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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番外(中) ...

  •   燕然说到做到,从腊月十二到二十九,都住在东暖阁里,且不许刘缈踏进一步,每天就逗着那只画眉玩耍。刘缈好不容易盼到老婆回家却亲近不得,大年下硬生生被逼着六根清净,只急的满头金星乱迸,每日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谁都是横眉毛竖眼睛,没个好脸。
      展眼到了年三十,这天刘缈照例进宫,准备参加朝觐大典,这是大宁皇室一年一度最隆重的典礼,所有的皇子、公主、诸侯王及宗室,只要还没老的半边身子已经躺进棺材,或是病的膝盖都弯不了的,统统都要赶到昊京参加。刘缈平日里虽然胡闹,此时也不敢怠慢,规规矩矩的完成了祭天、祭祖、朝觐等一系列典礼,三跪九叩、山呼舞蹈,搅得头晕脑胀。
      好容易熬到晚上的家宴开始,刘缈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进旁边一座小小的偏殿中,呲牙咧嘴的将膝盖上绑着的棉垫解了下来。
      “你又不干好事。”
      静悄悄的宫殿深处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刘缈吓了一跳,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大叫:“谁?”
      “大惊小怪。”那个声音近了点,帷幕一动,一个人影闪了出来。虽然面容还看不清楚,但刘缈已经听出这个声音是谁了。
      “逸哥?”
      单逸走到烛光底下,看见那地上那两块棉垫,一脚踢出三尺远:“你还在搞这种小把戏。”
      “我的膝盖可不像旁人,长年累月的吃这种苦,娇贵着呢,”刘缈大言不惭,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露出龇牙咧嘴的痛楚之色,“你怎么也躲这儿来了?”
      单逸竖起食指点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警惕的环顾着四周,确定没有外人后,才轻声说道:“我把你姐姐得罪了。”
      “啊?——啊哈哈哈哈哈!”刘缈先是一惊,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异常的欢欣畅快。这中邪似的反应丝毫也没吓到单逸,他向后一仰,舒舒服服的靠在一张矮几上,微笑道:“这么幸灾乐祸,看来和我一样了——几天没进房了?”
      狂笑声瞬间消失,刘缈猛的闭上嘴巴,无比懊丧的瞪着单逸:“他不进我的房。”
      单逸点了点头:“可怜。”
      刘缈看着他那绝对货真价实的悲悯神色,忽然有些发懵。他正想要说些什么,有人已经开了口。
      “谁可怜?”
      刘缈和单逸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向侧门方向站好,身着衮冕的刘玄正反手把门掩上。
      “你们在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没……”刘缈刚想随便敷衍过去,单逸已经笑道:“白驹这几天吃不到他家小鸟儿,不高兴了。”
      刘缈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直截了当的在刘玄面前揭自己的短,不由大怒:“你还不是?”
      刘玄看看刘缈,有看看单逸,嗤笑出声,一边摇着头:“原来倒霉的不止你一个。”
      “什么意思?”刘缈敏锐的感到刘玄话里有话。
      刘玄看着单逸,笑的深不可测。单逸叹了口气:“陛下,您就别假客气了,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刘玄笑着摊开双手,“去年就闹过一回,夏天又闹了一次,我就知道这么点,多了也说不出来。”
      “啊?”刘缈又惊又喜,瞪着单逸上上下下的打量,好像第一次认识他,“我还以为你和四姐一直相敬如宾呢,原来……”
      “一直相敬如宾?”刘玄笑了起来,“夫妻间总是相敬如宾,到最后就只有相敬如冰的份。他俩这样没事吵吵闹闹倒好,我看你才不妙,少羽是不是从来不跟你吵架?”
      刘缈简直要被刘玄这番神机妙算弄晕过去了:“你怎么知道?”
      刘玄笑而不答,单逸叹了口气:“你被冻傻了?”
