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的女儿》寂寞小手

1、平行线

　　1
　　又一个梅雨季节。
　　早上的时候还没有下雨，虽然天色有些阴沉。
　　王小晴去上学。
　　母亲将三百块钱塞进王小晴的口袋里，又从微波炉拿出一包热牛奶。
　　王小晴走的时候母亲又叮嘱几声让她注意安全。
　　王小晴一整天都没有瞧见好朋友戈倩开始有些为她担心。
　　王小晴回头瞧了一眼戈倩的位子。
　　空空如也。
　　“就由班长来给大家讲解这个问题吧。”老师道。
　　王小晴简直吓了一跳。仅仅才失神一秒钟就被老师点名了。
　　王小晴瞧着黑板开始讲解线的知识：
　　拥有两个端点的叫线段。
　　拥有一个端点的线叫射线。
　　射线可以向端点的另一端无限延伸。
　　直线没有端点。
　　若是两条直线平行，它们就永远不会相交。
　　王小晴讲起平行线的时候莫名其妙想起了戈倩。
　　记得学校里要交校服的钱。昨天老师向戈倩讨要无果，戈倩承诺今天带。
　　王小晴隐隐为戈倩担忧。
　　戈倩住在王小晴家对门。中间隔着一条巷子。
　　早上路过戈倩家门前的时候里面黑沉沉的。王小晴本来想喊一起上学。但是母亲一直盯着她看。
　　母亲不让她与戈倩在一起玩。
　　因为戈倩的母亲是个妓女。
　　天哗啦啦下起了雨。
　　王小晴望着窗外的雨，王小晴有些害怕戈倩被暴雨给冲走了。或者是掉到那条沟里了。
　　2
　　戈倩早上起来天旋地转晕晕沉沉。
　　“妈。”戈倩喊了一声母亲。
　　戈倩刚一字说完一只枕头扔了过来。
　　“贱丫头。你又抽风了是不是。我跟你说了一百次了不要喊我妈。”戈倩的母亲声音尖利的像个母夜叉。
　　“什么事？”戈倩母亲道。
　　戈倩想要两百块钱交校服。
　　那句话却在戈倩喉咙里半天也说不出来。
　　“到底什么事啊？”戈倩母亲又喊了一声。
　　“没有。没有什么事。我上学去了。”戈倩道。
　　“把门带上。记得回家的时候给我带一包瓜子。”戈倩母亲喊道。
　　戈倩心中苦笑，她连吃饭的钱都快没有了。还有钱买瓜子吗？
　　戈倩抬头瞧着黑压压的乌云，她已经分不清现在是几点了。但是她知道今天又迟到了。
　　当她想到回到班上要面对同学几秒钟瞩目礼。那种感觉简直就是刮她的肉一样。
　　更让人害怕的是今天承诺的校服钱没有带来。
　　晚上回家给母亲还要带瓜子。
　　戈倩开始回想生命中的点点滴滴。
　　戈倩的心房像是一块吸铁石，一瞬间吸满了大大小小的铁屑和钉子。
　　这些铁屑和钉子简直让她透不过气来，而且死沉死沉的压着她的心脏。很重很重。
　　黑压压的世界很安静。
　　戈倩很想很想逃离这里。这个黑压压的世界。
　　戈倩常常自言自语，有个人告诉她，只要死就可以摆脱这一切。
　　那个人是她自己。
　　寒冷、贫穷、冷眼嘲笑、呛人的油烟味道、母亲那尖利的声音以及未来没有卫生巾的日子。
　　死可以摆脱这一切。
　　戈薇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的天台上。如果从学校天台跳下去，砰一声响。血浆四溅。
　　戈倩想，如果下大雨那些血液与她的尸体会不会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现在戈薇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如果有一个人与她聊聊天，借她两百块钱。那多好。
　　3
　　寒小冷坐在学校天台上。
　　寒小冷瞧着黑压压的天空，脚下是冰冷的水泥地面。
　　寒小冷的人生是无聊透顶的人生。
　　寒小冷是一个毫无特点的人，毫无特点的人死了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寒小冷看到电视剧了每每有人在天台跳楼，所以他想来碰碰运气。
