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魔尊他总想往生》文旅

31、第三十一章

　　出了城主府，二人在一处街边的酒肆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守着摊子的是一个带着小女孩的妇人，看起来淳朴老实，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提着酒和下酒菜过来时，跟着她的小女孩有些怕生地止住了脚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喝酒的客人。

　　褐土色的瓷碗里盛着醇香的酒液，商晚痛快地全部饮下，放下碗，见小女孩盯着桌上的下酒菜目不转睛，遂招手喊她过来，“想吃卤牛肉吗？”

　　女孩有些迟疑，抓着妇人裙摆的手越发得紧，但是吞咽的声音很明显。

　　虽然坐着的时尽无甚表情，但妇人见商晚看起来和善，又想到女孩的家境，拍了拍女孩的手，“小馋鬼！去吧，阿雨晓得如何道谢吧？”

　　阿雨点点头，跑到商晚桌边，脆生生地道：“谢谢仙女姐姐，还有仙君哥哥。”

　　“不用谢。”商晚把碗推给小阿雨，“城主府不是有宴会么？怎么没去？”

　　她这是问妇人的，妇人擦了擦手，趁着客人不多和阿雨坐在一张条凳上，“这孩子怕生，她哥哥又没时间照顾她。只等着傍晚收摊了，我再带她过去。而且晚上的宴席比中午的更正式，也不怕错过了什么热闹事儿。”

　　“我吃好了，周婶。”小阿雨只吃了两片牛肉就放下了筷子，对着妇人甜甜地笑。

　　“乖孩子。”周婶摸摸小阿雨的头，让她自己玩儿去。然后又对商晚和时尽赔礼道：“让二位见笑。阿雨自幼父母双亡，和她唯一的哥哥相依为命。即使有我帮忙，但是日子仍旧过得紧巴巴的。”

　　商晚笑笑，表示不介意。

　　放了结账的灵石在桌上，二人打算离去，却又看到一穿着与城主府小厮相同的少年飞奔过来，嘴里还急切地喊着：“周婶！”

　　少年略过商晚和时尽，站在了周婶面前，问：“小雨呢？”

　　周婶不明所以，“就在那边儿玩呢，我去找过来？”

　　少年点点头，看着商晚二人的眼神里带着厌恶和紧惕。

　　“是你。”商晚看他这幅神态也想起了少年是谁。她和时尽从关押黑蛟的地方出来后，在转角看见了这个小豹子一般凶狠的少年。

　　许是以为她和时尽是同楚家一样不讲理的人。

　　不过，这少年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和仇人一样。商晚这样想也就问出了口，“你这般看我做甚？”

　　左庭顶着时尽冰冷的目光，心里有些打鼓，原本十分的气势说出口时就只剩了五六分，“妖兽杀人害人，你们竟然还将它们好生好气地养着！”

　　看来是楚柯出手了。

　　楚柯代表楚家，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黑蛟这个绝好机会，楚家的人还等着黑蛟的血制成的仙丹来改善家族血脉呢。也不管苏照那里如何，为了得到黑蛟，他们利用流景城居民对妖兽的天然憎恶来对付商晚。

　　只要说出商晚和时尽是为了救黑蛟而来，流景城居民对商晚和时尽的恶感只会比对楚柯一行人的多。

　　商晚又想到刚才周婶的话，便道：“那黑蛟以前杀了你父母？”

　　“没有。”左庭一愣，但马上他的语气又坚定起来，“但是，我的爹娘就是死于妖兽之手，我发誓绝不会放过任何害人的妖兽。城主说这黑蛟周身缠着冤煞之气，害死的人不说百个，也有几十。”

　　左庭想着父母，想着城主，内心的恐惧被驱赶，他看着眼前两个修为比自己高得多的人，振声道：“如果仙长还是想救自己的爱宠，那么流景城不欢迎你们！”

　　商晚笑了，唐炀身上的冤煞之气是在渡荒泽染上的。当时这些枉死女修的冤煞之气都能惹得蛇群异变，作为在渡荒泽待了那么久的原住民，唐炀会染上一些再正常不过。

　　只是苏照一个城主，肯定分得清那煞气是不是唐炀杀孽过多自带的，他如此混淆视听，如果不是有私心，那么太阳就要从西边出来了。

　　“小道友一身正气，真是令在下惭愧。不过按你的说法，你是要杀，我是要救，单看这个，我应该是个好人。所以——

　　“这世上还有一个道理，那就是讲不通道理。你报你的仇，我救我的人。各凭本事，各看造化，输了可不准哭鼻子。”