      刘缈莫名奇妙,来回看了他们两人几眼,突然“啊”的一声大叫,指着刘玄:“影……影卫!九哥,你太不要……”
      刘玄目光一闪:“不要什么?”
      刘缈霎时气馁,咕哝着:“没什么……”他想了一想,勉强打叠精神,对刘玄说道:“既然你这么关心你弟弟,那就行行好,给我想个办法吧。”
      “别,”刘玄摆了摆手,“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虽然贵为天子,你们闺房之内的事情,也管不了。”
      刘缈气的半死,偏偏又不敢发作,挣得脸色通红。刘玄见了他这副狼狈相,嗤的一笑:“再说了,这种事我也碰不到啊。”
      这话一说,刘缈忽然想起,眼前这家伙可能是大宁唯一一个不会被老婆——甭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大的还是小的——关在房门外面的男人,顿时火冒三丈。
      “你——”他狰狞着脸色,正想要不顾一切冒犯天威,刘玄已抢先移祸江东,指着单逸笑道:“问他,他有经验。”
      刘缈这时早已急红了眼,也无暇去分辨谁有错谁无辜,杀气腾腾的转向单逸:“怎么办?”
      单逸斜睨着刘玄,无言的抗议:“陛下,你可够厉害的啊。”
      刘玄看了看刘缈,又给他递了个微妙的眼神,意思是:“这地方就我们三个,我不找你做替死鬼还有谁?”
      单逸无奈,拖着刘缈走到墙角,凑到他耳边:“其实呢,简单的很……”
      两人叽叽咕咕私语半晌,刘玄在一边负手看着,半点偷听的意思也没有,只留神看着刘缈那张神色变幻的脸,悠然自得。最后,单逸终于抬起头:“明白了?”
      刘缈瞪着他,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我虽然从没把你当正人君子,可是这也——”
      单逸还未来得及说话,偏殿的门突然开了,先帝幼子,临江王刘冰探进脑袋:“陛下?十七哥?四姐夫?”
      “什么事?”刘玄对这个年纪足可做得自己儿子的小弟弟一向不错,见他也从宴席上跑了出来,非但没有责备,反而和颜悦色。
      “陛下见到十四哥没有?我有事找他,可到处都找不到人。”
      刘玄一愣:“刘旦?没有……”
      话没说话,刘缈突然“嗷”的一声,火烧屁股一样,猛的窜出两丈,一阵狂风似的卷出大门,差点把刘冰撞飞出去。
      “这……这……”刘冰抱着门框,左顾右盼,惊魂未定,“十七哥这是……怎么了?”
      刘玄瞪着刘缈的背影,似乎也愣住了,但刘冰一问,他立刻出言安慰,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诡秘:“没事没事,和你不相干,是你十七哥自家后院着火了。”
      单逸也笑着摸着下巴:“但愿不会烧塌了葡萄架——不过倒了多半也砸不到他就是了。”

      燕然一个人窝在东暖阁,表面冷清,但他自从父母死后,就从来不在意这些年节,因此实则乐得清静。那只画眉的伤早已好了,但它似乎对燕然恋恋不舍,并没有飞走。燕然也不强迫它回归山林,一直养在身边,刘缈进宫之后,他便带着这只画眉到了天香水榭。
      腊月天里,水榭四周的湖水虽然未曾结冰,依然是天寒地冻,岸边种植的数千株桂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更显得寒意料峭。但一到晚上,王府廊下、树上的各色花灯映在水中,手巧的宫女还用绫罗彩绸扎成荷花、芙蓉、芍药等各色花朵,中间点上蜡烛,在水面上缓缓漂流,一派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景象。
      燕然正赏玩这景色,背后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他一听便知来人是谁,但懒得应付,只管逗弄在他腿上来回蹦跳的画眉。
      刘旦阻止了想要上前通报的何柱,挥手命他退下,走到燕然身前三四尺的地方,忽然看见那只画眉不安的扇动翅膀,连忙停下脚步,在曲廊长椅上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的看着燕然。
      燕然自然察觉到了刘旦的目光,却只当不知。刘旦对他的冷漠丝毫不以为意,他生平最爱冰雪美人,虽然外冷内热更好,不过像燕然这样过了明路的刘缈的人,他还真没胆子去妄想领教一下那“冷”下面的“热”,能这么坐着看看,他已经觉得是极大的享受了。
      人哪,还是要知足啊!
