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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执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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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世界上能够准确的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死亡地点和死亡方式的人,绝对在少数。值得庆幸的是,我就是这少数中的一员。
今天是个好天气,傍晚时分,落日余晖浅浅的照射在低矮的云层上,从我面前狭窄的铁窗往外看,面前荒芜的田野也被染上了淡淡的粉红色,妖娆多情了很多。
很可惜我没有机会见到明天的傍晚了,此时此刻,无意外的话将是我人生最后一个夕阳,最后一片火烧云,最后一个傍晚。
我的家庭很普通,即使命运女神并没有特别的眷顾,我始终觉得也没有特别的憎恨于我。我和哥哥幼年丧母,自小随父亲长大,后来父亲结了一次婚,但那个女人应该是不太喜欢正好六七岁的孩子,我们也太淘气了些。
哥哥比我聪明,也会读书,我考虑再三觉得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学校好不如早早的去工作赚钱,社会本来就是最好的大学。事实证明,我的看法是正确的。哥哥大学毕业,又上了研究生,然后留在了那家实习的医院做医生,一切都向着美好的情况发展。
我做了些小买卖,从婴儿奶嘴到化工器具,我都倒卖过,大江南北也走了不少地方。三年前,我回到了家乡,在我哥哥的家里住下了。看着哥哥这么多年仍是独身一个人,我再三的劝他赶紧给我找个嫂子,生个白白胖胖的侄子,也是为家里延续香灯。哥哥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慢慢的,我发现,哥哥在,他在,和那些女病人做一些,不应该的事情。他利用职务之便,专挑那些独身在外的曾经在他这里看过病的女人,强要了她们。更可怕的是,哥哥是个聪明冷静,做事严谨决不允许自己出错的人,因此,他又杀掉了她们。
我想中国的一些小城市的刑警还没有处理连环杀手的经验和警觉,哥哥采用了不同的方式,刀子,医用药物,病毒等等各种方法处理他的那些一次性用品。将近三年的时间,警察并没有把这些从事各行各业,背景各异,死亡方式各异的女人联系到一起。直到……
直到一个哥哥看上了一个女律师,她留美归来,到我家乡附近的风景区旅游,阴差阳错的患了急性肠炎,被送到哥哥所在的医院。她就像一弯明月照进哥哥整个黑暗压抑的世界,她就像圣母玛利亚一般的散发着无尽的圣洁光辉,她美丽优雅,时尚智慧。是任何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女神。
但是她也找出了最近死亡的三位的女人之间的奇妙联系,我哥哥所在的医院。所幸的是,她在还抱着怀疑的态度经历某种闯关游戏的时候,我大概知道了她的想法。我承认,我真的想过,用那些方法杀掉她,但最后我还是没有做到,我以为我能做到的事情。
在她把目标锁定在医院工作人员的关键点上,我引导她发现了我的存在。我是哥哥的唯一亲密家人,和医院科室的其他医生护士也很熟悉,同样能够接触到那些女病人的基本资料,像家庭情况、住址、婚否等等,我同样能够弄到那些能置人于死地的□□和锋利的手术刀。
法院裁决我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我哥哥同时负有玩忽职守的责任,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吊销医生执照。
所长来了,死刑犯关的是单间,铁门拉开,高大魁梧的所长问我家里人的地址和姓名,以便安排我和家里人见面。我摇了摇头,早就忘记了父亲的模样,别人的儿女衣锦还乡,带给父亲的是荣耀和辉煌,我带给他的只能是耻辱,变态连环杀人犯的耻辱,还是算了吧。
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床上,白色的被褥是新换的,我不知道我做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也许哥哥以后还会犯错,也许会有更多的人丧命,就因为我无理的纵容。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我答应过母亲要和哥哥互相扶持,我再也做不到了,我对不起那些死掉的女孩子,本来是和我相仿的年纪,却要面对死神无情的掠夺。是我杀了她们。