　　左庭哑口无言，惊觉这世间竟还有坏得如此理直气壮之人。

　　商晚的笑在转身之时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腰侧的剑，“万象塔下有数万条冤魂，我是正是邪？”

　　时尽神色丝毫未变，声音浅淡，“魔域亦有几十万具尸骸，我是邪是正？”

　　两人同时偏头，相视一笑，“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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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朦胧，流景城各处张灯结彩。

　　有酩酊大醉之人，有霞满双颊之人，有欢歌热舞之人，还有……夜探囚牢之人。

　　本来商晚想和时尽一起前往水牢营救黑蛟，但时尽少见地拒绝了她，只说让她在外面接应。

　　临走时还特意问了她传音鱼符是否妥帖带着。

　　这等传信之物商晚自然随身携带，等待的时候她便在城主府墙外蹲着数蚂蚁。

　　其实她觉得时尽今日有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就和苏照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因为，时尽虽然同她一样喜欢武力镇压，可是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时候，他更倾向于兵不血刃的法子。而如今，她的修为只有金丹，时尽也未至渡劫，面对苏照和楚柯这两个拦路石，他竟然选择硬刚？

　　如果她没猜错，水牢现在三方对峙，时尽是最弱小的那一方。要不是时尽让他别轻举妄动，商晚早就忍不住冲过去了。

　　除了这一点不对劲之外，还有一个令她迷惑的是，在来仙域之前，时尽可是对救出唐炀持消极态度的。她并不认为半天过去时尽就会觉得唐炀可爱起来，所以大发善心伸出援手。

　　商晚隐隐觉得时尽这种特殊的转变与自己有关，就像苏照一样。

　　尽管苏照把留下黑蛟的原因说成是憎恶妖兽，可商晚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苏照对妖兽的厌恶与恨意，反倒是对她的厌憎一分不少。

　　上午的时候，商晚证明了唐炀与自己相识，本该最在意黑蛟的苏照却没有过多的惊讶，她只扫了一眼，当时苏照的表情仿佛是早已知晓答案。

　　可惜楚柯那时反应太大，再加上确实有情绪波动极小的人，她就没有细想。

　　现在看来，苏照一直在有目的地针对她。从一开始，黑蛟就不是他的重点。

　　只是苏照和时尽的目的肯定不一样。时尽知道了什么，为何不告诉她？苏照又是怎么恰好抓到唐炀，引她过来的？她和苏照认识吗？

　　商晚站起来，余光瞥到一片衣角。

　　隐匿诀没有失效，衣角的主人并未察觉到她。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是白天那个和她吵架的小子，他往墙上一蹬，跳上了墙头，身手还挺不错。

　　从墙内往里走两百步左右就能到关押黑蛟的囚牢入口，左庭粗粗看了看，起先还拦着他进去的护卫仍在，但身体看起来颇为僵硬，看来那一男一女已经混了进去。

　　左庭曲起双脚，正要跳下去，墙壁却突然震动一下。他亲眼看到左边一条裂缝越扩越大，来不及思考，他抱着头落了下去。

　　“咳咳……咳……”

　　烟尘渐散，依稀见得墙外有两个人影。再一看，是城主大人和那巧舌如簧的女修。

　　“城主大人！”左庭惊喜出声，城主大人果然早就有所防备。

　　苏照没有理他，专心地催动着自己炼制的最厉害的五件法器，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恨意。

　　若是商晚处于正常时期，无论他拿出多少法器，他都不会是赢的一方。可现下不同，月华剑不在身边，只有金丹修为的商晚再强横也撑不了多久。

　　至于商晚的同伴，他正和楚柯以及流景城的所有猎兽队斗法，根本无暇分心。

　　苏照令法器再次加强攻势。

　　然而商晚虽手持木剑，面色却依然沉着，她步法不乱，灵力包裹于剑上。一刺一劈，生生把一条九节鞭给砍断了。

　　左庭看得目瞪口呆。

　　少了一件，还有四件，商晚不敢放松，尽量调整呼吸，在躲避之时悄悄往囚牢所在之处退去。

　　现在就是要到最乱的地方去，再撑一会儿就好。苏照毕竟是个炼器师，实战经验没有她多，只要再撑一会儿！

　　商晚打飞一串迷音铃，脚上却被弩箭射中，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该死！商晚看见再次袭来的冷刃，连忙向后一翻，然后砍断了一截箭身方便自己行动。那个寒光湛湛的匕首有古怪，灵力加固的沉水木都被它划出了一道口子。