      刘旦在心里感叹着。
      这时,湖上突然吹过一阵微风,风是真的不大,但刘旦坐的久了,这曲廊里又没个火盆,他也不像燕然那样内功深厚,不畏严寒,顿时打了个寒颤,鼻子一痒。他心知不好,却不及阻止——“阿嚏”一声巨响,一个大喷嚏气势磅礴,横空出世。
      那只画眉顿时受了惊吓,张开双翅,扑棱棱向空中飞去。
      燕然目送着它落在檐角上,回头淡淡的看着刘旦。刘旦正在袖子里翻找手绢——他穿着十几层的冕服,找一条手帕实在不容易,偶然抬头,正对上燕然的目光,顿时僵在原地。
      我怎么就……
      他心里一句话还没嚎完,屁股上忽然一股大力袭来,“哇”的惊叫一声,身不由主的朝前扑去。眼见要摔个鼻青脸肿,他眼前一花,被一只冰凉的手扶住。刘旦等不及看清救命恩人是谁,下意识的攀住那只胳膊。
      “放开!”
      刘缈暴怒的声音在身后炸开,刘旦瞥了他一眼,被那狰狞的神色吓得浑身一抖,慌忙回头,却见扶住自己的竟是燕然,顿时把身后那个暴跳如雷的醋坛子丢到了九霄云外。
      “我叫你放开他!”刘缈挟排山倒海之怒,气势汹汹的踏步而来,燕然扯起刘旦,轻声道:“干什么?”
      “呃——”刘缈一见燕然开口,原本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堆上一脸傻笑,“没什么,我就是怕……”
      “怕什么?”刘旦这时也镇静了下来,他放开燕然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襟,哈哈一笑,“十七弟,你还不知道你十四哥么?我呢,就是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点爱美之心,但对于美人,我向来不唐突,远观即是福气,不求亵玩,不像十七弟你……”
      他摇了摇头,大有深意的长叹一声。
      “你!”刘缈瞪着他,恨不得把这家伙举起来,头朝下插到湖底淤泥里。
      刘旦见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虽然心底恋恋不舍,但还是当机立断,对燕然深深一揖:“公子,告辞了。”说罢,转身从曲廊另一边绕了出去。刘缈勉强稳住翻腾的情绪,正要开口,忽见刘旦从墙后探出半个脑袋:“初二,十四哥再来给你拜年!”
      “滚!”刘缈飞起一脚,一个竹凳翻滚着朝刘旦飞去,刘旦连忙缩回脑袋,“扑通”一声,那张竹凳落到湖里。
      刘缈呼哧呼哧的穿着粗气,圆睁双目,脸上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愤与遗憾混杂的表情。燕然看着他古怪的样子,突地一笑。刘缈见他笑了,不由也咧开嘴,扯出一个怎么看都很傻的笑容。
      “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吧?”刘缈缩了缩脖子,好像有点冷。他走到燕然身边,握住他的肩头,慢慢拉近两人的距离。
      燕然的笑容微微收敛,却没有说话。
      还是装可怜有用。
      刘缈得意的暗香,燕然忽然推开他,刘缈抚着胸口,眼睁睁看着他“表亲”落在燕然的膝盖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刘缈一跺脚,转身离开,竹桥被踩的“吱吱嘎嘎”的拼命哀叫。他恍若不闻,飞奔回书房,打开墙角的檀木柜子,搬出一大堆子曰诗云,而后从最里边抽出一件东西,紧紧握在手里,一脸郑重。
      “逸哥,我全指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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