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涅槃 ...
-
第二日一早，展月影正在收拾包袱，忽听得背后风声袭来，不及起身左足立刻发力，身形斜斜向右蹿出，同时左掌向后挥去，拦住袭向背后空门的掌风。
展月影足尖点地，立刻回身，双掌护住要害，见偷袭的竟是范遥，不由得睁着一双善睐明眸，定定的看着他。范遥面露嘉许之色，微微点头，做了两个手势，又攻上前来。展月影明白范遥在指点她武艺，也不含糊，一路落英神剑掌施展开来，掌来时如落英缤纷，四方八面都是掌影，如桃林中狂风忽起、万花齐落一般，妙在姿态飘逸，宛若翩翩起舞，而掌风凌厉如剑，范遥武功高她甚多，但是她掌法精妙，一时也攻不进去。一路掌法拆解完毕，范遥纵身向后，跳出她掌风所及范围，对她微微一笑。
范遥面目已毁，尽是刀痕，这一笑伤疤扭动，极是狰狞，展月影见他面目可怖，眼神却不似从前凌厉，也不害怕，回以一笑。
从此，范遥开始指点展月影武艺。
范遥所用武功甚杂，招数繁复，有时是大开大阖，门户正大，有时又是诡秘古怪，全是邪派武功，显是正邪兼修，渊博无比。后来，范遥不知从何处带回两把剑，展月影又与范遥切磋剑法，她剑法比掌法、腿法高明太多，范遥也是不易应付。但是范遥使剑剑法精深，剑招忽快忽慢，处处暗藏机锋，展月影也难以拆解。
展月影于赶路闲聊时赞范遥见识广博，范遥微微一笑，神情极为自傲，伸手在左掌中写道：“苦头陀天下武学无所不窥。”
展月影一笑，又说起其他。
范遥不着急赶路，经常在小镇或是郊野破庙停留数日，指点展月影武艺，教她行走江湖各种法门，各门各派禁忌、需要注意事项、遇事应对方法等，并经常出其不意动手考校。他见展月影能从容应对，便又改成用毒，这下却是遇到行家了，他下毒手法虽高，怎及得医毒双绝何处、毒功精湛陆夫人、毒仙王难姑，自是难不倒展月影。一路行来，得范遥调-教，展月影江湖经验大增，若是单论武功招式，更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范遥见她所用的诸般武艺，招式精妙凌厉，看似简单却蕴含千变万化，且出手优雅，气度闲逸，轻描淡写，行若无事，无一不是上乘武学。这些武艺在她手中施展出来，火候虽浅，却已有了大宗师大高手的气度气派。她年纪轻轻，便能修炼到如此程度，显然是武功与她心性相符、她又天资过人之故。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六月将至，两人相视已近两月，这期间，展月影得范遥指点，武功、经验进步飞速，受益匪浅，也是从这时开始，展月影真正了解江湖。
一日清早，两人在一个大镇的酒楼用饭。饭后，范遥在桌上写道：“我要离去。”
展月影一愣，看着这几个字，竟然颇为不舍：“大师要离开吗？”
范遥点头，展月影收敛情绪，正色道：“既是如此，大师一路行来对月影照顾颇多，月影以茶代酒，为大师送行。”
范遥点点头，把自己杯中酒一口尽了，站起身，大步走出酒楼。他不担心自此不知展月影行踪，汝阳王意图对付中原武林，已筹备多年，虽然尚不能大举发动，但情报网已经颇具规模，他在王府中地位甚高，是汝阳王招聘四方武士中的第一流人物，要查知一个女子的行迹，再容易不过。
展月影坐在酒楼，愣愣发呆。她从离开武当山，一路都是漫无目的，这些日子赶路也都是听范遥的安排，这时范遥已去，她一时想不到自己要去哪里。
展月影正发呆，忽听得有人喧嚷，并渐渐向她这边移来。她早已并非昔日吴下阿蒙，眼角瞥见这一伙人向自己走来，家丁下人神情张狂，为首的年轻公子目光猥琐，又见他眼神浑浊、脚步虚浮，显然是酒色过度、掏空了身子，已知这人意图。她不愿生事，拿起包袱从窗口蹿出、施展轻功离去。她武功并非极高，轻功却是少有人及，施展起来范遥也追她不上。片刻间已出了城镇。
展月影赶了半天路，接近午时在一处树林歇息，正吃着干粮，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范遥！”这倒不是她听人提及过范遥之名，而是突然想到毁容、哑巴、头陀打扮、武功极高，这样的人，倚天屠龙中除了范遥还有谁？！
展月影微微苦笑，她还没有准备好时，上天已经把事实推到她面前，让她不得不正视。她长叹一声，想起曾有意见识一下峨嵋派，却因陆家家规止步。至于后来不涉足江湖，则并非陆家家规，而是另有一番思量。
她自从听说了峨眉派和武当七侠、明教这些事情以来，一直暗中盘算。按说这个世界应是倚天屠龙的世界，可是早在得知这个消息的前些年，展月影已对这一世的父母师长有了极深感情，这些人在书中并未提及，却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那么这个世界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妄？自己前世在书中看到的是否会发生？若是发生，会对身边的人产生怎样的影响？若是不发生，自己前世看到的故事又算什么呢？
