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风再生》花蕾

16、第十六章 唯一一封信

　　傍晚的彩霞映红天际，透过休息室的窗户，夕阳懒懒地斜照进来，雪白的床单上也染上了夕阳的点点红晕。
　　夜静为女儿换上另一袋无色的点滴后，就一直坐在她的身边。望着女儿昏睡的有些苍白的脸，她有些心酸又有些感动，感动的是女儿和风红尘如一坚定的爱，心酸的是——为什么他们的爱情必定要经受这么多的命运磨难才能圆满？
　　透明的液体在输液管里不知疲倦地静静流淌。
　　夜静始终痛惜地望着女儿，她感觉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在陪着女儿。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好好的陪陪她了，她总感觉欠缺了她一点什么。虽然现在能静静地看着她，但却是她晕阙换来的结果，这代价是否也太大了？
　　她真的很想尽一点母爱，抒发一下内心那早已欠缺她的那一点母亲的情怀，所以她现在放下了所有的手头工作，一心一意的坐在这儿陪她……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房间里的灯光越来越亮了，床上的女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双眼红肿的妈妈正慈爱地对她微笑，心里缓缓地流淌过一阵温馨的感动，她知道妈妈肯定又是一直陪着她，“妈妈——怎么了？我又晕了吗？风呢——风呢——风怎么样了？他醒了吗？醒了吗？我要去看看他，现在就想看到他……”她忽地从床上坐起来，才猛然发现右手上扎着点滴。
　　妈妈把她强按了下去，“好好躺着，不许动，小心鼓了针，风没事的，情况很稳定，我刚刚从那儿过来。倒是你自己处处给我找麻烦，总让我放心不下。”妈妈怜爱地说着，用手指狠点了点她的额头。
　　从妈妈那娓娓动听的语气里，她听到了风情况稳定的消息，同时感受到了妈妈用手指点她，这种她儿时时常享受的动作，忽然心里溢满了感动，亮堂了许多。
　　“对不起妈妈，我总是让你担心，可是……”她的嘴边荡起一抹苦涩的浅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又晕倒了？”
　　“从昨天清晨风进手术室那一刻起，到现在你一直都没进食，昨天中午你又严重休克，只靠打些点滴补充能量，身体当然虚弱，再说你的身心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体内的电解质紊乱，在加上站立久了或者始终保持一个姿势，就会造成体位性低血压，因而会双腿无力，呼吸困难，产生了一过性的晕厥……”
　　“妈妈——”夏夜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慌忙打断了妈妈的话，又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信呢？信呢？风写给我的信呢？妈妈你见到了吗？……”
　　“信？”夜静惊异，但转瞬间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种情况，风怎么不会给你留下只言片语呢？”
　　“妈妈，助手小李姐姐呢？快——给我拔掉针，我要去找她，她把我的信放在哪里了？”夏夜焦急不已。
　　“你小李姐姐舍弃了亲临现场参与神经再植的机会，你可知道这是每个学者都梦寐以求地想参加的，它毕竟是国际第一例。她自愿留下来照顾你，我们都应非常感激。在你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守在你身边，并且给你注射了一支强力冬眠，所以你才会那么安静的一夜无梦。我们下了手术台后，她不但给我们准备了大量的食物而且还独自打扫了几乎每个房间的卫生……“夜静也有些焦急地耐心解释，“下午的时候她还在监控室，从闭路电视上观看神经再植的全过程……现在——她应该是去休息了，因为她午夜还要到手术室接班……”
　　“不行——不行，那也不行，我一定要问她把信放到哪里了？”夏夜伸出左手去拽右手腕上针头。
　　“你怎么那么易冲动？”夜静用力地抓住女儿挣扎的手臂，“我问你，那封信你看了没有？你记住内容了没有？”
　　“看了——我也记住了——”夏夜的语气有些不耐。
　　“既然你已经看了，既然那封信已经深入你的脑海，那你为什么还要找寻它？为什么还去计较它的下落？”
　　“那是风写给我的唯一一封信，它的意义非同小可，无论如何我都要知道信的下落，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找小李姐姐。”夏夜挣扎着要站起来。
　　“你……”夜静有些生气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忽然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她和她又一瞬间的错愕。
　　房间内也顿时安静下来。
　　“进来——”夜静放开了女儿。
　　一位略带疲惫的女助手推门进来，“夜老师——”
　　“小李姐姐、小李姐姐我的信呢？信呢？”虽然夏夜有些着急但也不乏惊喜。
　　夜静不悦地瞪了女儿一眼，“小李……你怎么还没有去休息？”
　　女助手满不在乎地笑笑，“我从监控室出来，路过这里，刚好听到小夜问那封信的下落……”她望着夏夜，“我知道你肯定会问这封信的下落，我把它放在你枕头下面了。”
　　“是吗？是吗？”夏夜慌忙侧身掀枕头。
　　“谢谢你小李。”夜静真心地感谢。
　　“夜老师，您太见外了，我去拿资料去了。”小李浅浅一笑退了出去。
　　“小李——一定要注意休息，身体才是本钱。”夜静虽说是命令似的口气，但又不乏温暖。