　　寒小冷想找一个人一起死。
　　寒小冷手上拿着两百块钱这钱是偷释冰月的。
　　寒小冷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依旧是憎恨不已。
　　桌子上有两个水杯。
　　各装一半。
　　寒小冷瞧着两个水杯一直发呆。
　　释冰月走进房间。
　　释冰月将手布娃娃扔到寒小冷的床上。
　　“寒小冷。你在看什么？”释冰月问。
　　寒小冷一言不发依旧看着那两杯水。
　　“寒小冷。你在看什么？”释冰月问。
　　“释冰月。我求求你不要跟我说话。我讨厌和你说话。”寒小冷道。
　　“寒小冷。你在看什么？”释冰月问。
　　“水。我在看水。”寒小冷道。
　　“这两杯水有什么不一样吗？”释冰月问。
　　“左边比右边多五个气泡。左边六十二个，右边五十七个。”寒小冷道。
　　寒小冷已经无聊到数气泡。
　　突然身后伸过来一只手。
　　“咕噜。咕噜。”一个杯子里空了。
　　释冰月喝掉了杯水。
　　寒小冷一时愣在那里，寒小冷满眼痛苦的瞧着释冰月道：“释冰月。你喝掉了我的水。你知道这两杯水对我有多重要吗？”
　　“对不起。弟弟。”释冰月道歉道。
　　“我再给你倒一个。”释冰月道。
　　寒小冷更加痛苦的看着释冰月。
　　“释冰月。你再给我倒一个？你认为那杯水还回得来？这两杯水陪我说了多少话。我连它们每一个气泡都数的清清楚楚。现在你说给我再倒一个。即使我同意，你认为它旁边的那杯水没有意见吗？”寒小冷道。
　　“弟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释冰月道。
　　“释冰月。我说的话你是听懂还是怎么回事？我重复过不下一千遍不要叫我弟弟。我们是仇人。”寒小冷道。
　　“对不起。弟弟。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娃娃。”释冰月道。
　　寒小冷瞧着床上的娃娃实在是忍不住了。
　　寒小冷一把掐住释冰月的喉咙。
　　寒小冷将释冰月推到在床愤怒道：“释冰月。你为什么总是把这些毫无用处的娃娃给我呢。释冰月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从来不肯正视我的话。我曾经说了一千次要杀死你。现在我就做给你看看。你去死吧释冰月。”
　　突然门一声响。
　　门外一声喝声道：“寒小冷？你在做什么。”
　　寒小冷为之一惊。这如同洪水爆发似的声音来自后母。
　　释冰月挣扎爬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后母问。
　　“妈。我们闹着玩呢？”释冰月微笑道。
　　释冰月对她母亲笑道。
　　4
　　寒小冷在天台发呆，头顶是大朵大朵乌云。
　　只见一个人走了上来。
　　寒小冷一下子立了起来。
　　寒小冷一下子就认出了戈倩。
　　寒小冷激动不已道：“戈倩。我认识你。你是来自杀的吗？”
　　戈倩一脸疑惑的看着寒小冷。
　　“我们一起吧。”寒小冷道。
　　寒小冷说了半天戈倩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寒小冷有些失望。
　　戈倩一言不发当作没有瞧见寒小冷。
　　寒小冷跳到戈薇眼前道：“喂。我在这里啊。你看到我没有？”
　　寒小冷用手在戈倩眼前晃了几下。
　　戈倩依旧一言不发。
　　“请你跟我说一句话吧。整个学校都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我好痛苦。”寒小冷说。
　　戈倩依旧一言不发。
　　“我叫寒小冷。我求求你记住我的名字。没有人记得住我的名字。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我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我们都看不到我。”寒小冷道。
