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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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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我都是如此孤独地存在于世界,即便已经淡忘了被父母抛弃的伤痛,当深沉的暮色来袭时,心里仍是有难以言说的伤感。我承认自己是太过忧郁了,因为我好累,每天顶着一副假面孔在人群之间徘徊,虚伪的笑、假意的喜欢,我就这样长到了十五岁。
起初进入福利院时,我也曾经挣扎过、反抗过,可是当看着身边的一个个小伙伴都穿着漂亮的新衣服跟着新爸爸、新妈妈回家后我渐渐明白——我的挣扎和反抗只会将自己一步一步地推向深渊。我不想再一次被生活抛弃,就必须让自己变得乖巧听话,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一年后,我六岁,被一对姓沈的夫妇收养,取名沈澜衫。
收养我的那对夫妻经营着一家娱乐公司,同时还在几家跨国公司中占有股份,在生意场上他们春风得意,只是生活对他们来说就不那么公平了,女人没有生育能力。所以自从被收养以后我就成了他们夫妇俩的掌上明珠,我也很是识相地装作忘了过去的事,但是,我永远不可能忘记那个把我遗弃在大雪里的人,那个看着我哭的撕心裂肺却头也不会地离开我的人,我的生父——黄澄宇。
我从来没有间断过对生父的找寻,我要让他加倍地承受我所经历过的痛苦,我要让他的余生都活在遗弃我的后悔与自责中,当然,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妈妈去世后他就不要他最宝贝的女儿了。
我握紧了秋千的绳索,那湛蓝如洗的天空让我的心里涌上一丝的酸楚,我的世界早已尘埃密布。
轻柔的白云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落寞,哗哗地落下泪来,那丝丝缕缕透明的液体交缠融合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身体。
今年的雨季来得特别早。
世界静得只能听见雨水沿着屋檐滴落到地上的声音,罪恶的灵魂在神圣的雨水里涤荡,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远处,管家李妈撑着伞向我跑来,我很快跟着她回到了屋里。
我呆呆地站在落地窗前,两旁的窗帘安静地倾听着大自然的天籁。
窗外的雨似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悲伤的云呵,你是否也和我一样无奈?
明天就要开学了,爸爸和妈妈为我报了一所全省最好的私立贵族中学,明天,我就要正式成为一名高中生了。
夏末的阳光弥散着一种淡淡的温暖,却像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将某个人的天堂照亮。
我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似炸开了锅一般,尖叫声源源不断地传到耳朵里。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讨厌这样的世界,这样把安静驱散的世界。我极不情愿地走进了教室,一眼就看到窗户旁的位置挤满了人,那些不和谐的噪音全都是来源于那里。我加快了脚步朝那里走去,想拜托那些人安静一点。
“这边的同学,请你们声音小一点可以吗?”即使我已经用全力在说了,我也确信这声音是能够听到的,但没有一个人给我回应,相反她们还在一个劲儿地往人群里扎,嘴里几乎是用“海豚音”大叫着“Tony”。
我这下算是明白让这些平时端庄典雅的大小姐们疯狂不已的原因了,Tony,原来他也在这个班。
“Tony,拜托你的歌迷们安静一点吧,她们的‘海豚音’可是从楼下一路伴随着我直到现在,难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我半开玩笑似的冲着被团团围住的Tony叫道,听到我有些不满的声音他总算是拨开人群把头露了出来。
“澜衫,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来了,你再忍耐一下,我保证一分钟之内让你再也听不到任何噪音。”Tony抱歉地冲我吐了吐舌头,他的额上伏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就像盛夏清晨的荷叶上点缀着的晶莹透明的露珠。那些歌迷也都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我,恨不得一口把我撕碎。
Tony是我爸爸的娱乐公司旗下的签约艺人,他十岁时就进入公司培训,是整个公司里最小的艺人。去年他终于推出了自己的首张专辑《如果》,专辑刚刚发行就即刻销售一空,他也一跃成为当今流行乐坛最受欢迎的男歌手,虽然他当时年仅十五岁,成绩却已超过了许多公司的前辈。我小时候身边没有朋友,爸爸看我一个人怕我憋出病来,又一次便把Tony带回了家。第一次见到Tony的时候他十一岁,我十岁,他的脸蛋红扑扑的,额上也像这样布满了汗珠,漆黑的双瞳犹如浓墨在点点汇聚。后来我才知道,他刚刚训练完就被我爸爸拽来了。
