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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自行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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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走廊里没有什么人,静悄悄的,偶有一两人路过,也应是刚从寝室休息回来。
上四楼,转角至。
一侧是教室的墙。
另一侧是面向旧教学楼,这侧向外延伸出一小段窗沿,在里培上土,前些年新种了些吊兰。起初还仅是短短的一截,这几年来,风吹过,雨淋过,光照过,慢慢地长繁了,抽芽,换新。而今,枝叶延长伸展至教学楼外侧,甚至有些不听话的枝丫穿过玻璃到达走廊内侧,微微晃动着。
许是因为时令到了,纤细的垂下的藤条上缀着点点白花,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气。
白筱停住脚步,靠近一株吊兰,葱白的手指抚过新生的绿叶,柔软,又带着生命的坚韧;倏尔笑了,收回手指,提步向走廊深处的教室走去。
此时教室里的同学大部分被都醒了,只是还未缓过神来。
“伊澜,怎么筱筱还没回来啊?”,唐心紧张地拉着杨伊澜的胳膊,面露忐忑,“不会被揭穿了吧?”
杨伊澜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多言,不着痕迹地侧身抽出自己的胳膊,而后朝门口望去,又偏头看了看黑板右侧的挂钟,两点二十三分。
心里略微算了算,按理说筱筱那么早就去操场了,走时一点四十左右,不应该到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啊,杨伊澜眉头再次紧皱,难道……
“阿澜,我快累死了。”
白筱抬头望见杨伊澜的那一刻,便狂奔过去,一个熊抱,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杨伊澜身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虚脱模样。
“怎么现在才回来?”杨伊澜被撞得晃了晃,而后迅速稳住身形,用力托起白筱。
“是啊,筱筱,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害得我们为你担心,我还以为你被揭穿了啊!”唐心见状赶紧插入话头,语气满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杨伊澜偏头剜了她一眼,而后又回头对白筱说到,“又遇见乔时琛了?”
白筱眨了眨眼,猛烈地点了点头,动作之用力只想表达自己被折磨得够惨。
“阿澜,我跟你说,他竟然记得上次我帮你跑的事儿,啊啊啊啊,这学长怎么回事,竟然当场无情拆穿……”
“不过,在我的英勇斗争下,这次算是过了……”
“还好还好,当时旁边没什么人,不然我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他收了我的糖,还是决定不放过我……”
“三根啊,里面还有我最爱的白桃味……”
白筱拉着杨伊澜靠在课桌旁,絮絮叨叨地说着,表情恨恨的,星星眼流露出悲痛,估计是想到自己的糖了。
在谈及测评顺利过关后,唐心早就已经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筱筱,嗯?不放过你?”
白筱小脸皱着,没想到伊澜能一下子抓出这个重点,磕磕巴巴地说着,“也不算什么,就是我要去重考800米。”
眼看着杨伊澜表情变得严肃,赶紧又开口道,“哎呀哎呀,你知道的,跑800米对我而言小case啦,没事的……”
杨伊澜直直地看着白筱好一会儿,想来应该不是装出来的,松了口气,随即笑了,“放学姐姐我买糖给你,管够。”
时间静静流淌,悄悄从发出沙沙声音的笔尖划过,偷偷从一次又一次的铃声中消逝。
终是,放学了。
许是周五的原因,放学后的大家并未慌着回家,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两三扎堆着,男生大多则乘此相对较早的放学时间扎身进游戏人间,而对女孩子而言——唯奶茶与冰淇淋不可辜负。
街角的“一茶一座”,是白筱最为钟意的奶茶店:
入眼即是浅绿色的珠帘轻轻晃动着,似是澄澈翠色的湖面漾起的波纹,涟漪阵阵,扰人心扉;透过去看到的,则是三三两两零星散落着的木制桌椅,小巧素朴,原木的厚重气息与奶茶的甜腻香气混合着,充斥空气,却奇妙般地很好闻,安人心神,宁静惬意的感觉冒出来。
吧台那侧的墙壁贴满了满满的便利贴,或向心上人表白,或情侣间的声声允诺,或追星女孩日常安利,或吐槽人事奇葩。
偏偏是这些大同小异的故事组成了琐碎而斑斓的生活