　　妈妈和小李姐姐说了些什么，夏夜几乎都没有听见。她慌忙去拽枕下的那封信，也许是由于泪水侵蚀缘故，那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体的纸页变得异常脆弱，上面的字体也有几片已变得模糊，也许是夏夜用力过猛，被压在枕下的那张写满了爱意的纸，从中间撕开了。
　　“哎呀！被我撕破了。”她异常的懊悔，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粗野。
　　她激动地慌忙用两手去拼凑，去按抚，竟忘了右手腕的输液针，“妈妈——妈妈，怎么办啊？被我撕破了，我撕破了他留给我的唯一的信，我撕破了他心里满满的爱意，我撕破了他对我的叮嘱，我撕破了他的希望……”
　　“傻孩子，看——你的手已经鼓针了——快放下。”夜静大声的喝止住了她的话语。
　　夏夜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手面上已鼓起一个大大的胞。
　　夜静慌忙抓住女儿的手，拔出针头，意欲再扎上的时候，夏夜业已跑了出去。
　　两片写满字体的纸片也轻轻飘落在地上。
　　夜静望着大开的房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弯腰捡起了纸片，她小心翼翼地拼凑起来，然后又小心翼翼用输液贴在背面粘和起来。
　　白色的灯光下。
　　夜静望着已显得斑斑驳驳的字迹，望着已显得凹凸不平的信纸，她知道这上面是夏夜的泪珠所致。
　　忽然一阵心疼，她忽然很想知道这上面的内容，很想知道风的心声，这究竟是怎样具有魔力的字体，为什么会让女儿这么绝望？这么心痛？
　　可是上面的字体已经模模糊糊，有些句子已经连贯不通，但她想夏夜肯定会记得，她要去找夏夜，复述一下这上面所有的内容。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四楼手术观摩台。
　　轻轻的走了过去，触及了一下正在聚精会神地透过玻璃板痴痴地望着风的夏夜。
　　“小夜——”一声痛心的呼唤。
　　“妈妈——”一声沙哑的回答，“怎么了？妈妈。”
　　“这是风的信件，我已经帮你粘好了。”
　　“哦——谢谢你妈妈。”夏夜感激地看了妈妈一眼。
　　“可惜——上面的内容已经看不清楚了，妈妈很想知道这上面写了些什么，风的思想，风的动态又是什么，你可以给妈妈复述一下吗？”
　　夏夜稍稍思索，“好吧！”
　　看着那飘逸俊秀的字体，已被她的泪痕沁透，抹擦的一塌糊涂，夏夜非常的懊悔，她指着中间的一团黑体说：“如果手术是我们共同期望的那样——成功了，那是我们的造化，也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假设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请你也不要责怪我们的妈妈——好吗？毕竟是妈妈和助手们用了五年的时间，耗费了五年的生命，也尽到他们的责任了……
　　如果手术是我们共同恐惧的那样——失败了，那么答应我——
　　答应我不要再为我流泪。
　　答应我不要再为我哭泣。
　　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
　　答应我好好报答我们的妈妈。
　　把我当做夏夜飘过的一阵风吧。
　　……”
　　她的双手冰冷的颤抖，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又忽然坠落，又啪啪地打在了本已模模糊糊的信纸上。
　　夜静轻轻拭擦去她脸上的泪花，疼爱地拥住她。
　　她挣脱妈妈的怀抱，继续哽咽地说：“他说他如果不再醒来，他要妈妈从他胸口里取出心脏和眼睛里的角膜，他说他已经在自愿捐献器官协议书上签了字……妈妈这是真的吗？真的吗？你答应他了吗？你快告诉我。”夏夜抬起泪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妈妈。
　　“是真的，真的。”妈妈突然也涌出了泪花，其实她不敢告诉女儿，风在捐献器官协议书上签下的可不止是这些啊。那是在三年前，风做第二次手术的时候，他和她彻夜长谈了一次，他告诉她，请求她，支持他，理解他，那就是如果有不幸发生，他要把他全身所有能用的器官全部捐献出去。他说，这也许是他为人类做的最后一点贡献了……那是多么难忘的一夜啊！他是个多么善良的孩子啊！最终她被他说服了，最终她被他感动了，最终她也说服了自己同意了……
　　夏夜突然趴在妈妈的肩膀上，由缀泣变成了失声恸哭，妈妈害怕她再次晕厥，因为她这几天都是靠补水过来的。她扳过女儿那布满泪痕的脸，轻轻拭擦，“小夜，不要再哭了，这些都是后话了，你看现在，风不是脸色有点红晕了吗？他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夏夜抬起无声的泪眼，哑然失笑了，她扶妈妈一起坐下，“妈妈，我还要告诉你，他写给了我人世间最美好的话语，他说——如果不再醒来……那么月落风起，让灿烂的笑容里远去的岁月，铭记我们的故事，鸿雁长飞，让狂热的梦中美丽的夕阳，带走我曾经的痴狂，秋歌烈烈，让澎湃的热情令如风的步履，穿越我无悔的等待，草青草黄，他依旧在天堂注视着我……”
　　夜静也有些感动了，她已顾不得拭擦女儿的泪花，催促的问：“还有吗？”
　　“有——有的，还有好多好多，他不用言语我都知道他还要说什么，我一直坚信他能好起来的，因为他有希望所在……他说；他多么希望，手术能成功。他多么希望，能再醒来。他多么希望，不会失忆。他多么希望，能站起来。他多么希望，能报答你。他多么希望，我和他的爱情再继续……就是因为有这么多的美好希望，我也坚信，他决不会放弃生命，决不会——决不会……决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