Tony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漂亮得让我有些嫉妒,但我还是接受了这个我唯一的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我总觉得我们是一样的,尽管没人赞同我的看法。以后我一有空就往爸爸的公司里跑,每次Tony都在做着各种训练,然后我就坐在旁边看着他,时不时地酸上他几句,等他训练完了就拉着他出去玩。在Tony面前我能感觉到自己真实地存在着,并且我乐于在他身上嗅到同类的气味,那种来自于世界尽头的悲哀与苍凉。Tony从未向我提起过他的家庭,我也懒得去问,因为我知道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道无法痊愈的伤疤,它或深或浅,你无法看到,但它却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它会悄悄钻入你的梦境,一寸一寸地啃食你早已溃烂的肌肤,它的乐趣便来自于你软弱的哭泣。
我看了看眼前的Tony,他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小男孩了,他的眉宇间透着满满的自信。是啊,经过五年的磨砺他也该成长了,就像我也在不断地改变一样,艺人的艰辛使这个本就成熟的男孩更加坚强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不过,现在我还真想逗逗他。
“Tony,原来你也承认这些是噪音啊。”我看见他脸部的肌肉正在剧烈地抽搐着,周围的漂亮MM也是一脸受伤的望着他,那表情还真和深闺怨妇有得一拼,“不过你也不用让你的粉丝们静声,只要不要扰民就行了,省得她们把账全记在我头上。”初战告捷,我的嘴巴继续一张一合地动着。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每次和Tony一起的时候,我身上的恶魔细胞就全都苏醒了,做一些让我自己都瞠目结舌的事,这样的沈澜衫,像我,似乎又不是我。
“澜衫,不要怕,身为你的黑骑士,我会义无反顾地保护你。”啊,被将了一军,真是偷鸡不成还倒蚀一把米。没想到他竟然用这些歌迷来压我,好,我认输。
我气鼓鼓地离开了Tony去寻找自己的座位,身后的吵闹声的确小了,就连她们讨论的中心也都变成了“这个女的是谁?要不要教训她一顿?”诸如此类的话题。
我本不想与别人结下什么梁子,只是如果对方是Tony就另当别论了。
在教室里转了大半圈,依旧没有看到我的位置,我真怀疑老师编位置的时候把我给忘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教室里晃悠,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都会到了自己的座位,然后我意外地发现只有Tony旁边还有一个空位,莫非......
“澜衫,已经上课了哦。”Tony一脸灿烂地向我招了招手,我无奈地走到他身旁坐下,四周此起彼伏的唏嘘声预示着不详的事即将发生。
我现在开始庆幸自己从小性格就比较冷,否则我早就被周围源源不断地射出的眼波给毙了。算了,今天也玩够了,不想再理这些人了。
“澜衫。”数学课上,某个人幽灵似的开口了。
我转过头去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我们的大歌星还是少开尊口,免得嗓子坏了可怎么向歌迷交代。”
Tony无奈地对我笑了笑,他知道我在生气,因为刚刚输给了他,我从小就好强,“输”在我面前是个禁忌,所以自从刚刚的事情发生以后我就再没和他说过话。
“澜衫,我是认真的,下午放学后一起吃饭吧。”
“好啊,我想有件事你也有必要向我解释一下。”
放学后我们几乎是一路沉默着走到了餐厅,尽管Tony戴着墨镜和棒球帽,一路上还是有不少歌迷认出来找他签名,他总是微笑着在纪念册上印下自己清秀的字迹。
这家餐厅是Tony出道以后自己开的,当时餐厅取名字的时候他还特别来问过我的意见,我想了整整一天然后告诉他就叫花漾吧。祭奠我们时刻向往却从未拥有过的花样年华,当然后面一句我没告诉他。
几天之后,他兴冲冲地拉着我到了餐厅,“澜衫,朝上看!”他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用手往上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块素雅的紫檀木上雕刻着“花漾”二字。这块紫檀木呈红色,绞丝状的年轮在平滑的平面上游走,偶尔有淡淡的香气传来。餐厅里的座椅都做成了秋千,所有的桌椅和装饰都用檀香木制成。就是这样一家古色古香的店竟是一家西餐厅,在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中缭绕着丝丝咖啡的香气,透着些许的暧昧与安宁,丝毫没有不协调的感觉。我不得不佩服Tony是个精明的商人,将传统的中华文化同西方可口的餐点结合,在加上他Tony这块金字招牌,这个店能不火吗?