她只是一个平凡女子，有些医术武艺，即使敢去做些书中没写的事情，也不敢挑战未知的未来。她亲眼所见身边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行为举止，亲身体验父母师长、左邻右舍的生老病死，她不知道这些人在书中算什么，只知道这些人是真实的活着，并且努力的生活，这样平凡的生活，与那遥远的倚天屠龙有什么关系呢？她一直处在这样的疑问中。
直到三年前那一天，一个衣着寒酸的老道，请她去医治自己的徒弟，她答应了，才知道老道是张三丰。她知道这个名字，也知道了要医治的定是武当三侠俞岱岩，她去了。她不止是为了救人，心中亦是另有打算的。
陆家一位先人曾远游西域，救下一位被追杀的僧人。这位僧人告诉陆家先人，他原本在一家寺庙出家学艺，见本门武功过于残忍，断人肢骨，无药可治，仅有本门秘药“黑玉断续膏”可救，心中不忍、动了慈悲之念，想要大量配置此膏。在寺中勤勤恳恳数年，加之对于武学一道颇有天赋，他终于成为住持的心腹。经过多方打探，仔细观察，终于瞧准一个机会，誊抄了黑玉断续膏的配方出来，却被住持发现，寺中高手倾巢而出，誓要杀了他毁了配方，他自知命不久矣，把配方给了陆家先人，希望他多行善事，过了不久，那位僧人伤重不治圆寂了。陆家先人乔装改扮，连夜上路。此后，陆家的秘方中又有了黑玉断续膏。她此次把黑玉断续膏带来了，治疗俞岱岩。她存心要做个试探，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反正她已是孑然一身，也不怕有什么事情降临到亲人身上。
武当山上，自己出手治好了俞岱岩，而没有等到几年后让张无忌出手救治，目的只是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回到钱塘，一切正常。后来，因为县令公子的骚扰，她在武当张松溪、莫声谷的帮助下来到武当。没过多久，又去了蝴蝶谷。在蝴蝶谷时她下定决心，要帮助胡青牛逃过金花婆婆的毒手，才赶到武当，用张无忌做饵让三侠前来助拳。可惜……在凤阳，她就知道胡青牛已经凶多吉少，但是不肯相信，直到亲眼见到了胡青牛的尸身。
她和武当三侠一起寻找张无忌，明明知道张无忌去了哪里，却不能说，因为她无法解释自己是怎样知道的，她没有消息来源，她不能露出一点破绽，她……已把武当派众人当成朋友，她真心想治好张无忌，不希望武当派的人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小心算计着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不敢开口告诉众人她不该知道的消息，可是……可是……多耽误一天无忌就多一天危险！
——可她不能说，或是，不敢说。
一天天，一夜夜，她就这样挣扎着，矛盾着。终于，上天垂怜，让徐达说出“昆仑”两个字，天知道那时自己对他有多感激！辗转多时，她和三侠终于到了昆仑派，得知张无忌已经见过杨逍了。她知道张无忌现在已经到了朱九真身边，但是她现在才知道提前知道事情发展不一定就能把一切掌控在手中，因为她根本找不到红梅山庄在哪里！她看书时，张无忌到红梅山庄只是几百个字的描写，现实中，她和三侠找了一个多月还没找到。终于见到朱家的下人，得知山庄已经烧毁，她知道张无忌已经坠崖了。
那一刻，她心中冰冷，只觉得自己很可笑，费尽心力，可是一切还是按照既定顺序发展了。若是这样自己这个“先知”也算是占便宜了，看过几十遍的书，早已能背下来。可是教训还不够吗？自己没办法改变什么。利用看书得来的对那些人的认识？早在张松溪不动声色地试探她时，就已经彻底放弃了。那些人都是活生生的，都有金庸没有描写的那一面，而自己了解的那一面，不是展现给自己的。
就因为这样，在武当山上晕倒醒来后，她心中已经起不了波澜。这里是金庸的小说，可是只是金庸写过的故事在这个世界发生！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她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八年，还要在这个世界生活很多很多年，从此以后，她不会一切按照前世记忆走，只是遇到想做、要做的事就去做，不管会发生什么事，遇到什么人。真实的世界里，什么事都会发生，什么人都会遇到，她有前世的记忆，可以知晓一些事，尽力而为便可，对于遇到的人，不会忘记书中的评价，可也不会带眼识人。每个人都有许多面，金庸也不过只描写了其中一面而已。这个范遥，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金庸只写他邪性甚重，可没写他会指点别人武艺！
师伯去世、自己孤身一人，那又如何！人和人的关系是可以建立的，自己诚心对待别人，自然会有人真心对待自己，武当派不就是这样。
从今起，在和《倚天屠龙记》有关的世界做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涅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