　　戈倩依旧一言不发。
　　戈倩突然转身离开了。
　　“喂。你要走了？你不自杀了吗？”寒小冷道。
　　戈倩依旧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我认识你。你是妓女的女儿。我早些时候就听说过你的事情。只要一百块就可以和你睡觉。现在我出两百块。”寒小冷对戈薇大声喊道。
　　戈倩一声不响走了。
　　留下一个独白。寒小冷独自一人。
　　戈倩沿着楼梯一路朝下走，那昏暗的楼梯让人看不清路。
　　现在是上课时间，楼道里没有人。有来自远处传来的上课声音，一声一声的响。
　　那些声音与戈倩无关。
　　寒小冷一直跟在戈倩的身后。
　　戈倩来到了学校后面的一个池塘，池塘里布满了垃圾。有数不清的塑料袋子和令人恶心的卫生巾漂浮物。
　　人类的垃圾与自然界的藤蔓交集在一起，那些藤蔓现在已经枯死。
　　整个水塘被覆盖填满。戈倩记得起初的时候这个池塘还很干净，夏天有荷花，池里还有漂亮的锦鲤鱼。
　　戈倩曾经还在这里洗过脚。
　　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潭臭水。
　　戈倩瞧着水塘发呆，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不知不觉走到这里。
　　这个垃圾丛生的地方有什么吸引她？
　　戈倩立在水塘边上，寒小冷站在戈薇身后。
　　“我求求你跟我说一句话吧。”寒小冷祈求道。
　　“说什么？我讨厌听到你的声音。”戈倩道。
　　“你应该问一问我叫什么名字。”寒小冷道。
　　“你叫什么名字？”戈薇问。
　　“我叫寒小冷。”寒小冷道。
　　戈倩沉默了下去。
　　戈倩继续沉默了下去。
　　“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吗？”寒小冷突然问。”
　　“没有。”戈倩道。
　　戈倩突然感觉肩头一重。整个身子倾斜。嗵一声响。戈倩掉入水中。
　　冰冷的手强灌进戈倩身体，仅仅一瞬间戈倩已经凉透了。
　　水塘里浮起一个脑袋。
　　那是戈薇的头。
　　“你神经病吧。你是不是有病啊。”戈薇骂道。
　　“我叫寒小冷。你记住我名字了没有？”寒小冷道。
　　寒小冷将戈倩推下水池。
　　寒小冷将人推下池塘也仅仅只是为了让对方记住他的名字。
　　“你是哪里来的？你是个神经病吧。”戈倩骂道。
　　戈倩尝试从水池里爬上来，她已经精疲力尽。戈倩试了半天也没有成功。
　　“如果你叫我的名字。你对我说，寒小冷求求你拉我上来。我就拉你上来。”寒小冷道。
　　“你去死吧。”戈倩道。
　　“你不喊吗？你真的不喊吗？我数十声如果你不喊的话。我就跳下去陪你。”寒小冷道。
　　戈倩听罢简直吓了一跳。
　　“一。”寒小冷喊道。
　　“二。”寒小冷喊道。
　　……
　　哗啦啦一声响天空顷刻之间下起了暴雨，暴雨如同栗子一般打在戈倩头上。
　　暴雨的冲刷让寒小冷的脸庞变的模糊不清，戈倩隐隐约约能看到寒小冷嘴巴在张合着。
　　戈倩已经听不到寒小冷的声音，寒小冷喊出的数字更是无从知晓。
　　“寒小冷。我求求你拉我上去。”戈倩喊道。
　　这样的暴雨声音被完全阻隔了。
　　即使这样近的距离相互呐喊声音也无法传达。
　　嗵。一声响。
　　寒小冷跳下了水池。
　　等到雨停了，风静了。
　　水池里有两个人。
　　水池边上立满了人。这些人都是她们的同学。
　　同学好奇道：“她们在干嘛？这样冷的天气呆在水里不会感到寒冷吗？”
　　戈倩被从水池捞上来的时候生病了。
　　在医院里戈薇的脑子开始发昏发痛，数不清的白纸在脑子里闪过。
　　那些白纸剪成一个个人的样子。他们在脑海中扭曲，漂浮，时而升腾，时而下浮。
