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雁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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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归》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每看一遍就会悟出不同的意思来。第一次我以为春江老师只是想要单纯的赞美亲情，后来发现不全是如此。
里面贯注的感情过于复杂，也非人的激烈。（我：什么“非人”啊？这是在骂我吧？）
古贺雁代表着我们所有拥有家人的人，也代表了一部分同样拥有一颗敏感内心的人。
整部小说不断变幻着透露出来的感情：悲哀，与幸福。
但是基调却总是“希望”。
春江老师看出来以古贺雁为首的一部分人的逃避，她似乎理解，但绝不认同。
……]
“春江老师！您看啊！您和高槻泉老师的处女作都十分受欢迎！”盐也瞬二拍打着手中的报纸，似乎比自己被夸奖还要开心激动。
“嗯？我会继续努力的。”我虽然挺开心，但完全不想对这篇文章发表怎样的感想，只是用客套又不会让盐也尴尬的语气应和着。
盐也依旧激动，说完这句话又跑向了认真工作的牧野，似乎将这句话换了个称呼复述了一遍。牧野无奈的放下黑笔，尽量完美的回应盐也。
“小春江～你看今天的东京日报了吗？听说有一个文学权威发表了对我们小说的看法。”高槻泉忽然从门口探出脑袋来，眨巴眨巴眼睛，见我正坐在沙发上写给读者的回信，就大跨步走了过来，手里是和盐也一样的报纸。
“阿泉？这个报纸啊，刚看过。”我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她坐过来。
“感觉他说的《雁归》和你想表达的不太一样？”高槻泉拿出那张被圈圈画画的报纸，一边用笔尖指着一边和我辩论，“被他这么一改，总感觉不太开心。”
“没办法，他毕竟不能和我们当面讨论，自然只会说自己理解的。”我安慰高槻泉，“至少他理解也不是全部错误的。”
“要是所有人都理解我的思想，按照我的想法行事就好了。”高槻泉扔开报纸，接过我递给她的果汁，恶狠狠的喝了一大口，似撒娇似抱怨的说道。
我万分错愕。
哦，是的，我和高槻泉，呃，从九月份到现在的十二月份，零零总总加起来相处了半年差不多，但是我们只是到了互相更亲昵的叫笔名而已啊？这种话题是不应该和我说的吧？
我百思不得其解，准备小心的糊弄过去——就算我很喜欢她的小说，但是她是个超级大佬啊！
她将翠绿色的眸子从臂弯中抬出来，我莫名奇妙第一个意识到，那是她的左眼——一只人类都拥有的、普通的眼睛，里面还有着人类的感情。
含糊的话在喉头打了个转被我吞下去了，我歪着头，还是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除非那是一个，由你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傀儡世界。”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我合上书本，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我们能做到的只有改变，另一个是最简单最懦弱的方法——”我两眼放空，说出了高槻泉绝不会选择的路，“逃避。”
改变自己，然后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喰种的世界。
或者将自己藏在残酷的规则里，称帝为王。
“……”
沉默像是洪水泛滥了一样席卷整个休息区，我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再次口无遮拦当了一次圣人。
小黑嘲讽道：满嘴大道理却什么都不干，就是你这种人。
我冷哼一声，早已习惯她的阴阳怪气和心口不一，出声打破宁静，“阿泉，去喝奶茶（增进感情）吗？”
高槻泉的脸上重新浮现与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容来，嘟着嘴调笑道，“那可不行呀小春江。”她伸了个懒腰，折起报纸塞进口袋，顺便把我也拽了起来，“我给你说个很严重的事。”
“？”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我把耳朵凑过去。
高槻泉喷出的热气让我有点不好受，半边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咬字清晰，“我·没·钱·了。”
“……”我不禁语塞，试图掩盖我的嘲笑。但事实上，嘴角流露出的笑意却毫不客气暴露出我的无奈和意外。
报纸上有的时候会猜测我和高槻泉的关系不好，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写作风格不同。
但事实上，想要让两个人关系好起来其实很简单，更何况我们还有着共同的爱好以及数不清的相同点。（以及我的不懈努力）
