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红》衔蝉醉酒

2、02

　　林逸坐在宽敞的二楼包厢里，透过窗格能够清晰地看见一楼舞台上浓妆艳抹的艺伎正卖力歌舞。今天明显比以往更加热闹——难得古枝莲会登台，不少人慕名而来。
　　“沙——”
　　随着细微的声音包厢的拉门被打开。
　　“……你是谁？”
　　这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正是包厢的主人。他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林逸咧开嘴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我是您新配的保镖，安全起见请允许我坐在您身边。”
　　这个狡猾的男人，自手下消失以后就不曾露面，并且要求换掉自己所有的保镖。林逸打定主意守在这个他中意的艺馆几天才终于打探到他的踪迹。让人火大。工作量和风险都增加了。林逸看着他感觉格外烦躁。
　　男人没有再多问，眯着眼睛睨视几秒，示意林逸站在他的身后。
　　林逸顺从地低头鞠躬，退到他的身后。他观察着男人拍拍厚重的坐垫，他笨拙地曲腿坐下，弯成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舞台上曼妙的艺伎。
　　沉溺于眼前的享乐却来不及顾及自己的处境啊。林逸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冷漠俯视着这个因兴奋而拍掌的蠢蛋。
　　“——您知道我们中国其实也有艺伎吗？”林逸俯下身凑到男人的耳边。
　　“你是中国人？”
　　“我们国家呀，有以‘侍酒筵业歌舞’为生的歌姬，穿着华丽轻盈的丝裙，声音也如莺燕一般美妙。”林逸不回答男人的问题，只是背着手笑得灿烂。
　　男人虽对林逸过近的距离感到不快，但听到这句话便高兴得涨红了脸，呼哧呼哧的将酒气吹在林逸脸上。
　　“只是可惜您没有机会看到了啊。”随即他思索了一秒，笑得愈发灿烂，两颗虎牙都露了出来“啊说不定您在另一个世界可以看见我们大唐那些名流千古的美姬。”
　　男人的笑容逐渐消失，汗水从额头缓缓流下，他不敢动，焦灼感让他忍不住吞咽着口水，“暗号……我定的暗号是什么……？”
　　“暗号？我怎么知道这种东西。”林逸一脸无辜，笑容在下一秒即消失不见。
　　“你……咳——”林逸那双背在身后的手此时一只抓着男人的头一只握着寒光闪烁的刀，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刀流下。
　　“咕——”男人无法再发出声音，捂着脖子倒地，奋力向门口爬去。
　　林逸叹了口气，蹲下单手抓住男人的脚腕拖了回来，以免留下过多的痕迹难以迅速处理完。
　　舞台上响起有些熟悉的声音，林逸向格窗小心翼翼探出头。台上的人姿势端庄，华美的发髻上插着点缀鲜红的宝石黑檀木梳，脸颊与脖颈皆白如陶瓷，和服流光溢彩金丝细匝，身后扎束的巨大腰带结比街上女子的结都雍容沉重。
　　“……难得能看见，不如您听完他这一曲再走？”林逸换了一个垫子盘腿坐下，自顾自斟起桌上的酒来。
　　男人仰面躺着，喉咙发出风箱一般的声音，面如死灰。
　　“哎呀不行，榻榻米会渗血的，万一留下印子了各种情况都很不妙。”他仰头咕嘟咕嘟灌下一杯酒，清甜的花香伴着甘冽的酒糟在口腔爆开，啪的一声撂下酒杯便从桌底拿出几块黑布来。
　　至于酒——这么好喝的酒属实有点浪费了。顿了几秒林逸便扎紧瓶口随手揣进包。
　　手脚麻利地擦完血迹后，林逸给男人披上一件长风衣，搀起他的胳膊架起来向外蹒跚移动。
　　出了包厢门他便一脸抱怨，大声呼喊着。
　　“啊——前辈——请清醒一点，你喝太多了——”

　　一路抬出馆，林逸没有遭到怀疑。他长吁一口气，在狭窄的黑巷中随意一扔，拿出手帕擦汗，嘀咕着这个男人怎么这么重。
　　无论如何完成了任务。林逸小声哼着歌拿出酒随意地在巷口扔下包，跌坐在包上，听着馆内脆生生的歌声品酒，眼睛弯成了一道新月。
　　没过多久，歌声渐停，馆内的看客陆续离场，一片喧哗。
　　林逸明白，这是古枝莲的演艺结束了。
　　他掩着嘴，轻轻打了一个酒嗝，思考着今晚要在哪里住下。
　　脑袋有些昏沉，思考也变得断断续续，半天不得结果。
　　“啊——真是漂泊啊，这种生活——”他看着远方的星辰小声念叨着。
　　“烂泥一样。”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
　　林逸一个激灵便站起，条件反射地摸出西服里侧的刀，随即收了起来——林逸非常确信那是古枝莲的声音。
　　木屐伴着银铃的脆响缓缓发出移动的咔哒声靠近林逸，古枝莲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
　　夜色苍茫。他身着素净的女式和服，领口微敞，戴着巨大的斗笠，垂下的白纱使他的脸朦胧起来，恍惚间只显出红艳的薄唇。
　　林逸挠挠头，笑得开朗，表示自己只是碰巧喝了几口，又碰巧在艺馆附近的小巷中。
　　“你那手中的酒瓶——瓶底下想必有重瓣的樱花刻印。”
　　林逸怔住，看了一眼瓶底。
　　“哎呀——真的呢。”他尴尬地笑着。
　　“那是我家独有的特供酒。”古枝莲微微昂起头。
　　这个男人的观察力未免太强了。林逸保持着笑容，“其实我今天去看你来着……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纯真的憨笑任谁都会信。但是古枝莲很清楚那酒今天仅仅供给了包厢内的某个他记不清名字的大人物，而绝不会是他。
　　“……也罢。”古枝莲擦过林逸宽阔的肩膀继续向前走，“你经常没有住处的话，是否想考虑一下做我的男侍？”
　　“男侍？”
　　“无非是替我赶走那些不识趣的酒客和登徒子提提三味线琴箱罢了。”语气轻蔑。
　　“……为什么是我？”林逸跟在古枝莲的身后。
　　“放心，除工作以外我不会有任何干涉。我不关心你到底是什么职业，我不过是看上了你那羚羊一样的反射能力而已。”
　　“……你作为这等出名的人物怎么会缺男侍？”
　　“是不缺——只是出于舆论要求听厌了外面的非议罢了。”
　　“你就不怕我对你造成什么伤害？”林逸伸手捂着藏在胸口的刀。
　　“要动手早就动手了，显然你是有明确目标的。”莲的语调没有变化，“那把刀也不必拿出来威吓我了。”
　　“……待遇呢？”
　　“衣食，住行，酬劳。不会少了你的。”
　　林逸垂下手臂，叹了口气，妥协于古枝莲那过分夸张的观察力下，
　　“好吧，那么从现在起我就履职护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