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依赖》微微家

50、第 50 章

　　晚上琼琼叫她出去打羽毛球。她有一群打羽毛球的朋友。有男有女。那些人看到她就噼里啪啦夸了一顿，竺杨已免疫。她打了几分钟，又累又热，坐在旁边喝水。球馆里很热闹，还有打篮球的地方。到处是跑步声和说话声。

　　她找到了久违的生活。

　　一个男生走到她身边，“怎么不打了？你是不是很少打球？”

　　她点点头。她还是不喜欢陌生人。他们很好，也很会照顾人，但和沐宿比还是差了点。差在哪儿呢？她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男生打断她的思考，“你可以多来几次，多来几次就不会累这么快了。我可以教你打球。我和球馆老板认识，我们进来能打折。”

　　她又点点头。沐宿肯定不会这么说话。

　　男生说：“走，我先教你挥拍。”

　　她觉得有些烦，但不敢表现出来。他是琼琼的朋友。她怕琼琼生气。她问：“你不去打球吗？”

　　男生说：“我来教你啊。”

　　她说：“不用啊，我只是随便打打，锻炼身体。”

　　男生说：“挥拍对了，球能打得更好啊。你刚刚姿势不太对。”

　　但她并不想把球打得更好啊。她说了她随便打打啊。竺杨脸一沉，语气冷淡下来：“我不要。”

　　男生很尴尬地走了，嘟囔道，“脾气这么大啊……”

　　为什么他们都说她脾气大？只有沐宿不说她脾气大。他说她很好，很乖，很美。她在他身边，觉得自己就是那么好的人。她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沐宿了。她喜欢在他身边的自己，恬静，乖巧，可爱。沐宿有一种魔力，可以安抚她的焦躁和怒火。他行为举止很优雅，令人赏心悦目，她可以一直看下去。

　　她不想呆在这里。这里人太多了。她喜欢宅在家里。她想无忧无虑地画画。和沐宿在一起。但琼琼说，女生要独立精致，不能太依赖别人。沐宿给她营造了一个太美的幻境。她必须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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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市市中心，高楼大厦，灯光绚烂。奶茶店门口挤满了人。商场的玻璃窗上贴着打折的大标签。街上人来人往，拿着各色购物袋，享受周末的愉悦。

　　当然还有苦逼加班狗林君朝。沐宿和他讨论人工智能方向的新兴公司评估。他知道这很重要。但一定要放在今天谈吗？这么晚还不放他走！谈完了评估，又说了几个很零碎的证券产品。林君朝头疼地捂脸，他是有这个毛病，收益不好的产品就丢那了，没整合，但一定要今天发难吗？！

　　头发又要掉了，买假发这件事，一定要提上日程了。

　　忙到晚上9点，沐宿终于放人了。林君朝松了口气，站起来。但沐宿没有动。林君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问：“沐宿，怎么了，还有事吗？”

　　沐宿翻资料，“你去吧，我还有点事。”

　　林君朝顿时生出某种罪恶感。他终于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混进华尔街了。沐宿刚来的时候，他是不服的，他混了十几年才混到这个位置，凭什么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进来就能和他平起平坐。现在他服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比你优秀还比你努力十倍。他妈的还不掉发！

　　……为了他的头发着想，他还是下班吧。

　　沐宿整理完资料，已经10点半了。他靠着椅背，仰头看天花板。他不想回去，他有不好的预感。他和抑郁对抗多年，对身体的变化很熟悉。他越不安黑狗就越找上他。但他无法对抗来自潜意识的不安。那个声音对他说，你再努力都没用，你留不住任何人。没有人会在意你。

　　他宁可住酒店也不回去。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白光。当年母亲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和父亲感情破裂，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想回那个家。尽管家里还有个孩子。

　　母亲不会为了他回家。他闭上眼睛，睫毛慢慢湿了。当年他还那么小。房子对他来说太大了。他睡不着，在走廊和楼梯游荡。像个孤魂野鬼。无论他的外表多光鲜亮丽，他始终是那个徘徊在幽黑走廊上的孤魂野鬼，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他长大了，优雅冷淡如母亲，见异思迁如父亲。他最讨厌他们，他最后变成了他们。他最讨厌的，其实是自己。完美融合了父母的自己。

　　黑暗像风一样袭过来。沐宿猛地睁开眼睛。不行，他不能一个人呆在这。这里太安静了，他要去热闹的地方。他收拾东西，手开始发抖。文件夹噼里啪啦掉在地上。他捡起来，塞进书架。他关灯，关门，飞快下楼。

　　不要乱想。母亲是在意他的，竺杨是在意他的，朋友也是在意他的。

　　母亲根本不在意你，她只是自责愧疚。

　　竺杨也不在意你，不然她不会在你苦苦哀求的时候离开。

　　朋友更加不在意你，他们喜欢的是你的表象。琼琼知道你的真面目后非常厌恶你。

　　不，还有橙子。

　　橙子嘴上没说，心里会怎么想？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行人结伴说笑。他往前走，远远看到江边围满了人。大家在看水幕演出。小朋友手里的气球飞上夜空。

　　欢乐是他们的，而他什么都没有。他们的笑声离他越来越远。沐宿茫然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他对竺杨说过，要她早点回来。如果她在意他，就会早点回来。所以，她现在可能就在家里。
　　沐宿握紧拳头，转身走向停车场。车子飙得飞快。他下车，匆匆忙忙回家。打开家门。家里一片黑暗。寂静仿佛要将他吞没。

　　她不在意你。

　　不，她一定在书房。

　　他打开房门，空无一人。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洒下一地清辉。

　　她不在意你。

　　四面书架朝他压过来。他无法呼吸。耳边嗡嗡作响，渐渐汇聚成尖锐的“滴——”。不知是哪个电器出了问题。这个声音拉得他头疼。他四处寻找出问题的设备。没找到。声音逼仄尖锐，无处不在。他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没有地方可去。他又回到书房。

　　画板上的画还没完成。画的是他。他坐在沙发上看书。衬衫西裤，棉质拖鞋，姿态闲散优雅。这是竺杨眼里的他。他突然想到什么，打开柜门，把她以往的画都拿出来。他坐在地上，借着月光，一幅幅看。她在意他的，这些都是证据。

　　他看着右下角的日期。

　　2009.1.27

　　2009.2.14

　　2009.2.16

　　……

　　从2009年到2016年。她从来没忘记过他。

　　他看完画。那个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周围很安静。令他心安的安静。他打开灯，展开一张白纸，摊在画桌上。他开始画画。画了一个晚上。

　　窗外月光温柔恬静。

　　同样的月光下。

　　竺杨抓着小腿上的蚊子包，“琼琼，有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