“好啦，不和你闹了，我回家了～”高槻泉对盐也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对我道，“唔，虽然可能有点多管闲事，但是小春江，我得提醒一下你。”
“所以你只是来给我看报纸然后抱怨一下的吗？”我无法避免的吐槽道，去旁边低头一张一张的继续翻读者的信，听到这话，我头也没抬应道，“嗯，你说。”
“最近不要去人少荒凉的地方。”摸摸下巴她又补充道，“晚上也少出去。”
“行，你也注意安全。”我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是喰种的世界啊。
[……春江老师，您认为外祖母和母亲的欺骗，是值得原谅的吗？]
我咬着笔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听到外婆去世多年时的我，那时候是在想什么呢——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原谅她们，但我并不会理解她们。家人之间并非单方面的保护付出，而是彼此之间生生不息的爱和信任。]
有询问我看法及面对这种事情应有的态度的。
[……古贺雁最后是好好活下去了对吗老师？]
有担忧古贺雁最后结局，心疼她的。
[突然觉得她真的好勇敢，又觉得她好傻，我不敢想象我突然接到，最依赖的人早已去世多年的消息时，我会怎么样……]
有对我表露自己心思的。
[好喜欢外祖母对阿雁的包容和理解，带入进阿雁的视角后，满满的温柔扑面而来，一瞬间什么都不用想，只要享受就好了。]
有单纯喜欢书里某个人的。
[春江老师的笔下的人物真的好温暖！请问您下一步书有没有思路啦？]
有喜欢我的文笔喜欢我的构思喜欢我的情感的。
[在看到古贺雁和她母亲的互动时，我居然不争气的哭了……明明都开始工作了，居然还会想起以前——谢谢老师，我忽然坚定了回家的想法。]
有从文中获得勇气做出选择的。
[我无法理解古贺雁的做法。]
有质疑书中人物、质疑我的。
[老师日安，我的女儿正值叛逆，我们之间虽是母女，却宛如陌生人，彼此之间的冷漠让我尴尬心寒。无聊之际看到了您的文章，有了一些感想——也许我应该尝试着去理解我的女儿，而不是一成不变;我应该张开嘴巴去说去讲，而不是开口就是骂……]
有得到了某种体会并付诸实践的。
喜欢和讨厌此刻在我心中没有任何区别，我只是感觉到，非常的充实。
因为我所爱的，所写的，所思考的，所认同的，在被陌生的人们阅读、体会。
我用一整天的时间，只看完了一半多的信。考虑到高槻泉的告诫，我没有留到很晚，初见夕阳便同盐也和牧野告别回家了，路上还不忘去菜市场买点菜。
只要是经常走的路我就不会忘，所以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生迷路的意外。只是——
“哇塞，春江老师的小说似乎快要完结了诶！”正在和老板娘讨价还价的我听到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惊讶的指着报纸，对旁边的闺蜜窃窃私语着。
另一个女孩嘴里的奶茶咽下一半就急忙问道，“真的吗？”
“你看今天报纸的这个小角落，编辑加上的……”
“半年就差不多更完了！春江老师真的好勤快啊……”
我尴尬万分，为了防止其他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我，我停下了抓耳挠腮的动作。
小白戏谑的重复了一遍女孩说的“春江老师真的好勤快啊”，然后忍不住放声大笑：天啊，要知道阿愿的第二小说一直没有动笔，她要是勤快，我就倒立刷马桶！
让我更没想到的是，老板娘急于参与话题，就随意挥手用低价把我打发走了：我的小说还有这个用处？
“……那么我们先走了，妈，你注意身体……”
透过书桌前的窗户，我可以清楚的看到，邻居的家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车，司机窗口的位置露出一个人头，正对井田婆婆说着什么。
我打开窗户，但是离的太远了，凛冽的冬风只能带来几句寥寥的话，同时刮的脸生疼。
不多时，那辆车不情不愿的开走了，蓝色的汽车尾气在它的屁股后面提提踏踏的跟着，被夕阳映出一种别样的红。
我这才注意到被婆婆牵着的夏目，他的神色困惑不解，眉头紧锁，空出开的手攥住自己的衣角，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而婆婆只是笑，只是笑，对夏目的为难视而不见，对自己儿子一次一次哀伤的提醒充耳不闻，对我上次的建议置之不理，宛若从未出现过。
我坐在舒适的椅子上，把头搁在胳膊上，眼镜硌的我鼻子有些疼，我没有管，只是往汽车远去的背影方向望去。
我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单纯的愣神。
小白难得轻声细语的说：关上窗户吧，他们进屋了。
……井田，真的好像奶奶不是吗。
小黑连眼睛都没有睁，再次恢复了平板的音调：是的，当初她也是这么拒绝你的。
我叹了口气：尽管预想到了结局的Normal Ending，可是还是Happy Ending更让我开心。
我关上窗户，忽然惊呼道：啊……忘了询问婆婆对今天小说的感想了……不知道我有没有动摇到婆婆的想法，有没有挣到夏目的知情权？
……
稍微熟悉了一点井田婆婆后，我在一个午后开始对她发起糖衣炮弹的攻击，‘婆婆简直就像是某部电影里的主角的长辈，包容温和。’
