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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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钧在二十岁生辰当日启程。
他在金陵出生被母亲送回楚州跟外祖父生活，外祖父是楚州王，无子，只得了他母亲和皇后这对双生花，自然对这个外孙千般宠万般爱，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也恨不得摘下来捧给他，又着人悉心教导学问，更亲自传授他药理毒理，把他当作毒王传人来培养。
十岁时，楚州惨遭灭国，外祖父惨死，他逃回金陵投奔母亲，继而被姨母皇后逼得只能在这顾家寨中避世隐居，钻研医理毒艺，照顾难民，渔樵耕读，染布制衣。转眼间，又一个十年过去了。
如今又要去往北境哈尔斯，那个一年有大半年都是冰天雪地的地方，军事领袖集权统治，天下人说那里就是个土匪窝，各国派去的质子，很多都没活过一年。
顾钧此时竟有些向往那个土匪窝了。顾家寨的日子虽然平淡温馨，与母亲妹妹日日相伴也是他平生夙愿，可是他的身世，他的血脉，就像悬在他们头顶时刻都可能落下的利剑，每日里提心吊胆却还要故作镇定不露声色，真真是憋屈。
而如今作为质子去往北境，名正言顺逃离皇后的掌控，哪怕此去前路茫茫危机重重，也好过擦干脖子坐等着人来砍，更何况，他一走，母亲和妹妹就安全多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的血就是原罪。
质子？顾钧冷笑一声，要不是那点血脉，也不会惹来这么多杀生祸事，这趟被抓包顶个太子的头衔北上到土匪窝里，皇后是巴不得他客死他乡。
也好，死在冰天冻地的哈尔斯，也比呆着金陵城连累身边人要强。
顾钧摸了摸胸口的桂花玉佩，那是临走前母亲给他戴上的，与母亲分开的一幕还在眼前。
母亲紧紧握着儿子的手，道：“钧儿，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话刚出口，就忍不住抽泣起来。
顾钧跪地道：“母亲放心，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以一片赤诚之心，尽礼数，施仁义，必定会得到天助的。”
母亲叹了一口气，皱眉道：“钧儿，你把这世间人情看得太简单了，你外祖父也是仁义之人，结果还不是……”
顾婉词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顾钧起身扶住她双肩，道“母亲……何必再提？儿子妄言了，惹母亲伤心，是儿子的不是。”
顾婉词定了定神，对儿子道：“你记住，乱世之中，人人都只会自己而活，王侯将相都是朝不保夕，权力之漩涡、欲望之疯狂，比岳山高，比南海深，你外祖父教导你的仁、义、礼，并不是你的盔甲，有时还会让你丧命。远离权力，审时度势，才能守护住你必须要守护的东西，你可明白？”
顾钧沉声道：“儿子明白，儿子的命是八万族人的命换的，儿子自然知道分寸。”
顾婉词含泪道：“知道就好……母亲不盼别的，只盼你保重身体，好好地回来……”
途经一望无际的中部平原，顾钧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宽阔的地平线，这么笔直高挺的树木，完全不同于金陵城和南境。
进了哈尔斯地界，虽然才九月，已经进入寒冬，北风凌冽，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景象。
更让顾钧吃惊的是，进到哈尔斯的帅府卢堡，所有人竟然都身着盔甲！
顾钧暗道：不愧是全民皆兵！
下马车的时候，他的腿已经被冻麻了，突然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摔个跟头。
“哈哈哈哈，这是哪里送来的大姑娘？”一个膀大腰圆的人骑着马过来，冷笑道。
“启禀连将军，是金陵国送来的质子顾钧。”
“质子？我们要的是王子，哪有送个姑娘过来消遣我们的，姓梁的那老色鬼是欠揍吗？”说话的人满脸凶悍，顾钧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莫威，不得无礼。”一个低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刚才一脸戾气的人瞬间变了颜色，下马朝着来人的方向行礼：“大帅，末将失礼了。”