我本来就是罪人,这样的惩罚对我来说并不过分,在我的世界中,哥哥就像是太阳一样,是希望,是未来,是能为我们家光耀门楣,延续香灯的唯一支柱。无论如何,即使下十八层地狱,我也要让他活下去。我也一定要保住他,这是我终生的信念。
副所长是个女的,在临熄灯前她给我拿来了一套新的内衣和一把桃木梳子,和蔼慈祥的笑着对我说,换上吧,睡个好觉。我点头称谢,因为我知道这将是我最后的安眠。
我睁着眼睛看着漆黑如墨的夜晚,几颗稀稀疏疏的星星偶尔露出厚实的云层,可惜了,没有见到月亮。三个月前住进来时,我非常害怕这种无月的晚上,经常直勾勾的瞪着眼睛等到天亮,后来那个破获了十三起连环杀人案功成名就的女律师来看我,我就再也不害怕了。
此时,我忽然发现我的人生竟然没什么好总结的,平平凡凡的过了二十几年,写不成回忆录也写不出忏悔书。小时候的事,像电影一样慢帧的在眼前播放。转天早上我才明白过味来,原来是我睡着了。好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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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果然天气不是很好,清晨的阳光都没有把我按时叫醒。在法院委托的代理律师和一名检察官,一名监狱执法人员的见证下,再一次宣布了我的罪行及法院对于我的最终宣判。
我和另外三个人都站着听法官一声不变的流利的朗读声,稍稍侧过头,一个蚂蚱竟然蹦上了高高的窗台,细长的须子来回摇摆,四处探看,似乎发现这附近没有它想要的东西,后退一蹬,消失的无影无踪。
铁门外都是忙碌的脚步声,我坐在床上用桃木梳子一点一点的梳理着过长的头发。以前哥哥最喜欢摸着我的脑袋,疼爱我的样子,我从来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一刻没有忘记过。
中午饭很丰盛,有黄瓜炒肉片,半只烧鸡,还特别为我做了一道麻婆豆腐,我喜欢吃辣的。所长递给我一瓶燕京,还有半包香烟,还是白云呢。
在副所长的陪同下,我最后检查了一次身体,再次确认我没有怀孕。回头看看这个我呆了三个月的水泥钢铁牢笼,忽然可爱了起来。四个武警荷枪实弹的站在宽敞的警车后面,我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手铐和与之相连接的脚镣,真是高看我了,要是能跑了的话,那不就成超人了。
远远望去一个穿着条纹西装的斯文男子,手里拿着一沓子写满东西的文件冲着为我念判决书的法官,大声嚷嚷着什么,什么强奸的报案,什么我是冤枉的,后来车子开动我就听不清楚了。死刑复审已经结束了,我的生命理所应当的也应该结束。
小路开上高速公路,响着警笛气势汹汹的穿过收费站,我坐在车里竟油然生出一种得意的自豪感,怎么样,这次还敢收我的钱么,我可是记得一次我跟着一批服装穿过104国道,短短的一段路,要了我十好几次钱,把我心疼的。
车子在一栋好像废旧化工厂的地方停了下来,灰色和白色的三层小楼,比比皆是,我跟着四名武警进了其中的一栋。站在楼门口,我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把这最后的自由空气全都装满身体一样,最后看一眼蓝天,看一眼白色的云朵,一会儿像小鹿,一会儿像绵羊。
阴暗的楼道似乎长的没有尽头,一个对开的白漆木门前,走在前面的警察停了下来。大门敞开,屋里的面积不大,一张显眼的白色钢铁床,就这么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我解下手铐,躺上去,这么一调换姿势,冰冷的钢铁发出的凉气从尾巴骨往上窜,有点想去厕所,我略想了想,算了,一会儿就不用了,别再麻烦人家了。
律师、法医、武警和几个我没见过的人,到屋里巡视了一圈,似乎确认一下仪器是否正常。他们走了,只剩穿着白大褂的法医留下了,我想跟他聊几句的,想想还是算了,可能他心里会难受的。
针头扎进手腕,不怎么疼,我有种按住狂跳的心脏的冲动,闭上眼,黑暗的死神掐住了我的脖子。拼命的要自己想着以前的事,想着和哥哥在一起的童年时光,想着爸爸领着我和哥哥去逛庙会,我想要一个孙猴子的糖人,缠了哥哥半天,他拿出攒了八年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一个,我一舔,甜甜的,又带着点苦味,留在我的嘴里心里,余味始终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