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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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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有几个耳朵尖的似乎听到他说的话,直笑着起哄。
“这小夫妻柔情蜜意的,姑娘,我看你夫君说的没错,这郎君长得俊俏身手又好,是得多夸着些!”
“可不是么,哪像我家那死出,干啥啥不行,啧,不过要我说啊,小姑娘生得这样水灵娇俏,就该由郎君好好照顾着,我要是男人,肯定上赶着巴结巴结!”
“这郎君着实不错,可有什么尚未婚娶的亲朋给我们介绍介绍?我们家正好有几个侄子侄女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就住西街金叶巷子里东边第三家……”
“可去你的,别听她瞎胡说,我看她家侄子侄女不如我家堂弟妹,若是有那机会,不如来看看我家……”
几人叽叽喳喳说着,话头从对两人的夸赞转为争执,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较劲起来,容岁站在人前,听得脑瓜发懵,只得捂了耳朵同几人客套地笑笑,遂拉着左慕恒往人群边缘处挤了挤。
商贩此时脸色已然铁青,奈何此处聚了太多人,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盯在这头,纵使心里有千分万分不愿,都只得掂了掂腰间装银钱的袋子,心里盘算着近来盈亏,边僵笑着从架上取来自己自开摊以来便摆在这头的“镇摊之宝”,攥在手心用袖子来来回回擦了又擦,适才讪笑着递给左慕恒。
“恭喜这位公子连中十筹,换……换得西域五彩琉璃簪一支。”
此时的商贩早没了最开始时不以为意的气势,十分勉强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虚声同左慕恒到了句喜。
左慕恒随手接过发簪,漫不经心在指间打了个转,也不将其送给容岁,只揽着她回身,在繁闹的小摊前拥她一路行出人潮。
容岁忍不住提醒道:“那个商贩作假,我们不将他拆穿吗?”
“琉璃簪成色确实不错,想必价值不菲,经此教训,那人日后只会担心再遇上你我二人,断然会另寻他处,不会继续在这行骗,现在将他箭筹上动的手脚道破,只会引来更多人瞩目,想要阻止他再行骗,除非打断其手脚,”说话间,有孩童手持异形手鼓从不远处横冲直撞而来,他勾手带她避开,转而才道,“我记得你来时还与我反复叮嘱,你我二人现在只是来此消遣的寻常百姓,不能太过招摇。”
此话听来确有道理。
明明来时她还担心左慕恒会不习惯此地氛围,又恐他行事作风在人群之中太过扎眼,如此看来,反而是她考虑得不够周全。
思虑间,后头传来那商贩遣散看客的声音。
“收摊了收摊了,对不住了,诸位改日再来,改日再来……”
原本被左慕恒吸引过去的一众百姓被扰了兴致,碎碎叨叨地鄙夷叹息,游鱼般散入周围人流之中,只留下摊主阴沉着脸收拾摊子。
竟真被他说中了。
“你说的对,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逛逛,不要招惹事端的好!”她回头查探一眼,忍不住眯眼笑笑,视线落到男人手中琉璃簪上,眸子亮了亮,“这个簪子,是要给我的吗?”
说着,她想起方才自己口口声声说要给他换来那条穗子,不觉有些心虚,“说好了要将穗子换来送给你的,没想到反而是你……”
“反而是我给你换得了发簪?”左慕恒调笑着接下她的话,“也是,我记得阿岁带我来瓦舍前,口口声声说要哄我高兴,不曾想现如今不仅没从阿岁这里讨到半分好处,还要亲自出手,从弄虚作假的奸商手里为阿岁赢琉璃簪。”
他说着,话语一顿,又道:“便是如此,也没等来我夫人一句称赞。”
“心情不甚明朗。”
“夫人自不会有错,错在我心胸狭隘。”
“还是改日寻连钰山解解气罢,也免得阿岁多费心神……”
容岁闻言,不由心下一紧。
方才光顾着惊异左慕恒功力之精神,又一心琢磨那商贩做生意不讲诚信,一时间忘了予他称赞鼓励,照他这么说,竟然有种自己将他冷落的罪恶感。
她忙侧身抓了他胳膊,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酥糖来,赧然嘻笑着凑到他身前,小声道:“我觉得,我们大靖战功赫赫的左大将军,受万人敬仰爱戴,想必,是不会和一个无辜可爱的小姑娘计较那几句无关痛痒的夸赞的,对吧?”