顾钧顺着来人的方向望去，在刺眼的阳光中，两个人骑着马款款而来，身上坚硬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个肩宽腰细，面容却不像是土匪头子，倒像是个书生，脸上没什么血色，但是你只要看他眼睛，就会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这应该就是哈尔斯的大统帅寒傲天，传说中七国之中，最有军事威慑力的领袖。
后面跟着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个子瘦瘦高高，脸也小小的，眉清目秀，穿着军装，稚气里倒也有十分的帅气，只是眼神里有种跟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这应该就是寒傲天的儿子寒一殊，北境少帅。
寒傲天把顾钧上下打量了一番，浅浅地对随从吩咐道：“给这孩子置身皮草。”
说罢，头也不回地骑马走了。
寒一殊则睁大了眼睛打量顾钧，他从小到大只见过北境和北境以北的人，还没见过像眼前这般的男人，完全颠覆了他对南方小白脸的想象，虽然脸色有种不健康的白，但是身材高挑颀长，面容棱角分明，眼似睿杏，眼角微微上扬，不要说男人了，北境的女人他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
并且，他从来没见到过男人，不是，没见过任何人穿这样像水一样的浅蓝羽缎对襟袄子，上面居然还用丝线绣着粉色的花？
最让他怀疑人生的是，这个男人居然把这样花花绕绕的衣服穿得这么英俊潇洒，黑压压的人群中让人眼前一亮，看得他的小心脏怦怦跳，脸上不觉有些发烫。
顾钧被这小孩子直勾勾的眼光打量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又行一礼："少帅？"
寒一殊这才回过神，也对随从吩咐了一声：“再给他做两套军服。”
回头又凶巴巴地看着顾钧来了一句：“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顾钧被这孩子怼得无语，真是，太不懂欣赏了。
你们这黑压压的军服算什么事，哪里还有生活的气息，简直是集中营。
不过寄人篱下，顾钧也不敢作妖，只能入乡随俗了，温和地应了一句：“多谢少帅关心。”
寒一殊一怔，寻思：我关心你了吗？我哪里关心你了？不过看到顾钧诚恳的表情，又不好发作，红着脸骑马走了。
寒一殊回卧房内换装，由嬷嬷服侍他，寒一殊披上银狐毛披风，罕见地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皱了皱眉，自己的皮肤是小麦色的，穿这个披风不好看。
“嬷嬷，你说新来的那个质子，穿上这个是不是好看？”
嬷嬷有些惊讶，卢堡来过好几个质子，还从来没见少帅正眼看过谁，低头答道：“没有我家少帅穿着好看。”
“瞎说。”寒一殊蹙眉道：“这么显黑。”
嬷嬷道：“大帅给您的这身银狐毛披风是北境的稀世珍宝，少帅穿上气宇轩昂，哪有不好看的道理？”
“南方的人，是连太阳都没晒过，天天在家里躺着吗？”寒一殊把那身披风脱了下来，扔到床上，问嬷嬷道：“你小时候是出生在南境的，是吧？”
“回少帅，是的。”
“那质子刚来，生活起居上肯定有诸多不适应，你去关照一下吧，别又没来几天就死了，这些废物！”
“遵命。”
嬷嬷把顾钧领到供质子居住的房间，就在少帅的隔壁。
“嬷嬷，谢了，以后如何称呼嬷嬷才好？”顾钧对着嬷嬷鞠了一躬。
嬷嬷赶紧道“受不起受不起，公子可使不得，我这个老婆子就是伺候少爷公子的下人，公子称呼我李嬷嬷即可。”
“李嬷嬷，”顾钧从腰兜里取出五两银子，塞到嬷嬷手中：“以后还请您多担待。”
嬷嬷收了银子，笑道：“哪里的话？照顾公子是我的本分，公子的包袱不少，我再让他们给公子送个木箱子过来，公子要是差什么东西，尽管吩咐。”
顾钧环顾四周，虽说屋内只有一张木床，一个小箱子，一套方桌靠椅，连张床帘子都没有，不过却温暖异常。
外面冷得要命，房间里却如初夏一般，只需穿件薄纱褂子就行，也不见烧柴火。嬷嬷告诉他，这叫“集中供暖”,城堡里有供暖房，常年烧着柴火，通过木制管道把烧得滚热的水灌进去，再流通到各个房间。
顾钧真是大开眼界了，这可比在湿冷的南方过冬舒服多了。
脱去厚重的棉衣，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想享受一下，只听嬷嬷说："我看少帅待你与他人不同，你以后多多同他说话。"
"啊？”顾钧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少帅素来沉默寡言，从来不与陌生人说话，你是我见过的头一个。”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