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爵》余有长青

4、第 4 章

　　西凉王室以萨满为姓，其族人相信萨满就是上天，萨满会眷顾他们。西凉太子名萨满努尔，年二十，乃是西凉王的第三子，骁勇善战，此次发动战争也是其主意，为的就是趁大夏内争不断、国力显微之时一举拿下，不料失算，被当做人质送入长安。

　　萨满努尔身裹兽袍，脚踏皮靴，脖子腰间都佩戴打磨精致的骨饰，脖颈处是新月牙兽骨，腰间是刻着栩栩如生的猛虎配饰。一头茂密黑色卷发，头上戴着用长绳穿制兽牙的配饰，耳垂处嵌入细小的黄金耳饰，看样子是夺人财物。萨满努尔高大威猛，皮肤红黑，颜色不如格达深重。此刻跪在恢宏大气的太极大殿，低垂着头，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浅墨色大理石地砖，接受着来自大夏天子和朝臣的大量、鄙夷、怒视。总有一天，这里会是西凉的！而这些中原贱民，只配给他西凉子民当牛做马！

　　朝上望去，以黄金雕饰的金龙浮雕紧紧攀附在墙面，石柱坚如磐石地支撑着太极大殿，同样附有龙凤雕饰，大气磅礴。朝臣以颜色分官职大小，越是色彩浓重，越是达官显贵。帝毅穿着少之又少堪比黄金的以美锦纺织而成的龙袍，剑眉星目，五官端正，留有短小胡须，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不怒而威。

　　“周爱卿，国公呢？”

　　刚从游街回来的还未来得及换上朝服只得就着盔甲的周鸿鹄从列队走出，朝皇帝拱手道：“禀陛下，国公负伤，故来不及禀报陛下，先回府疗伤去了。”周鸿鹄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是苦不堪言，皇帝疑心甚重，明知道容飞鹏这混账玩意儿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不可一世，还来问他，不就是希望他参容飞鹏这混账玩意儿一个目无遵纪、藐视礼法、居功自傲吗？皇帝也是心急，容飞鹏连奸臣都做了，还怕这些言语之伤？

　　帝毅冷笑，断了一臂都还能勾人给他卖命，这周鸿鹄也是蠢！现在容飞鹏一手遮天，他所做得一切连容飞鹏毫毛都没伤到，反倒顺了那乱贼的心思，贬黜流放的人都合他心意，真是大意了。还有那突然冒出来的混账，劫杀宋源，要不是周岩这小子去得及时，恐怕他又要损失一名猛将。既然想和容飞鹏安然相处，朕片不如你愿！容飞鹏性子高傲，不容别人骑在他头上。

　　帝毅沉声说道：“既然国公受伤了，自然看伤要紧，爱卿此次为我大夏击退西凉蛮夷，朕自有重赏，就封爱卿为异姓王，赐封号忠勇，众爱卿意下如何？”

　　周鸿鹄想要开口拒绝，抬头看着帝毅不容拒绝的神色，缄默低头，自有其他人出来拦着，这小皇帝还真是，一回来就想把兵权握在手中，大夏律法有言：异姓王地位高崇，超一品，守卫江山，却不得手握重兵，连豢养私兵都不能。容飞鹏一党才不会罢休，他们可不会让小皇帝拿着兵权。果不其然，这不就有人跳出来了吗？

　　董景玷，官至吏部尚书，官居二品，着大紫色官袍，四十五六，因容飞鹏和家族势力提携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他握着象笏，低头反驳皇帝，“禀圣上，臣认为此事不妥。周大将军军功显赫，战功累累，毋庸置疑。但封异姓王一事，不合礼制。”

　　帝毅冷眼视之，端起手边的茶轻啄一口，众人以为他要怒摔茶杯时，他却缓缓说道：“董爱卿还真不愧是崇礼世家出身，那你说说，何处不合礼制？”

　　董景玷右耳进左耳出，不慌不忙，“大夏建朝以来，仅有两位异姓王，一是随着夏成帝征战天下的恭景王，一是救大夏于水火的端刚王，他们都是对大夏有卓越贡献之人，周大将军虽然也是名震天下的功臣，但陛下别忘了，镇国公也是此战的主攻之一。还丢了一臂，实属忠勇无畏。”

　　“董大人这话，是想给镇国公请功？如此说来，镇国公倒也担当得起，不若陛下一起封之，以彰显陛下之伟德。”说话的宋源，走时是五品翰林学士，如今是官居三品的户部侍郎，着浅紫色官服。

　　周鸿鹄心中嘀咕，这老狐狸可不简单，想夺容飞鹏的兵权？这宋源回来怎么如此蠢笨！

　　董景玷摇摇头，转身凝视着宋源，“宋大人，虽然一品国公的爵位已经远远配不上镇国公，但老祖宗有言，爵位至一品者，非有子嗣者，方可封超一品。你莫是忘了容世子？”