谁知左慕恒只是眼帘微垂,看着她手中酥糖默不作声地止了步子,无甚反应。
她有些无措,脑瓜里飞速盘算一阵,末了,扑扇着眼睫,干脆将酥糖递到男人唇边,“天下最最大度的左公子,吃块酥糖解解气!”
因带着尽快安抚好他的想法,容岁几乎是用哄小孩的语气在与他讲话。
到底还是有些用处,便见男人眉梢轻挑,依她所说,将她手中酥糖含入口中。
唇角温热,若有似无地与她指尖轻触。
容岁愕然,慌忙收回手藏在身后。
却见左慕恒忽然眉头紧锁,面色隐隐露出几分为难。
她见状歪首探究,“怎么了?”
“这酥糖……”
欲言又止,不似他平日坦荡作风。
她忽而想起来,这些酥糖当是一个多月前让应雪买来塞进荷包里的,离京前往幽城那段时日,因未曾随身佩戴,里头的糖便留得久了些。
左慕恒此番神情,莫不是酥糖出了问题?
“不会是坏掉了吧,”她从荷包里抓出剩下的酥糖,抬头看他一眼,又腾出手来妄图去掰男人的嘴,“若是坏掉了,可不能吃下去,快快快,得吐出来,不要再吃了!”
男人冷不防被她在脸上一阵摸索,也不恼怒,饶有趣味地偏首避开那只不安分的爪子。
手忙脚乱之中,容岁隐约听见男人一声低笑。
她动作随之稍滞,眼前之人似蛰伏许久,寻得时机后俶尔朝她靠近。
后腰被人轻轻扣住,唇瓣被覆上一股温软湿热的气息,夹杂着些许源自酥糖的甜味。
如蜻蜓点水般悄然而至,又很快离去,只停留寥寥数息。
再站定,发间已多出一支宝簪。
耳边传来男人意味深长的浅笑:“我方才不过想说,酥糖很甜,不知阿岁为何这样着急?”
“亲口尝过,可能安心?”
亲口尝过……
亲口尝过……
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瓦舍街市,哪有像他这样,光天化日行此亲密之举的!
再说,再说,原本明明还相安无事,她心思可是端正得很,暂且还没有壮着胆子解馋的想法,他这样,简直是逾规越矩!
脑子懵了一瞬,容岁后知后觉,惶惶朝两边扫了一眼。
此处恰好是两座勾栏衔接路段,人们多已进入勾栏里观戏,人不算多,似乎没有引得旁人注意。
她稍微松了空气,末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涨红着脸将左慕恒推开半步,支吾乱语片刻,才勉强挤出话来嗔道:“没坏就没坏,你直说就是,非让我尝作甚,你我……你我……”
“你我如何?”
容岁尚未找到恰当的话语,又听他坦然道:“你我现在乃是寻常夫妻。”
“可我们……”
虽为夫妻,却早早便定下了分别之期,既不因情投意合而相守,也不会有白头偕老的允诺和期许,她怕这样习惯了,到和离那日,她定然会难过。
反观左慕恒,从不受世间人情所束缚,自然无所顾虑,潇潇洒洒。
不知为何,容岁心口跳得厉害,隐隐伴着一股苦涩的心绪汹涌而来,那话她最终没能说出口,只嗫嚅三两个字,最后改口道:“日后未经我允许,你不许这样再占我便宜!”
左慕恒闻言微愣,回答得分外干脆。
“不行。”
“……”
没等她出口反驳,身后突然传来稚童不经掩饰的大声商讨。
“我知道,这个大哥哥跟姐姐是在亲嘴嘴。”
“二丫好厉害,这你都知道呢!”
“哼哼,那是当然,我爹爹跟我娘亲也这样!这个大哥哥肯定喜欢姐姐!”
