。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
夏天璇愣了一下,双手也慢慢放到了她的后背上。
“……你也答应我,做约定时再也不要把自己排除在外。
我们一起活下去。”
夜遥抬起头,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专注的看着夏天璇。仿佛要把他的脸刻在灵魂中似的,深深地注视着他。
黑色的光芒渐渐覆盖住了两人,黑幕爬满了夜遥的半边脸时,她向夏天璇露出了一个最美丽的笑容。随后,黑暗吞没了他们的意识。
“啪。”
洁白的纸上被盖上了鲜红的印章。
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端详着手中的病例。
“先天性心脏病。”男子冷笑一声, “长得再漂亮,也是个活不久的短命鬼。”
他一副嫌麻烦的样子,冷漠地说道,“夜遥,你已经到了法定年龄,孤儿院没有继续抚养你的义务。找条出路,好好规划下以后的人生吧。”
“不过,你也没有剩余的人生了吧。”
西装男子叉起手架在桌上,眼镜后的黑瞳闪烁着嘲讽的笑意。
他说的没错。
没人比我更清楚,我已经时日不多了。
我从懂事起就在孤儿院长大,自幼我体弱多病,也没什么朋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活了十几年,又稀里糊涂的踏入了社会。
既没治病的钱,也没有能找高薪工作的学历,只能虚度光阴,等待着死期的到来。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床上,举起了手里的瓶子。这是个空瓶,里面赖以生存的救心丸已经全部用光了,下一次心脏发作可能就是死期。
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一无所有,没有钱维持生命,没有家维系感情,没有牵挂,没有未来,生命的凋谢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只有绝望在悄悄蔓延,温柔地啃食着我。
……
时候快到了吧。
我望向远处的天边,默默地想着。
我的胸口传来了难以忍受的剧痛,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死亡,离自己只有一线之隔。
但是,我看到了光。
光从窗隙中飘进来,宛如唯美的轻纱包裹住了我,将我和一个灵魂一同送往了另一个时空。
我的灵魂在那里得到了救赎。
啊,真是一个残忍的陷阱。
夏天璇,你在我人生的最后阶段,给予了我未曾体验过的幸福。
现在,我还能一脸安然地接受自己的死亡吗?
我会怀着深深的眷恋与不甘,挣扎着离开人世。一想到你发现我尸体时的表情,我就心痛的无法呼吸。
死亡是解脱,是终结。
也是一剂毒药。
刚得到了来之不易的爱,就失去了它。
我多想牵着你的手,和你渡过日日夜夜。
但夜遥已经死了。
死在那个心脏病发的午后。
与你在一起的,只是一个余念未了的游魂。
即使这场相遇留给我们彼此的只有遗憾与伤痛。
但这血淋淋的痛楚,正是我存在过的证明。
我在这里止步了,你仍会背负着伤痛继续前行吧。
谢谢。
再见了。
在废楼的某一侧,夏天璇腾地睁开眼睛。他刚打算站起来,一阵剧痛便牵动了他的全身。
滥用灵力终究还是反映到了现代的□□上,但夏天璇哼都没哼一声,一骨碌爬起来,向四处张望。
夜遥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她空洞的眼神回归宁静,随后缓缓合上。
夏天璇用灵力感知她的位置,急匆匆地奔走在楼道中,直奔夜遥所在的位置。
夜遥的心跳声越来越微弱,渐渐归于虚无,手中紧握的空瓶从指间滑落。
夏天璇奔走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一间房间的门口。不知为什么腿有些发软,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东西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用颤抖的双手推开门。
夕阳满怀温情的散下,在黑色床榻中晕开。
夜遥的房间逐渐被橘红色的绚丽光线浸满,慢慢将她的影子拉长,延伸到了房间的门口。
夕阳渗过玻璃,落到她的身上,染红了她洁白的裙子,美的触目惊心。她雪白的脸庞恬静安详,没有恐惧与不安,仿佛是陷入沉眠的睡美人。
夏天璇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深爱之人的床边,他的脚步很轻很慢,走到床前时甚至挤不出触碰脸颊的勇气。
美丽的夕阳,温暖的天际。
看不见的人,只有你一个。
橘红色的火球从空中沉下,等待黑夜的来临。
如同以往每一个日落,它散发出了最后一缕余辉,平等地洒到了每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