　　“苏照！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你为何要杀我？”商晚大喊。

　　苏照缓缓逼近，笑了笑便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于你剑尊而言，不过是在万象塔多添了一具尸体，于我而言，却犹如剜心之痛。”

　　商晚怔然，然后道：“苏雪……原来是这样。”

　　“她给了我两枚玉佩，但只让我交给一人，原来还有一人是你。”

　　时尽啊，苏照啊，真是……商晚微合了眼。

　　苏照没有想到商晚竟然还记得自己母亲的名字，一时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又清醒过来，不知怎么回事，他感应到水牢好像即将破裂，而囚室里却没有什么打斗的声音。

　　“你不配谈及她。”苏照让剩余四件法器呈包围之势，然后又丢出一几枚方形石块，牢牢地困住商晚。

　　那柄匕首落下，从商晚胸前穿入，她没感觉到痛意，但全身灵力却在迅速流失。

　　商晚把木剑插在地上，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轻笑出声，“苏照，你是恨我，还是恨你自己呢？”

　　“你说什么？”苏照的手紧握成拳。

　　“难道不是么？咳——”商晚不在意地擦掉嘴边的血，“你一时气愤出走，引得母亲出去找人，结果你回来了，母亲却被人贩子卖进了万象塔。”

　　“苏雪死时，她还想着你是不是仍旧怪她不公，不想见她。所以让我把玉佩先给你那位哥哥，也就是如今轮回司的占星使苏瑾。后来你有没有去向你的哥哥讨要呢？”

　　商晚眼看着苏照面色越来越沉，看着他额头青筋鼓起，然后那穿胸的匕首又进了一寸，她几近晕厥，生命的尽头在向她招手。

　　恍惚中，她看见万象塔下怨灵暴动，西宁城的修士以站位摆阵法，齐念安魂诀，想来是可以挺一会儿的。

　　但……她不能死，她也不会死。

　　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商晚想，这样总够了吧。

　　于是，她拿起了传音鱼符，嘴角带笑，“时尽，你还来不来……”

　　话音未落，一声龙吟，囚室炸开，威风凛凛的银龙俯冲而下，咬碎了石块形成的阵法，时尽把她拉入怀中。

　　苏照见状要逃，银龙咆哮一声，直接将他震得七窍流血。

　　“你先别动。衡华还要过会儿才到。”时尽封住商晚的几处大穴，喂了一颗九转回灵丹给她，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就连衡华这个保命的你都喊过来了。”商晚的声音因虚弱显得有气无力，但是她心里实在有火，而且还蹭蹭得冒得挺高。“你不会是自那天偷听我和衡华谈话就开始计划了吧？我自己的劫，你倒是了解得比我清楚啊，看见苏照是不是都乐坏了，终于能让我渡劫了？”

　　“还有那个白色的贝壳，我说你怎么在来仙域之前就向我要呢。原来是搁这儿等着。”

　　时尽不说话，将一把短剑塞在她手里，让她“报仇”。

　　“你真的是——”商晚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她别过头，不看时尽。

　　时尽便握着她的手划了自己的手一下，结结实实的，还说：“我还要把你抱上云舟，以后再把剩下的算清。”

　　商晚吓得丢了短剑，“时尽，你个心机大坏蛋！”

　　“嗯。”

　　他这般好说话，商晚又想骂他，“我说过不能有事瞒着我，你以后的一个月给我滚出去睡！”

　　“行。”

　　早已跌坐在地的少年就这样看着一叶扁舟远去，银龙紧随其后，他耳边仿佛还有悠远龙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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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时尽解除封印的事在番外里面说，更新时间未定
2.易容女修和薛晨的事也在番外里面说，更新时间未定
3. 银龙是小桓都哦，那个贝壳是他给商晚的
4.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