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风再生》花蕾

4、第四章 复杂的心绪

　　夜静离开了。
　　实验室中的小型休息室里只剩下夏夜一个人。
　　窗外夜色渐浓。
　　她的胸中也仿佛被深沉的夜色堵住了。她无法压抑心中的沉闷，她无法克制心中的愤怒，她也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紧紧地咬住嘴唇，用力的掐住自己的手指，她好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怒，又好像是在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时间静静的流淌。
　　一阵夜风飘过——
　　窗帘被猛烈地吹扬而起。
　　黑色的长发也散乱地飞舞。
　　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这股飘进的清风，一股夹杂着海腥味的清凉从她的口鼻缓缓地流进烦躁的心田。
　　再次睁开眼睛，冲动的大脑稍稍清醒了，愤怒的心灵也稍稍平静了……
　　“小夜——妈妈这么做是有理由……”
　　“夏夜你听着，时过五年，即使你不原谅我，我依旧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我也已经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职责，我替你照顾风，我竭尽全力的研究神经再植，我为的又是什么？”……
　　脑海里周而复始地回荡着母亲刚才说过的话，她呆呆地望着白色的墙壁，心有百味……
　　风没有沉睡在那浩瀚的海底，风没有远在天国，风就在新加坡，就在这栋别墅里，就在她的隔壁……
　　风没有被美人鱼救起，风没有做龙王的乘龙快婿，风还记得对她的承诺，风还记得他们一起观星、一起说海、一起嬉戏，风还记得他们小巢里的点点滴滴……
　　既然上天已经把飘风再次送还给她，既然她也已经和风再次重逢，那她为什么还心胸狭隘地去计较那么多？那她为什么还固执地去怪罪任何一个曾经欺骗她的人，那她为什么还不可理喻地朝妈妈大吼大叫，那她为什么不心平气和地听妈妈的解释，听谎言的原因……
　　“我也已经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职责，我替你照顾风，我竭尽全力的研究神经再植，我为的又是什么？”……
　　妈妈伤心的语气，妈妈辛酸的话语，妈妈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又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为的是什么？妈妈为的是什么？妈妈到底为的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细细品味这句话的夏夜，突然流泪了，她的心中泛起丝丝愧疚。
　　妈妈为的是什么？她想明白了，她知道了。妈妈为得是她的学业，为的是她的前途，为的是她的幸福，所以才编造了这个美丽的谎言……
　　这些年妈妈毫无怨言地替她照顾风，竭尽全力的研究神经再植，都是因为爱，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妈妈单纯的希望她幸福……而她，又冲无私的妈妈说了什么？夏夜紧蹙双眉，懊悔地闭上眼睛，她怎么会那么失控的歇斯底里？她怎么会那么激动的口不择言……
　　窗外，繁星点点。
　　实验室的隔壁——另一间休息室内。
　　一张简单的床铺，一排放满医书的书架，一张宽大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台打开着的笔记本电脑……
　　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匆匆忙忙地转动两侧的轮圈，慌慌张张地挪进屋里，又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
　　轮椅的靠背紧紧的顶住房门，他一脸的恐惧，深深的呼吸，左手不禁按压因‘做贼心虚’而狂跳的心脏。
　　房门外传来的细微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里，他因紧张而狂跳的心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刚才想去隔壁的实验室，想看看晕厥的夏夜，想在她还没醒来的时候偷偷地看看她，因为他不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和清醒的夏夜面对面？他们在一起聊天又会不会略带尴尬？他们的感情会不会因时间而改变？毕竟时过五年，一切都不是绝对……
　　可是，在他想推开实验室房门的一瞬间，却听到了伯母和夜的谈话……
　　本来实验室的隔音效果是很好的，但——可能是晚上的缘故，几乎一切转动、发声的医学仪器都停止了，助手们也都疲乏的去休息了，所以一楼里显得特别的安静。虽然透过隔板传来的声音很小，但却清晰，门外的他什么都听到了……
　　“可——我倒是……真的希望风全瘫……全瘫的风就不会离开我……全瘫的风就不会和我相隔遥远……全瘫的风也不会像植物人一样没有知觉……没有思想……全瘫的风最起码还可以陪我说话……还可以陪我看星星……还可以给我讲解星座……还可以唱歌给我听……”
　　当他在门外隐约地听到这个坚定而颤抖的声音时，简直是悲喜交加，简直是柔肠寸断……
　　过去的那个自命清高、胸怀壮志、遇到真爱的人就发誓用一生去守护的执著少年……已经长大了，已经被岁月磨练的成熟了，已经真正的懂得爱情的含义了……
　　虽然现在的他仍想用一生去守护那个女孩，但是——他已经没有资本了。
