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无尽处》柳下人家

10、10

　　“有人说人逝去之后，灵魂还会留在天上看着我们，你相信吗？”吴哲问。
　　“不知道。但如果是我，我会想一直看着我们的军营，我舍不得离开。”齐桓的目光也被钉在了天幕上。
　　吴哲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我也舍不得。但是我会先做一次长途旅行，我要飞出银河系，去看看宇宙有多大，外星人什么样，未来世界在哪里。”
　　“这个主意不错，我跟你一起去。”齐桓的心也飘了出去。
　　“只要你能追得上我。”
　　“怕是你追不上我吧。”
　　吴哲笑，“到时我们以光速赛跑，输了的人要……”
　　吴哲正在琢磨一个古怪刁钻的惩罚方式，却听见齐桓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怀念我吗？”
　　吴哲心里一紧，“你有完没完？什么死不死的，哪有这样咒自己的？”声音竟带着少有的焦躁。
　　齐桓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懒散，“我还以为你是个坚强的唯物主义战士呢。”
　　“换个话题！”吴哲态度强硬。
　　齐桓自嘲地咧了咧嘴。怎么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了？是被吴哲传染的吗？这个问题好像是那次演习时，C3为了吓唬许三多问他和C2的。怎么现在一下子冒出来了？C2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应该不会”。C3就回了句“万分感激”。这两个家伙，也算是三中队的老油条了，每次捉弄新人还是会玩个不亦乐乎。只是个玩笑罢了。这种问题还用问吗？
　　“你当初为什么没去陆战？”齐桓换了个话题。
　　“海军军装穿腻了，我觉得我穿陆军军装一样很帅。”
　　齐桓笑，“你就自恋吧你。陆战的‘蛙人’也是个传奇，可惜至今无缘遇见。”
　　吴哲说：“蛙人，又叫水鬼，他们与水结缘，像幽灵一样游弋在深不可测的水世界，在水下随时可以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匕首是他们最爱的武器。”
　　齐桓说：“蛙人的匕首防锈防磁，能够割断海底的任何绳索和水草，还可以解决掉水底□□的电磁引信。超酷！要是我也能有一把就好了。”
　　吴哲轻笑，他就知道齐桓又惦记上了人家的东西。
　　齐桓又说：“听说遇到潜艇无法上浮的紧急情况或者战斗需要时，蛙人会钻进鱼雷发射管被发射出潜艇。”
　　吴哲从嗓子眼挤出两声轻哼，“千万别羡慕这个，肯定不好受。”
　　齐桓叹了口气，满心的遗憾，“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尝试了。”
　　“蛙人的选训我根本就没赶上，老A就不想再错过了。不过如果我做了蛙人，你现在就可以崇拜我了。”吴哲对此深感遗憾。
　　齐桓说：“还没睡着吧？怎么开始说梦话了？你这才到哪儿啊，想有人崇拜再练个十年吧。”
　　吴哲忽然坏笑，“让你崇拜还不简单，电子信息技术考核之后保证你对我五体投地。”
　　“又来。”齐桓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一翻身已经跳了起来，阖身向着吴哲扑了过去，准备一招制敌。
　　吴哲挥拳、踢腿，挡住了齐桓的攻击，侧身向旁边一滚，顺势站起来拔腿就跑。
　　齐桓脆弱的心灵旧伤未愈又添新痕，怎能不恨，这回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吴哲。齐桓跃起，飞身侧踹正中吴哲后背，吴哲一个踉跄就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齐桓又扑了上去，两个人打成了一团。
　　一番混战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手，喘着粗气躺倒在地上，一会儿功夫他们又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吴哲终于在笑声中喘匀了气，“菜刀，你也太没有战友爱了吧，真下的去手啊！”
　　“除了你这个祸害，以后落个耳根清静。”
　　“我就这么招你恨啊？”
　　“有种人天生就没有自知之明。”
　　“你不理我不就行了，还非要痛下杀手？”
　　“你还想再去祸害别人？”
　　“没想到你这么有牺牲精神。”
　　“我现在已经觉悟了，对你绝不能心慈手软。”
　　吴哲忽然又沉默了，半天没有出声，齐桓扭头一看，发现他又在望着天空出神。
　　“菜刀，我怎么觉得天上的星星就像无数只眼睛，正盯着我们看。”
　　齐桓没有说话。
　　“菜刀，如果有一天我在上面看着你，你会知道哪只眼睛是我吗？”
　　齐桓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他又伸手拽起了吴哲。遇到这么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主，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干什么？”吴哲在抗议。
　　“有时间在这儿想些不着边的东西，还不如回去睡觉。”齐桓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回走。
　　“我现在不想睡觉。”
　　“那就再打一架，累了就想睡了。”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
　　“你什么时候讲过理啊？”
　　……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纠缠不清的回宿舍去了。