我有又抬头看了看那块招牌,张扬的红色已经渐渐褪去,这块紫檀木就真如它的名字那样衍生出了高贵深沉的紫色。
紫檀木的年轮已不再增长,但它日渐深沉的色彩却在告诉我们一个不争的事实——时光匆匆离去,我们陷入了泥沼便再也不能全身而退了。
“澜衫,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Tony轻车熟路地带我去了他的私人房间,我们都只要了一杯咖啡,袅绕的雾气让我们无法看清彼此。
“澜衫,我知道你很疑惑我为什么没去美国。”Tony首先打破了僵局。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述。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是吗?以去美国为借口半个月不和我联系,然后半个月之后又出现在学校,这就是你所谓的惊喜吗?”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澜衫,我可以理解为你在为我生气吗?”
“......”
“澜衫,其实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澜衫,做我的女朋友吧。”
“好啊。”仿佛是预料到了我的回答,Tony眼中并没有太多惊喜。
我们很有默契地端起咖啡杯,两个咖啡杯在被咖啡晕染得有些醉醺醺的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Tony,谢谢你,愿意和我维持这段没有爱情的感情。我想我们都太过孤独了,在这个人潮拥挤的世界,我们却唯有依靠彼此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也许我曾经为你的杳无音信而生气,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在你的话语中熔化。如果某一天,你遇到了一个爱你如生命的女孩,我会毫不犹豫地放手让你去把握自己的幸福,毕竟,孤独由我一个人来承受便足够。
从咖啡厅里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深蓝色的天幕正一点一点地调换着属于夜晚的颜色,隐约有几颗星星在躲在纱幔般的天际里不时闪烁着。Tony牵着我的手,脸颊上飘着两朵若隐若现的红晕,看着Tony的样子我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Tony,你今天早上不是挺勇敢的吗?怎么现在这么害羞啊。”我不由自主地就想逗逗他。
“......”Tony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我。
“Tony,你该不会是真的爱上我了吧?”我继续享受着难得的快乐。
Tony一直牵着我的手向前走,他手心的温暖源源不断地向我传递着。两个被世界抛弃的人,终于在彼此之间得到了温暖。
Tony把我送回家时差不多快十点了,一贯喜欢早睡的爸爸妈妈却如同两座雕塑般坐在沙发上,看样子他们似乎一直在等我。
果然,看到我回来后,爸爸急忙把我拉到他身旁坐下。爸爸的脸色有些凝重,额角的皱纹也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了,他定定地望着我,最后终于徐徐开口了。
“衫儿,也许我们全家就要一无所有了。”
“爸,你说的话是什麽意思?”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衫儿,你知道叶氏企业吧。”
我点了点头,心里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叶氏企业,全国涉猎领域最广、吸金最多的企业。它的藤蔓遍及娱乐、IT、金融、旅游等各个行业,传说中,只要总裁叶其进一句话,一分钟之内就能把他交代的所有事情搞定。也就是说,如果和叶氏结下梁子就等于自寻死路。
“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衫儿,你记不记得上次在聚会上认识的Eric伯伯?他就是叶氏的总裁叶其进。他今天打电话给我,说希望让你和他的儿子一起管理叶氏。”
“爸......”
“他儿子今天已经从美国回来了,明天会转学到你们班。叶总说一年后为你们举行订婚宴,在此之前为了让你们培养感情,他希望你明天就搬去和他儿子一起住。”
爸爸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在旁边的妈妈眼睛哭得红红的。
“让李妈明天早上收拾东西吧,我下午就搬过去。”我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衫儿,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径直回了房间。
对不起吗?你们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不会答应这件事,可事实上你们却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出卖了。你们就像当初爸爸丢掉我一样,不,你们更加肮脏!
身体顺着雪白的墙壁滑下,清冷的月光洒进漆黑的房间,在地板上映出斑斑驳驳的树影,孤寂的影子在微风中飘摇不定,似在凄凄地哀嚎。我双手环膝,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然后有什么凉彻心骨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很轻柔很轻柔地掉落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