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可待》苏荏苒

3、往事书 帝王弥留

　　承乾殿内殿跪了一地的太医，有宫婢不断的进进出出换着冰水。皇后叶云锦几度询问太医没有肯定的答复，却也没有一位太医再有胆量开出药方来了。昏迷的迦夜帝萧斯远发着高烧，口中不断地呓语，破碎的呢喃听不出什么，只是重复着两个字眼，听起来像是轻唤着一个人的名字。皇后的眼神倔强中渗出疼痛，任由太医院的国手们跪了一地也不理睬，只是像平常人家的妻子照顾病重的夫君般一遍一遍地为弥留的帝王轻轻拭去额头不断溢出的虚汗。

　　猛然间床上的帝王似乎回光返照般睁开紧闭的双眼，重重抓住身边皇后的手腕小心翼翼的询问：“阿颜，是你来看我了吗？”

　　皇后终于听清了那两个字，将门独女从小征战沙场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女子，手中握着着帕子轻轻颤动，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掉落的眼泪。眼泪滴落在病人的手背上，冰冷的触感意外的使萧斯远的眼神恢复了清明。看清了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的皇后的时候下意识地放开了原本紧握的手。

　　望了眼跪在地上的太医，他摆了摆手，诚惶诚恐的太医们忙不迭从地上起来躬着身子倒退着退出内殿。不久前发生在帝后之间的事，事实上都落在他们的眼里，但是在稍有不慎就关系自己身价性命的时候，一点点的好奇可能就会万劫不复了。解不了皇帝的奇毒，本就是死罪了，现在有谁会去深究帝后之间的貌合神离。等到太医和宫婢们都退出内殿，偌大的内殿就只剩下了这对帝后。

　　萧斯远撑起自己的上身往背后的枕头靠了靠，两个人的时候，他们之间更多的是沉默，没有了在人前的举案齐眉，更多的是相敬如冰。“云锦，这几天辛苦你了，”他的眼静静地望向他的正妻眼里却没有本该有的柔情，“你去把夏丞相叫进来吧，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他。”

　　“那么，没有话要嘱咐我吗？”她的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犀利，看的萧斯远的一阵心悸。十年了，自从十年前两人结为夫妻，成为百姓口中的明君贤后，叶云锦就把叶家的兵权交给了朝廷，退到朝堂之后打理起尊渊帝留下的后宫。有多久了，在他的眼里她不再是战场上并肩作战的良将，成为了后宫众多女人其中的一个。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眼中褪去了凌厉，变成了温婉与沉静，波澜不惊。

　　“你放心，我会给你最大的自由，你想。。。”

　　“我想怎样？”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她打断，“最大的自由，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太后吗？还是打算放我出宫？可能吗？大婚十年，帝后恩爱如斯，后宫没有其他嫔妃，却没有任何子嗣，你知不知道民间是怎么传的吗？”

　　“云锦，你不要这样。。。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

　　“妹妹，既然你只是把我当成妹妹，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爹会照顾我一辈子。”

　　“当初是形势无奈我以为你知道的，没想到，咳，咳，没想到~”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萧斯远忍不住咳嗽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你心爱的女子在十年前的大火里凭空消失了是吗？”想到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叶云锦的语气渐渐缓了下来，“萧哥哥，十年了你还是没有忘记苏颜姐姐是吗？自从十年前那一场大火以后，你再也没有提过她的名字，是藏在心底了吗？”

　　房间里一阵常久的沉默，叶云锦隐忍的啜泣声或着萧斯远粗重的喘气声，“我这就出去找夏丞相。”幕的叶云锦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恢复到原来的雍容端庄对着萧斯远露出一个模式化的笑容，缓缓走出内殿。

　　“云锦？。。。”看到她突然不再执着于问题的答案，转身离去，忍不住脱口而出。然而女子寂寥的背影，却是不曾再迟疑的离去。

　　很快，一袭青衫不慌不忙地走进内殿，看到轻靠着床沿的帝王，波澜不惊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泄露了他的心思。

　　“夏先生，看到我这个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陛下你本人一年前发现自己被人下了七星海棠的时候，也没泄露任何风声，说是要顺藤摸瓜找出背后主谋之人。如今看你的神色应该是找到了吧。”

　　“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了你，你至于那个背后主谋之人你猜到了吗？”

　　夏云隐捋了捋白色的山羊胡子，缓缓说道：“是三皇子？”

　　“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就是朕的三皇兄，萧正楠。但是先生有没有还看出了些什么呢？”

　　“在老夫看来，陛下你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七星海棠也不是无药可解，我想既然主谋已经浮出水面，这出戏就大可不必再演下去了。为了天下百姓，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为好。”

　　“先生，”阻止了夏云隐再讲下去，萧斯远的脸色显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并不预备解这七星海棠的毒，这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我坐了十年，寂寞了十年，现在借着这个机会，我也是时候去找阿颜了，我欠她的只能去那个世界还她了。”

　　“苏姑娘？你终究还是忘不了她吗？，老夫，自问堪破这人间情情爱爱，却始终看不破你和苏姑娘之间的溯源。当年老夫阻止你冲进火海去救她你心里必定对老夫也有所埋怨吧？”

　　“我知道先生是从大局着想，我也没有想到应该远在林州的阿颜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只能说是世事弄人，看来真的是被那个人诅咒了，我真是一个不祥之人。”

　　“其实你也不必自责，那也是苏姑娘自己的选择。。。”

　　萧斯远摇了摇手阻止他说下去“那么，我去了之后，接下来的事就麻烦先生了，九弟虽然年轻但是为人仁厚，相信得到先生的辅佐定能成为以为明主，只是要让先生劳心了。”

　　面对眼前伴随自己一路成长的良师益友，萧斯远神色诚恳，那是一种真正的推心置腹与释然。从年少的时候怀着那个念头开始到十年前最终那熊熊的火焰似乎也一并带走了本应对那个人的怨恨，同时也带走了他这一生中唯一的欢乐和美好。以后的十年，是以何为寄托的，怕是连自己都说不清了，又有多少日子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场红莲烈火，如今终于快结束了。

　　见到他坚定的神色，夏云隐只是轻叹了口气，转身静静走出了内殿。深知眼前的帝王已经下了决心，也就不再多劝了说什么，把最后的时间留给陷入回忆的帝王自己。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亮爬上树梢，又是一天快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