白筱侧身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捏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喝着珍珠奶茶,兴致勃勃地默读着眼前的陌生人留下的日常讯息。
杨伊澜则在一旁玩着手机,作为追星女孩,自放学起便为偶像奋斗在一线,签到打榜宣传控评,样样不落,一系列操作可谓是行云流水,熟练得令人咂舌。
两人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便拿出今天布置的作业开始做,偶有讨论声响起,但大多数时间两人都是在独自完成作业。
夕阳的余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在原木纹路的地板上留下阴影,许是因为远处的火烧云是红得耀眼,似乎这处的空间也被染得有些红了,调皮的光晕一闪一闪,终是跳到了吧台那侧,恰好落在白筱上方。
尽管以至九月,终究仍是夏季,长时间在阳光下晒得白筱有些热,脸庞爬上红晕,衬得皮肤更加白皙,也有些倦意,整个人不太精神。
白筱感觉有些晕晕的,轻轻地晃了晃头,想要甩走一些困意,而又伸手随意撩了撩刘海。
身旁的杨伊澜抬眸注意到这边,四处看了看,拿起自己的练习册,作半打开状,立在白筱这边,虽是不能完全遮挡,但至少不用直接晒着了。
视线对视,便是一笑,灿然。
眼见日头更低了些,与杨伊澜道别后,白筱便回到学校保安亭取自己的自行车。
周五总是学生撒开了脚丫子玩的时间,少有人放学后就直接回家。
但不少学生是骑自行车上学的,带着自行车满街跑终是不便,可如果玩够了再去学校地下停车场取车又会添不少麻烦。
在大家齐心合力的软磨硬泡之下,学校领导同意将保安亭侧边的空地作为临时停车场,不过仅限周五。
这片空地原本是准备用来扩建学校正门的,原定上半年完工,突发疫情也就搁置了,现下也不知为何还没有复工。
白筱凭借记忆想要找到自己的自行车。
浅青色的车身,前面安有一个复古藤条的编篮筐,很少女。
可现在自己的自行车,正被清一色的深色山地自行车包围着,那些车周身有英文喷漆,或者潮流图案,很酷盖。
唔,一二三四——五。
白筱心中默数到。
五辆自行车,五个人。
眼下这场景,有种对比度,怎么说呢?
对,彰示着主人十分的小朋友。
好吧,是幼稚。
如是想着,白筱赶紧将自己的自行车从其中推出来,急急忙忙的上车,离开这里。
这停车场里不时人来人往,偶有欢笑声响起,又归于沉寂。
最后,也只剩这几辆山地自行车了。
夕阳所剩无几的光线笼罩在它们的车架上,慢慢的,慢慢的,划过,落在地上,吞噬着自行车的影子,代表着夜晚即将来临。
一群人从长街另一头走来,街边的霓虹灯接连亮起,静默地变换着色彩,透过浓密的树叶在沥青马路上留下模糊的颜色,又落在过往的行人身上,显得迷幻而深邃。
恰好是五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生,一身休闲的运动装,黑白搭配,单肩背着羽毛球拍拍袋,大头向下,隔着大概三四米的距离就冲着保安亭大声喊道。
“叔,我们来——。”
那人身后的乔时琛,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没等话说完,伸手就是朝男生的背重重一击。
猝不及防,男生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脊背弯曲,立马转过身来,委委屈屈地说道:“社长,错了,错了,真的错了。”
这时,旁边一人伸手勾着那男生的肩,嬉笑道:“陈杰,说说你这是第几次了……”
“哎 ,这不习惯了嘛。”说完颤颤地伸出四根手指,意指第四次。
“哈哈哈哈大吼大叫,算扰民知道不?”
“在学校就被隔壁火箭班投诉过下课闹腾,声音大,打扰学神清修。”
“算了算了,社长这次别跟他计较了,这不大家都知道陈杰以前是合唱团的是不。”
“是啊是啊,社长。”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里话外都在求着情。
乔时琛想着自己还没开过口,一群人就叽里呱啦,跟倒豆子似的,不留空。
该说的都说了,自己又还能说什么。
想着,愣是被气笑了。
乔时琛右手作拳头状,不轻不重地在陈杰胸口上撞了下,什么都没说,便向前走去。
陈杰喜形于色,知道社长没跟自己计较,不会有磨人的体能训练了;念及自己被打的那两下,正想装装痛苦不堪的模样。
那一声“哎呀”还未说出口,便听到声音从前方传来:“陈杰,别碰瓷。”
陈杰讪讪地摸了摸鼻头,连忙答道,“奥奥——欸,怎么可能,我是这种人嘛。”
一行人跟保安大叔打了声招呼,便各自骑着车离去,回家。
保安大叔守着这最后的自行车被领走后,并未直接回到保安亭,反而是望着这些少年的背影远去,直到隐于闹市人群之中。
夜晚的风开始吹了。
风从每个人的耳侧吹过,有人会感受到燥热,有人会得到清凉,而少年们会开始向往天空,享受飞翔的快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城市的夜晚不再是纯粹的黑,纷繁绚丽的光增添了夜的色彩,也照亮了少年们回家的路。
勇敢地,无畏地,向前吧。
因为——是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