　　因为现实是残酷的，因为现实是无奈的，因为现实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他低头看着那双没有知觉的腿，忽然无声的笑了，但这个浅浅的笑容里，却蕴藏了许多的无奈、苦涩、自卑、自嘲、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悔恨……
　　六年前，他因意外的车祸而瘫痪了……
　　年少的他恨过、怨过、悔过，但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无法挽回……
　　房间里寂静无声。
　　灯光明亮而刺眼。
　　现在的他是一个残疾人，是一个可能余生都在轮椅上度过的残疾人，是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残疾人，残躯不全的他不可能——也不会再去守护她、陪伴她了，即使他依旧爱她，即使她不在乎瘫痪的他……
　　笔记本电脑已切换成黑屏。
　　有力的双手轻轻地转动两侧的轮圈，轮椅慢慢的滑行到玻璃窗前。
　　他深深一叹，抬起头，透过玻璃望向蓝黑色的天幕，一条绚烂的星河横跨天际，气魄雄伟、浩浩荡荡……
　　这多么像多年前的那个星空，他的思绪渐渐飘移……
　　“怎么样？喜欢吗？”他把她带到那个小小的山坡上。
　　“喜欢啊！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的星河。”她高兴地点头。
　　“风，你看那个星座中的亮星好多，是什么星座啊？”她突然指着横跨夜空的银河问。
　　“那是天鹅座，它与银河两岸的天鹰座、天琴座鼎足而立……由这三个星座中的三颗主星（α星）所组成的一个大三角，就是著名的“夏季大三角”……
　　“天鹅座61星，离地球约11光年，它是除太阳以外离地球最近的第13位恒星……”
　　她有些崇拜地说：“风你好棒哦！对星象好有研究……”
　　他静静地望着夜空，静静地望着白茫茫的银河，静静地望着那个宛如天鹅飞翔的星座，漆黑的眸子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和忧伤……
　　就让他靠一点小小的回忆支撑整个人生吧，就让他在那段快乐的过去中盼望未来吧。曾经的微笑，曾经的灿烂，曾经的一切，他都会珍藏在心中，都会不断的温习，都会不断的告诉自己：拥有过——就是幸福。
　　漫天的星星闪闪烁烁。
　　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的颤了颤。
　　他依旧会遵循年少的诺言，依旧会在她的身边，依旧会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守护着她，陪伴着她，但这次却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一个好朋友的身份……
　　繁星点点的星空突然有一颗流星划过，一向从不相信这些，从不对流星许愿的他，竟然快速的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放在胸前——
　　但愿这颗美丽的流星能把我深深的爱幻化成殷殷祝福投向夏夜的心海……
　　但愿这颗美丽的流星能让夏夜遇到一个比我更爱她的人……
　　但愿这颗美丽的流星能让夏夜幸福一生、快乐一生……
　　但愿这颗美丽的流星能够实现我所有的愿望……
　　美丽的流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他依旧紧闭着双眼。轻轻地、缓缓地眼角溢出一滴泪，一滴晶莹的泪，一滴痛心且无奈的泪，一滴代表他复杂心绪的泪，一滴蕴藏了他浓浓深情的泪，一滴他很早就想流下的泪……
　　夜色深沉。
　　皎洁的月光洒照在别墅的庭院里。
　　一条用白色的花岗石铺就的林荫路边，站立着一个美丽的倩影。她望着绿茵茵的草地怔怔地出神……
　　她赢了，当年她下的那场赌注——她赢了。即使她不能原谅她，即使她憎恨她，她都不后悔，因为女儿已经完成了学业，因为神经再植即将成功……
　　可是——女儿那句愤怒的话语又在她耳边回响，“……你骗了我五年……五年啊——我不能原谅你……”
　　她心酸不已，柔肠百结。
　　她为什么编造谎言骗她？她为什么毫无怨言的替她照顾风？她为什么竭尽全力的研究神经再植？她为什么心甘情愿的为她付出？她真的就不能冷静下来吗？她真的就不能听完她的解释吗？她真的就不能好好的想一想吗？她真的就不能原谅她吗？
　　鼻梁上的眼镜在月光下微微反光。
　　白色的隔离衣在月光下无比的圣洁。
　　会的——女儿会冷静下来，女儿会听她解释，女儿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女儿也一定会原谅她。只是需要时间，只是需要耐心的等待……
　　忽然——
　　一阵轻婉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庭院的静谧。
　　夜静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
　　“小夜。”
　　她怔了几秒，才按下接通键。她不知道女儿为什么打电话来，难道她想知道谎言的原因了吗？
　　“喂？”她的声音一如往常的轻柔。
　　“妈妈——你在实验室吗？”手机中传来一个平静而又略带犹豫的声音。
　　“没有。”她低声回答，但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这样问。
　　“妈妈……你在生我的气吗？”夏夜不安地问。
　　她心中泛起一圈圈涟漪，“没有。”
　　“那……妈妈你可以过来吗？……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想知道事情的缘由。”
　　她稍稍思索，“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