‘哈哈，是吗……’屋外的阳光还很好，洋洋洒洒落了老人一身，照的手里的针徐徐生辉。她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治愈伤痛的医生。
‘我可以，以您为原型创作一部小说吗？’我忽然问道。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
……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有一种奇特的能力——治愈，这种能力还附带着一个功能，就是可以感受到别人的健康状态。
她生性开朗，从不在意这种事情。她的家人都很爱她，她们只告诉她：“千万不要让别人注意到你的不同。”
小女孩很孝顺很听话，虽然不解，但还是牢牢的记住了。
所以尽管知道这个人生了病她也不会说出来，只是心里会难以自持的感到愧疚。
这个时候她就会跑进奶奶的院子，有时坐在春季柔和的春风里，有时抱着夏季的暑气，有时咬着秋季的苹果，有时躺在冬季的雪地里——她会毫无遮拦，大谈特谈自己今天发生的事，一只小小的蜗牛都会引起她的注意，一片完整的叶子都值得她收藏起来带给奶奶看，一颗老师给的糖也会被攥在手心送给奶奶。
奶奶不会厌烦，也没有像父母一样繁重的工作，也不会像姐姐一样整日上学。
奶奶只会微笑着、温和的听着，最后告诉她：不必愧疚，人必然会死的。
女孩会问奶奶：为什么人必然会死？你们都会死吗？死是什么？
她又无穷无尽的问题想问，有无边无际的情感要发泄。
每一天每一次，奶奶不厌其烦的解释，替小女孩擦干眼泪。她以小女孩为骄傲。
后来小女孩也得上学了，她要去找自己的父母接受更为优秀的教育。
她那时觉得，离奶奶家的距离太远了，于是她对奶奶大声的抱怨：为什么不可以像蝴蝶一样飞起来呢？这样就可以很快找到你了。
后来，小女孩变得亭亭玉立，角落里的蜗牛今年依旧没有吸取教训，傻傻的呆在原地等待女孩抓捕;树叶像往常一样变得枯黄，在女孩看来，这些叶子被诺哄哄的阳光照着，美极了。
只是，女孩不想和奶奶炫耀蜗牛了，也不愿意给她漂亮的叶子了。
后来无意中的一次回家，女孩在奶奶身上，看到了病魔。
她是一名救人无数的医生，她知道这是绝症。
可是有什么可怕的？女孩自傲的想。她有异能，她可以治疗这些在常人眼中的不治之症。
只是奶奶拒绝了。
她微笑着、温和的说：不用。
这不可能。
女孩失魂落魄的推开门，再也没有回过头。
怎么可能没有人不想活下去呢？这世界多美啊，亲人的眼泪一点也不好……
她有太多太多的理由让自己活下去，只是这些想法在脑海中翻滚，却说不出口。
因为奶奶最后问道：你有多久，没有对那些受伤的人产生愧疚了？
一瞬间，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女孩的心头：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漠、如此不像以前的自己了？
脚下传来“咔吱”一声，她颤抖着移开脚低下头——是一只被自己踩扁的蜗牛。
她再也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奶奶的葬礼她浑浑噩噩的参加了，一直到最后跪拜的时候，她才恍惚的想起来：她是不是，好久没有给奶奶送过蜗牛了？】
小黑忽然尖叫着打断我的思路：你在干什么？！写自己的过去？
我冷静的放下笔，回应道：不算，稍作改编。
小黑气急，似乎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冲出来将我的人格撕成两半，取而代之：你神经了？你拿井田当原型写小说我无所谓，但是你这次直接开始回忆往事了？
我不为所动，摘下眼镜做起了眼保健操：黑白，不要在未经我同意之前，影响我的人格里的理性感性——我有分寸。
她们忽然沉默起来，因为我明显意有所指——是初见高槻泉在公园时的反问，是今天对高槻泉圣人般的高高在上。
我注意到了，也知道她们的所做所为都是因为我，但就像我在给读者里的回信里写的那样：“我理解，但不会同意。”
……
“婆婆，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在第二天鼓起勇气，最后一次询问她。
“不必。”米香味传来，婆婆的身影在我看来忽然有些模糊不清，隐隐绰绰的闪烁在不远处，只有声音可以清晰的传进我的耳朵。
我忍不住想要问她，仿佛站在我面前的是早已去世多年的奶奶，“你不担心夏目吗？你不想活下去吗？”
“可是阿愿，我活下去又能怎样呢？”她温和平静的声音让我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人终究是要死的。”
“我们可以完全保留之前的生活方法啊……”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只要我还在，我就可以保证你们都活下去的。
我果然还是无法理解，明明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了解过，为什么她们总是拒绝我的治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雁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