　　帝毅心中冷笑：镇国公的位子都配不上容飞鹏，那要这天下之主的位子才配得上这贱人吗？！

　　宋源冷哼一声，劫杀他的人虽然他猜不到是谁，但不可置疑的是一定是容飞鹏一党人，那就干脆也算在容隽这个废物身上好了，父债子还，合情合理！

　　“董大人真是能言善辩。”

　　“宋大人过奖。请陛下另行封赏！”董景玷转身对着庙堂之上的帝毅弯腰大声道。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片整齐划一的呼声，“请陛下另行封赏！”

　　大殿上气氛冷凝，剑拔弩张，阁老朱清稳如泰山，这局是陛下输了，他自不需要出面。而丞相秦隶乐得清闲，明哲保身，只要不涉及天下百姓利益，他自然没必要掺合，谁会得罪一个丞相呢？

　　帝毅置之不理，转问道周鸿鹄，“爱卿？”

　　“谨遵陛下旨意！”周鸿鹄也低头道。

　　萨满努尔听了这么些，算是明白，这容飞鹏才是大夏真正权势滔天的掌权者！不过，现在他还是明哲保身，在长安城稳固下来再做定夺。

　　帝毅心里怒骂：这群混账玩意儿！容飞鹏！容飞鹏！容飞鹏！

　　“既然如此，那就封大将军为忠勇公，其子周岩为世子，承袭爵位！散朝！”说完，帝毅阴沉着脸离开，连地上的萨满努尔和格达都不顾。

　　“恭送陛下！”

　　“散朝！”太监总管的尖锐刺耳声音响起，随后紧跟着帝毅离开。留下大臣面面相觑，这，西凉质子？

　　朱清一挥大紫色官袍，摸着长白的胡须，“先送到质子府，忠勇公，还麻烦派重军看之，不容任何人探视！”

　　“自然！”周鸿鹄心里有些忧虑，他封了国公，小岩封了世子，他一家都被拉下水，无论如何，皇帝才是正统，容飞鹏的救命之恩，他……日后绝境处，他必然帮上一把，现在，他和镇国公是不同阵营的人！生死凭本事！

　　容隽红着眼睛，努力不让眼眶的热泪落下，颤抖着抚上容飞鹏的伤口，明明没有任何血迹，明明包扎严实，可惨白的棉布在容隽眼里就是吞噬他的妖魔鬼怪、万丈深渊！

　　容飞鹏笑笑，阴柔的脸也显得慈爱了许多，他看着容隽，这是他和亡妻唯一的孩子，从小聪明，和他的母亲十分相似，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气。他不愿容隽掺合进来，却又担心帝毅下黑手，所以把他和爱妻精心训练的容家军给他护身。容隽从小和他一样，傲气十足，从不愿低人一等，除了稚子那几年，到如今，他从没见过容隽红过眼，他知道，他这孩子瞧不上他，很少与他亲近，到不曾想……他心里也跟着一酸，有些手足无措。

　　“隽儿，你别哭，为父这不是好好的，不过是没了一条手臂而已，就算没了它，为父依旧是权倾朝野的国公，你别哭。”

　　容隽吸吸鼻子，随手抹泪擦在身上，就在容飞鹏以为容隽冷静下来后，就听见容隽大声喊道：“容飞鹏！你简直愚蠢到极点！周鸿鹄算什么东西，他比得上你一根手指吗？要你去救他！他是皇帝的人，你救他干嘛！就算你不为他挡刀，他也不会死，就算他死了，也不关我们容家的事！你救他干嘛呀！”说着说着，容隽越发委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哭着大喊。这把屋内的人下了一跳，容飞鹏的心腹都在这里呢。

　　容飞鹏向来惯着容隽，对于其直呼大名骂他蠢笨的行为，他并不放在心上，甚至心里还甚是高兴，他就知道，他儿子还是心疼他，还知道劫杀宋源帮他。

　　容飞鹏的心腹，也是他的副将蒋邕忍不住为为自己主子说话，“世子爷，国公还不是惦记着您把周鸿鹄当做钦佩对象，他害怕周鸿鹄有什么闪失，您会难过，所以……”

　　容飞鹏蹬了蒋邕一眼，蒋邕还是大着胆子说完，说完就躲到旁边几人身后。

　　“你，容飞鹏！”不可置信的容隽眼含泪水惊讶地看向容飞鹏，哭得太过厉害急切，还有些打嗝，一抽一抽地。

　　容飞鹏放缓声音，“别听你蒋叔叔的，我哪里是那样的人，不过是周鸿鹄这人，英勇善战，又忠勇无比，对大夏有功，我不过是对付帝毅而已，不至于夺他性命，见死不救。”容飞鹏并未撒谎，这也是他救人的理由之一。

　　容隽还是自责，都怪他，还有周鸿鹄，还有周岩那个狼崽子！想着，容隽伸手想给自己甩上狠狠一巴掌，容飞鹏眼疾手快揽住，“你这是做什么！”突然又说：“你们都给我出去。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这一夜，两父子解开心结，重归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