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的爱火》任我平生

29、她把少年送回家

　　安朵看到了席安，在她从一场不想太快结束的梦境中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

　　席安微微倚靠在椅子上，看着像是睡着了。

　　安朵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她坐了起来，下了床，光着脚，走向了那把椅子。

　　席安的眼眸还是闭着的，长长的睫毛，让他整个人显得安静，但其中又夹杂着些许疲惫。

　　安朵缓步来到席安身侧，缓缓蹲下身，仰着脑袋，看他安静的睡相。

　　席安其实已经醒了，他刚才听见房间里细微的动静，就醒了，可他还是佯做睡着。

　　安朵抬起手，在他的眉骨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动作很轻，可她觉察到了席安微微扬起的唇角。

　　席安觉察到安朵将指尖移开了，明白她大概知道他是醒着的。

　　安朵见席安缓缓睁开了眼睛，两个人的眸子撞在一处，谁都没有说话。

　　席安微微直起身子，轻轻垂眸，和她四目相对。

　　安朵稍稍向后缩了缩胳膊，胳膊被席安抬手攥住了。

　　席安不想让她显得小心翼翼的……

　　安朵微微皱了皱眉。

　　“不凉吗？”席安看到安朵光脚踩在地毯上。

　　安朵摇了摇头。

　　席安的手掌微微用力，拽着她站起来。

　　安朵刚刚站稳，便被席安拦腰抱起来。

　　“别动。”席安觉察到安朵微微挣扎了一下，可他不想让她继续光脚站在那里。

　　安朵安静下来了，被他一路抱着，走向了那张大床。

　　席安小心地将安朵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安朵盯着他看了半天，低声道，“你也上来吧。”

　　席安怔了片刻，还是俯身坐在了床边。

　　安朵抬手，拽住她的胳膊，将他整个人，向床的中间拉扯了一段距离。

　　席安将鞋子脱在床边，整个身子，向床中央挪过去。

　　安朵搂住了他的胳膊，将脑袋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席安能觉察到她对他，比从前要依赖不少。

　　安朵自知本不是习惯倚靠旁人的性子，但她今日没那么多的想法，她只想能将还留在生命中的人，拥抱得更牢一些……

　　席安对于安朵的变化，心里是担忧大过欣然的。

　　他也是个普通男人，自然希望自己是值得爱人信赖和倚靠的对象，可他又很清楚安朵变化的根本原因，是她实在无力独自承受这人间疾苦了……

　　“想吃点什么吗？”安朵知道自己今天的折腾，让席安也跟着基本没吃什么东西，一早抵达以后，她自然是不想睡，直接去看白槿禾的，他便陪着她。

　　除了在飞机上吃了些东西，基本没有进食，一直折腾到这个点儿。

　　“其实有点饿过了。”席安这句，是实话，但也是经过认真思考的，他知道怎样才能让她也跟着，多多少少吃一些。

　　果然，便听见安朵说，“那也得吃。”

　　席安抬手，帮着她，轻轻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我们叫东西在房间里吃吧？”安朵自然不想去人多的场合。

　　“都可以。”席安同意她的提议，只要她能稍微缓和一下情绪，他便觉得是值得的。

　　***

　　二人点了火锅外卖，在茶几两侧，盘腿坐在坐垫上。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今时今日，会在异国他乡，享受这样的一顿故乡美食。

　　火锅，好像是不论有多远，不管吃多勤，都会想念的吃食。

　　尤其是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对它，会愈发想念。

　　不过离家二十四小时，便已经开始怀念了。

　　可能和人的心情也有关系吧，还有这个吃食本身，对当事人有怎样深刻的含义。

　　席安和安朵，是因为一顿火锅在故乡见面的，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第一顿正式约会大餐，也是火锅，现在，它好像成了彼此间的一个疗伤必备。

　　安朵吃到这还算正宗的辣，心里似乎舒缓了不少。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大概是味蕾带给神经的那种满足感，让她能够从原本很沉郁的情绪里，稍微解脱出来一些吧。

　　“还要再来点香菜吗？”席安问正在锅里捞红薯的安朵。

　　安朵摇了摇头，“不了，不过给我来点醋吧。”