“哇——”
“我还知道,这个姐姐不喜欢大哥哥呢!”
“为什么呀?”
“因为大姐姐不高兴了,我爹爹跟娘亲亲嘴嘴,都会笑呢!”
“哦——”
回首,便见三个四五来岁的稚童,怀抱异形手鼓交头接耳,声音稚嫩天真,唯独谈论的事情让容岁听得耳根发烫。
好像是方才在人群里险些相撞的那几个小孩,本以为周边无人察觉到她跟左慕恒方才亲密之举,未曾料想忽略了身后。
容岁霎时忘了反驳,羞恼地回身想要叮嘱:“小孩子家家,就不要观摩这些了!”
然而左慕恒却是先她一步走近几个稚童,蹲下身,一字一顿沉声质问:“你们方才说,姐姐不喜欢谁?”
稚童天真,见他发问,相视一眼,齐声回道:“姐姐不喜欢大哥哥——”
不知为何,小儿话音才落,三张小嘴忽然齐刷刷一瘪,惊恐地看着左慕恒嗷呜大哭起来。
“乳臭未干,知道什么?”
“再说一遍。”
只见二丫一愣,似察觉到不对,恍惚改口道:“姐姐喜欢大哥哥——”
末了,哭声愈发高昂,宛若被胁迫着说了什么违心的话,撕心裂肺,惨惨戚戚,引来路人侧目。
容岁顿觉头疼,忙追上前,果见左慕恒神色阴沉,眸光凌厉。
常人亦不敢直面这样的左慕恒,更何况几个不谙世事的稚童?
她将手中酥糖摊开,在哭喊声中温柔地哄起几个小孩:“别哭别哭,左……大哥哥不是坏人,这些酥糖都给你们,姐姐替大哥哥给你们道歉……”
二丫哭嚎着偷摸瞄了一眼她手心,确认是酥糖无误,才停犹豫着下哭声,抽噎着抓来一颗放进嘴里。
小孩子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尝得酥糖的滋味,二丫彻底停了抽泣。
其他两个丫头见状,也学着她的模样,不再哭喊,从她掌中抓了糖吃。
三人挪到容岁身边,躲在她身后,不与左慕恒直视。
“不好玩,我想不看你们亲嘴了,”那二丫瘪嘴琢磨片刻,忍不住偷偷在容岁耳边说道:“姐姐是好人,长得好看,还有糖吃,这个哥哥太凶了,别喜欢这个哥哥了,你跟我回家,喜欢我二叔,好不好呀?”
话音才落,又见身侧男人眸子眯了眯。
容岁忙抬手将其按住,便将身后几个小孩偷摸推远一些,蹙眉正色道:“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个也这般幼稚,与她们计较,乖乖待着,不许凶她们!”
左慕恒动作一滞,眸中似有不解,以及些许……委屈?
她鲜少在他眼中看见这般情绪,不敢确定,但也知晓,方才说话时急了些,易引人误解。
“我,我是说,小孩子不懂事,说的话自然也不作数,你不要生气……”她想了想,压下心底纷扰翻涌的苦涩,终还是与他支吾道,“你可是天下最英俊的郎君,我……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呀?”
从前她并非未曾与他表露过心中欢喜,可那时到底是将他视作朋友,坦荡无所顾忌。不知为何,分明是同样的话语,如今再讲与他听,反倒不如之前顺口。
甚至隐约有些难过。
“你听清楚了,便莫要与她们计较了,知道吗……”
二丫听她如此言语,哼唧一声,扭头带两个小跟班蹦跳着走开,徒留容岁在此挡着身前男子,思绪乱作一团。
然而左慕恒闻言,反是皱了眉头。
男人沉默片刻,将她从地上扶起,抬指往她眼眶边抹了抹。
“别哭,哭花脸可就不好看了,”他说着,有意柔下声调,似有些许无奈,“不必勉强,不喜欢又何妨。”
“我日后想法子,哄阿岁开心便是,总会喜欢的,不是么?”
“这可是你教我的,我想,应该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