　　白纸没有发出声音，却做出各种各样的鬼脸。戈倩认为自己见到了鬼魅。戈倩以为自己要死了。
　　戈倩听到外面迷迷糊糊的吵吵闹闹声。
　　那是母亲与医生的纠葛。
　　母亲为了钱在与医生争吵。
　　医生居然说戈倩怀孕流产了。
　　在争吵中戈倩脑海一片空白，她也没有感觉到悲伤。戈倩感觉自己的身体早已被掏空。
　　应该什么都没有的。
　　戈倩抬了抬手。居然还有眼泪。
　　戈倩艰难从床上爬起来。她感觉自己轻的像一根稻草。
　　戈倩推开门。
　　母亲头一话问：“逼丫头。你肚子孩子到底是谁的？”
　　这时寒小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医院那一条长椅上只有寒小冷一个人坐在哪里等她。
　　“这个孩子是我的。”寒小冷道。
　　戈倩瞧了寒小冷一眼：“你滚开寒小冷。”
　　母亲一巴掌打在戈倩的脸上。
　　“逼丫头。你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呢？”母亲的声音居然在颤抖。
　　昔日母亲那尖利如刀的声音竟然一下子败落下来。
　　戈倩要被学校开除。
　　当戈倩瞧着母亲跪在校长与老师的跟前为她求情。那表情楚楚可怜。
　　三天前母亲在自己腰间掐了一下淤青还未消散。
　　戈倩究竟也弄不明白母亲是个怎样的女人。
　　“求求你们了。不要把戈倩开除。她出来学校就毁了。”母亲祈求道。
　　“妈。你不要求他们。我不念了。”戈倩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母亲吼道。
　　戈倩瞧着母亲的样子实在也说不出话了。
　　这件事情情节严重，但考虑到了戈倩家庭条件特殊学校决定留校观察一个月。
　　接下来的时间寒小冷每天放学接戈倩上学。
　　曾经的过去日子一直是王小晴与戈倩一起放学。
　　“一起回家吧。”王小晴道。
　　“不了。寒小冷在等我。”戈倩道。
　　3
　　天台刮过一阵冷风。
　　头顶是大朵大朵的乌云。
　　戈倩上到了天台边上，戈倩瞧着天台的尽头。
　　天空飞过一只寒鸦。咯吱一声叫。消失不见了。
　　天台上空空如也。
　　这里是戈倩与寒小冷初次相遇的地方。
　　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一起去死吗？”这是寒小冷的开场白。
　　那次戈倩上天台也是想死来的，只是瞧见寒小冷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戈倩拿出手机给寒小冷发了一个消息。
　　“一起去死吗？”
　　戈倩看着手机。
　　没有回声。
　　依旧没有回声。
　　依旧没有回声。
　　楼台上坠下来一个黑影。
　　王小晴瞧着窗户。
　　王小晴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大的一只乌鸦。
　　王小晴惊呆了。
　　王小晴还来不及想那是什么？
　　只听见一声响。
　　一瞬间所有人跑了教室。
　　楼下水泥地面上落下一具尸体。
　　那是戈倩的尸体。
　　天空下着雨，越下越大。
　　血液被冲刷的干净，只是那么大的一具尸体却无法被冲走。
　　曾经也有人说过一根稻草足以压死一只骆驼。曾经也有人说过一根绒毛也有重量。曾经也有说过我会这样静悄悄的死去。
　　所有人瞧着那具尸体惊讶不已。
　　她们不明白戈倩为什么要自杀。
　　一个人会为一段失败的爱情而自杀吗？
　　一个人会为了一件校服而自杀吗？
　　一个人会为了一包瓜子而自杀吗？
　　一个人会为了一句骂人的话而自杀吗？
　　一个人会为了在未来的日子缺少一包卫生巾而自杀吗？
　　她们无法理解。
　　因为彼此平行线它们并不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