　　席安记得她原本不爱吃酸，可还是将醋瓶子递给了她。

　　安朵刚才想让自己的胃里的感觉更真实些，加了好多米椒，可吃着吃着，觉得胃间的那种灼烧感，似乎有些过分真实了，不得不加些酸。

　　人生和我们每日的吃食之间，似乎也挺相像的，不是只有一种味道，不是自己喜欢哪种，就可以一个劲儿地只吃它，物极必反，这个道理，似是亘古不变。

　　席安见安朵一直没停下来地在吃，可不经意地一瞥，清楚地看见：一滴眼泪，落进了她的小料碗里……

　　安朵其实也不想这样的，可她这两天，总是容易被一个很细微的情景触动到。

　　席安佯做没发现，继续吃他碗里的东西。

　　这个时候，她的情绪处在一个逐渐恢复的过程，但这个阶段，不是一个一路向着好的方向去的过程，是反复的—起起伏伏，逐渐适应，逐渐恢复理智。

　　安朵本能抬眸去看席安，见他在锅里认真地捞青笋，并没有太过关注她，她反而因此而轻松了许多。

　　人在“难过”和“理智”间交替往返的时候，其实反而不希望被过分关注，或者是被过多安慰……

　　席安对于分寸感的把控，精准得体。

　　安朵刚才落泪，是因为突然被这个“安静吃饭，偶尔交谈，却又不会尴尬，反而很自在”的气氛触动了心弦，她自觉有些过于感性，有别于往日，可内心真实的感受，是没办法自欺的。

　　“你最爱吃的。”席安用漏勺捞了一根脆皮肠，递到安朵碗里。

　　菜品来自一家华人开的火锅店，味道还算正宗，很多食材，是真的根据华人火锅文化选购的。

　　安朵抬眸瞥了他一眼，正撞上他温柔垂眸看向她的小料碗的瞬间，这一眼，心口一阵悸动。

　　人对于自己爱人的情感，似乎不是永恒不变的，能在一个个不经意的瞬间，再次生出“爱上对方”的念头，何其幸运！

　　“我想把他的骨灰，和他的母亲埋在一处。”安朵觉得她应该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

　　席安微微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那我们从火化场出来，简单地收拾一下，直接去机场，飞去埋葬他母亲的地方。”

　　安朵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席安……”

　　席安也看向她，等着她开口。

　　“你要是还有重要的事……”

　　“来得及，都能安排妥当。”席安知道她的意思：可以不用继续陪着她，毕竟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处理，和她与亡者的关系也终究是不同的，白槿禾同他，基本是等于不认识的……

　　“你实在是太好了……”安朵没法不夸他，还是走心的那种赞赏与感激。

　　“媒体对于这件事的关注度，还挺高的，不过我已经托人和他的经纪公司联系过了，他们会做好保密工作。”席安自然是动用了一些人脉，他不可能让安朵因为白槿禾的身后事，牵扯到娱乐新闻里去！

　　这是他的底线。

　　安朵明白他的顾虑，确实，要搁在从前，她可能不会在意那些镜头和八卦心，如今，却是不能全然无所谓了。

　　席安替她想了那样多，也做了那样多，真的不可以不顾及这件事可能对他造成的影响。

　　“陪我去买几样东西。”安朵想到了白槿禾最喜欢的吃食，她想要买给他。

　　“好，等会儿就去。”席安点了点头。

　　“给你吃。”安朵又给席安捞了一块冬瓜。

　　***

　　白槿禾被火化这天，天气晴好。

　　安朵在他入棺之前，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好长时间，这一次，她显得比上次平静得多。

　　席安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地承担起“见证人”的角色。

　　最后再看一眼少年，看着他连同棺材一起，被推进火化间。

　　再相见时，他已经化作了一堆白灰，看不出眉眼，分辨不清悲喜......

　　席安看着捧着骨灰盒的安朵，那一刻，她的鲜活，好像也黯淡了不少，但眼眸中的情绪，却又让与之相对者，内心也跟着泛起波澜。

　　安朵走到席安身边，轻声说了句“走吧。”

　　席安点了点头，揽着安朵的肩膀，离开了。

　　提前履行好各项手续之后，带着白槿禾离开了这片异国之土。

　　直飞目的地，席安通过秦川联系好了当地的朋友，完成了白槿禾的下葬仪式。

　　安朵将一包奶糖和一束雏菊，放在了墓碑前。

　　雏菊，是白槿禾曾经说过的，他最喜欢的花。

　　墓碑上的故人，笑得灿然，仿佛从未离开过。

　　回想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安朵心中百感，那一次重逢，太过短暂，总以为还有“以后”......

　　席安看着那张照片上的男孩子，好像能想象得到，他从前和安朵在那些街道上，一起肆意奔跑的场景，多自由啊，那时候......

　　倘若他还活着，席安应该有机会从他那里，听到更多关于安朵的故事。

　　死亡，不能弥补遗憾，但却为一切爱恨，画上了句号。

　　安朵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席安不催促她，陪她一起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