　　亚热带丛林中，雾气迷漫，植物的绿色枝叶高高低低，层层叠叠。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或远或近的鸟鸣声偶尔回荡在丛林上空。寂静背后暗藏着重重杀机。
　　一小队人全副武装，保持着战斗队形，以持枪待击姿势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着。负责侧翼的吴哲突然发现了树叶的异常晃动，紧接着目标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没有丝毫犹豫，他的手指已经扣下了扳机，枪声骤起。
　　锁定目标，射击，躲避，老A们在不断重复这几个动作。激烈的枪声打破了令人心悸的沉静，奏响了死亡的交响曲。
　　吴哲一个点射干掉了刚从树后冒了个头的敌人，另一个举枪瞄着吴哲的家伙也在下一秒钟被人一枪击毙。吴哲的眼角扫到了这一幕，从射击的角度他判断出帮他解围的人就是旁边的齐桓，他轻撇了下嘴角。
　　突然间，一个与众不同的尖锐的枪声呼啸而至。狙击手，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冒出了同一个词。
　　如同慢镜播放一般，吴哲看见旋转飞来的子弹刺破空气，在眼前划出一条直线，向目标射去。齐桓的瞳孔微微一缩，子弹没有任何阻碍地射进了他的胸膛，几滴血珠从弹孔迸了出来，他眼中的光芒一下子消散了，身体向后慢慢倒下，在他整个人躺倒在地上的时候，吴哲听见自己大声喊了出来；“齐桓！”

　　吴哲蓦地睁开双眼，惊慌失措地望着眼前的天花板。天还黑着，月光从敞开的窗户漫进房间，他盯着看的地方一片昏暗。他的呼吸非常急促，心脏还在狂乱地跳着，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
　　吴哲做了一个恶梦，一个莫名其妙的恶梦。在梦里齐桓被子弹射中了。
　　这是不可能的。齐桓是那么优秀，他不可能就这样被人一枪击倒。吴哲不停地安慰着自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是不是想了太多有关生死的事情，想到魔障了？是因为齐桓说的那句话吗？
　　如果我死了，你会怀念我吗？——他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么一句？
　　有人说梦是一种预兆。
　　突然冒出来的句子让吴哲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只想尽快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黑暗中，吴哲更清楚地感觉到大脑里的混乱。他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
　　吴哲放弃了思考，慢慢调整着呼吸，这才发觉刚才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他被吓得不轻。
　　当吴哲在梦里看见子弹向齐桓飞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想，什么都想不到了。他看着那颗子弹射进齐桓的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一阵巨痛贯穿，同时夺走了他的呼吸。人就这样在一瞬间被掏空了，只留下一具躯壳。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只有鲜血红得夺目耀眼。天地也不复存在了，时间永远定格在他倒下的那一刻。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仅一个梦就让他犹如坠落无尽的深渊，那里只有末日的黑暗，没有光明。
　　吴哲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睡在对面的齐桓，安静中可以听见他低沉的呼吸声，胸口随着呼吸平稳的节奏缓缓地起伏着。吴哲慌乱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只不过是个梦罢了。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明天还将会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一切都有没有改变。
　　吴哲再也睡不着了，他干脆侧过身面对着齐桓，看了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袁朗说过的长相守。
　　长相守，没有死亡，没有别离，即使有苦有累，却是快乐的。这是袁朗对他们的承诺，亦或只是美好的愿望？他们执行任务是否能够永远做到零伤亡？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看见战友在面前倒下，那又是一种怎样的伤痛？
　　他忍不住又睁开眼睛看着齐桓，似乎他是在迷茫中唯一可以抓住的真实，看着他就不会再胡思乱想，看着他就不会再质疑美好和希望。
　　不要死亡，不要别离，只要长相守。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在脑海里翻腾盘旋，不知过了多久，吴哲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