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花》苏槿

7、救

　　紫袍男子从白色的骏马上走下，淇奥古琴在马腹的左侧静静地保持不动，这幅画面。恍非凡尘，宛如梦幻。
　　百花姬此时卧倒在青苔之上，那只举起的手满是血污，然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让人觉得很脏，她绮色的衣衫几乎全数被染红，然而她眉间倨傲的神情却平衡了此时的落拓。
　　“救我……”
　　她的手似是不堪重负一般，重重地向下掉落，没有人接得住，似乎也根本就没有人想要接住一样。
　　重新掉落，在布满了青苔的石砖之上。
　　紫朔缓缓向她走来，他轻轻地俯下身去，对着那些脏污的血迹皱了皱好看的眉，终是将满身是伤的女子轻轻抱起，接着上马离开。
　　其实，不忍触碰，一切止于礼。
　　改了方向，由浣尘带着去往不知什么地方。
　　臂弯里的女子美目紧闭，似乎眼睛里会流出痛苦寂寞的血，一直流到心里身上，将所有的已有的伤痕浇灌成腐烂堕落的花。
　　浣尘，带着淇奥古琴、紫朔和百花姬，消失在这一夜繁华的夜幕之中。一骑绝尘，终是在深浓的夜雾之中，淡淡消失。
　　他们的暂时终点，是一片汴京城之外不知何处的密林。

　　紫朔做事，一向我行我素。
　　然而，这却不代表着，他做事情不会瞻前顾后。
　　但似乎做这件事情，并没有做到这一点。
　　他直觉中，他想要救她，想要伸出手去抓住那只即将跌落在地的素手。
　　所以，他要救她。不计后果的，他这么做了。

　　浣尘似乎疲倦的很，站在一边闭着眼睛。
　　紫朔不是什么善于医术的人，但是他却一眼便能够判断百花姬的伤势——羽箭、鸩毒、南疆蛊毒，以及无尽的疲倦。
　　“对不起。”
　　紫朔斩钉截铁地说道，说毕，便伸出手去解开了右肩的绮色绫罗，伤口虽小，然而却赫然可怖。叫人看的心惊。
　　紫朔撕下了百花姬长裙最下方的布料，用密林中潺潺的溪水洗净了伤口之上的污血，用极其熟练的动作包扎着每一处伤口。好似做惯了的动作，没有丝毫不习惯。
　　拔出了羽箭的小小伤口早已停止了流血，只是未干的黑色血迹显示着鸩毒未解，紧蹙的眉间和一阵强烈过一阵的疼痛，以及左手脉搏处小小的红痕，显然是被南疆蛊毒所伤，时日非短，苦痛最长。

　　眉头皱的这么紧，手上的红痕几乎就要揉进皮肤里了，这么淡的颜色啊……
　　看样子，是中了很久的毒呢……
　　这个女人，刚刚跳舞的时候怎么会好似一点事情都没有……
　　换做了一般人，早就熬不住了……
　　百花姬，是不是真的名字呢……

　　心中的疑虑很深，很深。
　　然而手中包扎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百花姬的长发凌乱飘散，没有温度地划过紫朔同样冰凉的指尖，好像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动作，在一瞬间便完成。
　　月色之下，绮色衣衫的女子有着高高的额头，光洁如玉，眉目沉静地得像是波澜不惊的水，寂寞而清高。
　　清若冰仙的脸庞与花容至艳的衣着交叠着，显现出无伦的美丽，寂寞而高傲的气质，将这个女子升华成了夜色中最清拔的孤星。
　　初春，微凉。
　　夜，未央。
　　明明是春天，却刮着西北风，似乎预示着明天将会下雨。
　　风并不猛烈，然而在密林之中，风却变得很大，并非霜刀雪剑，却也逼人。绮色的衣裙在风中微微飘起，翠色的衣袖互相交缠地更加紧，眉蹙春山，微微皱着，像是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一般。

　　这么重的伤，最好不要吹风吧。

　　这么想着，紫朔就任由百花姬枕着树木，浣尘在一边闭着眼睛小憩，他走向浣尘身边，将淇奥古琴解下，用溪水洗净手中不小心沾染上了血污，默默地，走到百花姬的西北方，接着一贯默然地，坐下。
　　指尖轻轻地拨动，琴弦回应着，流泻出婉约的音调。
　　那音调，并不是大气磅礴、具有着非凡气势的《镇魂调》。反而透着一丝丝的忧伤，一缕缕的怨叹，一点点的向往。
　　对前尘往事的忧伤么？
　　对纠结乱世的怨叹么？
　　对美好梦境的向往么？
　　或者说这些都有，抑或是说这些都没有呢？

　　感到身边的风声似乎大了一些，然而虽然冷却并不彻骨，再也没有如冰一般的风狰狞着划过脸颊，身后的百花姬渐渐开始清醒。
　　蓦地，看到那个西北角，那个风来的角落里，坐着的男子。
　　倨傲却寂寞的背影，光华流转的古琴，冰凉沁香的发丝，复杂多变的音调……
　　心中蹿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谢谢。”
　　“这首曲子很好听，叫什么名字？”